塔夫穿过校园。
正值春假,又逢降温,大片草地上只三三两两坐着几个学生。
“我最讨厌春假之后的考试了!这一周都别想好过!”
“可你明明只有论文和小组作业?”
“说实话,我宁可背一整本书参加闭卷考试也不想跟几个笨蛋一组。”
“喂!我可是和你在一组!”
揶揄笑声中,塔夫走入一栋哥特式建筑,爬上三楼,又忍不住在落地高窗旁驻足,望向建筑另一侧。
窗外可以看到冲萨河,像一条缎带似的泛着光。河两旁种着玉兰树和风铃木,长叶子前已经冒出一簇簇粉白重叠的花瓣。
哪怕已经在博得安大学两年多快三年,塔夫仍会为校园的景色惊叹。也可能是因为她以前不常来这边——这栋建筑里大多是教授的办公室。
不同位置看到的风景果然不一样。她可以清楚望见河中划过几艘赛艇,有双人的,四人的,还有八人的。天气不算暖和,赛艇队仍是已经开始了户外训练。
虽然听说训练相当辛苦严格,赛艇队却是贵族扎堆的地方——哪怕没能力参加正式比赛,也仍会加入俱乐部和练习赛。不过当然,最出名的始终是拉斐尔。
塔夫又多瞧几眼,可惜这个距离看不清什么,她便继续沿楼梯向上爬到顶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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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学期,她是盖尔教授的教学助理。每周工作八个小时(但实际时间常常只有四到六个小时),除了能赚到总计近一千五百金币外,更重要的是,她能够得到对方的推荐信。
暑假结束,就将是她在学校的最后一年,她终于有机会申请费伦最高奖学金。
那是一笔丰厚慷慨的奖金,支持获得者未来三年的研究和学习,无论什么方向,包括昂贵的医学院。塔夫希望成为一名医生,这笔奖学金可以让她免去沉重的学生贷款。事实上,如果无法申请到奖学金,她便不会继续读下去,因此她势在必得。
盖尔教授虽然年轻,但已经是有名的学者,著作等身,他的推荐信很有分量。
塔夫修过盖尔的两门课,是他最喜爱的学生之一,也得到了他的信赖。否则,他不会放心地把教学相关事情全部交给她,匆匆离开,前往深水城参加一个临时的研讨会议。
事情也并不困难。
那是面对大一学生的入门课,春假前只有一节,改为答疑。除此之外,她还需要把论文作业收好——截止日期是答疑课前的那个周末。
班级二十三个人,塔夫收到二十份论文。重新数一遍,仍少三份。
这门课只有一次期末考试,几篇论文占最后成绩比重很高。她在课前提了一嘴,课间休息结束,一摞羊皮纸凌乱几分,论文则多出一份。
性质变得严重了些。
除了失望,塔夫还感到不满和恼火——这简直是在无视她。如果盖尔教授在场,他们肯定不敢这么做。
好在,严肃要求这人主动来找她后,她在下课前收到匿名的办公室时间申请。
“……我明天会去找你。请不要告诉别人。非常对不起。”
纸条最后这样写道。
不算太坏。毕竟,谁没有一时犯傻做错事的时候呢。
塔夫原本是这么想的。
结果,她在盖尔教授的办公室里撞见威尔。
在论文作业中翻找的威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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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本打算帮朋友把他的论文偷偷拿回来。
除了因为他还记得那篇论文的内容,另一个原因则是,朋友不小心说出他可能会犯下的第二个错误:把别人的论文换出去。
“我不会那么做,就是说说。”朋友嗫嚅,“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我去帮你把论文拿回来。”威尔盯了他一眼,决定不给对方犯错的机会,“再给塔夫留封信解释清楚。”
“太好了!我这就来写……匿名信!”朋友边写边说,“我们明天就去吧。早点解决,早点安心。”
威尔却重重叹口气。
不太对。
“我之后会亲自去和塔夫道歉。”朋友小声说,“等到学期末出了成绩后……”
威尔无奈瞧他一眼。
朋友不好意思地咬着唇,声音更低:“对不起,威尔,谢谢你肯帮我,都是我不好。”
“算了,这没什么。”威尔在他肩上拍了拍,“我和你一起。”
“一起?”
“学期末之后,我们一起去找塔夫道歉。”
“太谢谢你了,威尔!”
结果,威尔被塔夫捉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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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威尔吧。我知道做出这事的人不是你。”
威尔被塔夫看得低下头去,差点说出朋友的名字,还好塔夫在他开口前让他离开,“让你的朋友自己来找我,如果你真的是他的朋友的话。”
错误的决定。
一个接着一个。
威尔不想出卖朋友。但事已至此,如果朋友仍然不肯去找塔夫说明,他恐怕也没有其他办法。
朋友再次提起拉斐尔,小心翼翼问:“威尔,你知道他现在会在哪里吗?”
“你还要再遮掩下去?”
“我知道这都是因为我的错。”朋友差点对神明赌咒,“这是最后一次。所有人都买拉斐尔的面子,塔夫只是学生,不会是例外。而且,我的事情也没办法变得更糟了。”
真要说起来,自己也许是有其他办法的。正如朋友所说,塔夫毕竟只是一个普通学生。
威尔想到什么,立刻轻轻摇了下头。
“总会有其他办法的。”朋友的恳求带上哭腔,“请帮我到底吧。再帮我这一次。”
“最后一次。”威尔还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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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做的事由拉斐尔来做。
他和拉斐尔又有什么不一样。
威尔说明始末,眼前重新出现塔夫那双明亮的深褐色眼睛,怔忡起来。
“欢迎加入兄弟会。”拉斐尔嘴角似乎带着嘲弄,“我会说服这位教学助理,这再容易不过。现在,告诉我,你的那位朋友是谁?”
他当然和拉斐尔、和其他贵族不一样。
从某个角度来说,加入他们,正是证明了自己和对方的不同。
威尔笑了笑:“这个,需要保密。”
拉斐尔轻嗤:“威尔,你又在试图拒绝我吗?”
“恐怕是你,还没有理解我会同意与你打交道的原因。”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拉斐尔看着他的眼睛,“你以为你和我们不一样。但普通人只会认为你是我们中的一员。”
“未必。”威尔移开视线,“而且,我也还不一定会加入你们。”他反复看了几遍手中羊皮纸才重新抬眼望向拉斐尔,“距春假结束教授回来只有一周时间。”
“别担心。”拉斐尔比了个送客的手势,“三天后,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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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拉斐尔,威尔告诉朋友这个“好”消息。
“谢谢你!”他飞快拥抱了下威尔,又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拉斐尔要你做什么吗?我的意思是,我能帮你做点什么?不,我是指这原本就是我的事,是你在帮我……”他语无伦次起来。
因为朋友的反应,威尔忍不住弯起唇角:“拉斐尔要我加入赛艇队。”
“诶?那很难进吧!这是找拉斐尔帮忙的代价,不是奖励?”
威尔笑容僵住。
“对不起。”朋友立刻又说,“谢谢你。这对你来说一定是……”
“这几天的道谢和道歉已经够多了。”威尔微笑打断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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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威尔的心情有些复杂,另一边的拉斐尔则明显很愉悦,连打响指的声音都轻快起来。
“告诉莱姆波特……辛杜瑞菈。”他对出现在房间里的身影说,“总之,是威尔的那位亲爱的朋友。”
“莱辛多尔。”那人提醒。
“是这个名字。告诉他,他做得还不错。”
拉斐尔脱去上衣,朝桃花心木门后走去,像是毫不介意对方的存在。
而那人居然也并无避讳,一英寸一英寸看过拉斐尔挺直的脊背,视线沿后背正中那条优美的沟线向下,一路描摹他背部的肌理。
拉斐尔始终没有回头。又过一会,水声和他的声音一同响起:“以及,我和他的交易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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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夫仍在盖尔的办公室,没有离开。
她面前摊开着医学院标准化考试的笔记。然而过去的这个下午,她始终有一部分注意力分向门外。
她希望一切赶快结束,又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小题大做。她想要这件事在她这里解决,而不是真的告诉盖尔教授,又或者像警告中那样,把性质上升成舞弊。
窗外,太阳开始落下。
塔夫叹口气,看来,今天是不会再有人来了。
她收好笔记,站起身,却在门口看到一个逆光的剪影。
“你终于来了?”塔夫想要保持严厉,声音却还是流露出喜悦,“我一直在等你!”
那道剪影向她走来。
时间忽然变得缓慢。
从挺直的鼻梁开始,一张面容如雕塑般凿刻出现,英俊得有些不真实。而那凌厉线条之上是一种从容不迫的神情,让人立刻生出信任和好感。
他在她面前几步远站定,琥珀色虹膜被夕阳染上一层流动的金色。
那道流金与她的视线相汇时,塔夫下意识屏住呼吸。
他不是自己那门课的学生,但她知道对方。
拉斐尔。
他和她同级。她远远见过他,也听室友朋友讨论起他。
内容有好有坏,不确定有多少是真实的,又有多少是夸张的。
而同他无法简单归纳但总归是显赫的名声相比,外貌方面,哪怕是最挑剔的人,绞尽脑汁后也只能挤出一句“不够柔和”,又会很快被反驳说“他不需要什么柔和”。
至于气质,每个人都会用“贵族气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他。塔夫说不好那到底是什么,不过她的确没有想到,近距离下,只是对方的出现,就会有如此令人窒息的冲击。
她恐怕失神得很明显,盯着他到几乎有些失礼的程度。他肯定注意到了,但并没有在意,表情也像是她“没有留下印象”。
也许那正是贵族的风度。
怔怔打量中,塔夫看到拉斐尔形状优美的薄唇微微张开,淡红色舌尖抵在雪白的牙齿间,如同丝绸织就的美梦一般的声音响起:
“塔维安。”
塔夫愣了下:这里还有另一个人?
仿佛低音提琴琴弦震颤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特夫。”
塔夫惊醒:……
他是在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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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背景设定:
——
校园是牛津剑桥那种感觉,收入水平也参考了英国:
最低时薪:10-12金币/小时,年收入1万以下不需要交税;
普通年薪:2.5万-3万,综合税率35-45%,政府 贵族 教会三重税;
税后,普通人每周能拿到的支票在300-350金币之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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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