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内的气氛顿时又热烈起来,沈清辞听了几耳朵,多数都是在骂她的,内容重复,没有新意。她顿觉索然无味,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又听江晏深道:“那我们就留下来吧。”
祁君朔顿时急了:“江…师兄!我们这趟是为了……”
“我知道。”江晏深道:“但这里的事情我们不能不管。”
祁君朔并未被他说服,据理力争道:“这里这么多人,为什么一定要我们留下来?他们难道不能办事么?反正以他们的实力,就算跟妖女碰面也不见得能教她伏诛,那还不如……!”
没等江晏深说话,坐在他手边的陆明英就严肃地打断了他:“君朔,慎言!”
江晏深平静道:“正如你所说,我们也不见得会碰到沈清辞。”
祁君朔:“可是!”
江晏深:“没有可是。如果你不愿意与我们一道的话,可以跟继续追捕沈清辞的人去浮玉山。”
祁君朔气得脸都憋红了,看上去满是跟江晏深讲不通的恼怒,沈清辞甚至还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诡异的恨铁不成钢,顿时觉得好笑不已:想来江晏深这种‘迂腐’不是第一回,祁君朔知道劝不动对方,只能自己生闷气。
骆蘅道:“不过有句话我得提醒你,对方打定了主意要我们帮他鸣冤,又有手段弄来这么多怨魂,你们怕是没有那么容易离开。”
祁君朔火气大的很:“那你说怎么办?”
骆蘅面无表情:“你问我?你自己不会想?我又不是你妈。”
沈清辞听到这里‘噗嗤’笑出了声,半袖掩面,忍得很是辛苦。
祁君朔刚要与骆蘅拍桌就听见对面飘来的这一声,只觉得嘲讽无比,心头火登时烧得更旺,怒目道:“你笑什么!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沈清辞眨眨眼,故作无辜道:“我与祁小公子之间有什么账要算?”
陆明英叹气:“君朔,你就不能……”
骆蘅冷冷瞥他一眼:“只会跟女人发脾气,没出息。”
吵闹间,江晏深抬起手扶了下自己的眉心,神态十分疲倦。
祁君朔一人难敌众口,偏偏又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吵不赢也要吵,反倒把自己给气得不轻。正欲再次反击时,隔壁桌传来弱弱一声:“那个,前辈……”
说话之人正是刚刚与江晏深搭话的那名少年,他迎上祁君朔杀人般的视线,咽了口唾沫,道:“我想向您请教一个问题。那些怨魂,是不是被人强行催化过怨气?”
三门之中,要数上清门弟子最不好相处。他们自恃身份,自家门主又是三门的督首,自觉高人一等,其他门派的都不如他们,故而常常拿鼻孔看人。
可他们不止瞧不起别家门派的人,哪怕是自己的同门师兄弟都看不顺眼,就算是结伴游历,在途中不顾场合吵架后分道扬镳也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对于他们吵架拌嘴这种事情各家弟子们早就习惯了,若是江晏深开口说些要紧话,便竖起耳朵听,其余的便一律当做没听见,反正都不甚重要。
不过显然这是个比较重要的问题,尽管这些少年们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了些猜测,但还是想听听江晏深的意见。
江晏深颔首:“正是。”
昨日刚一交手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些怨魂不比寻常凶灵,怨气深重不说,更是理智全无,没有丝毫渡化转圜的余地,只得将其诛灭。
于此同时,它们的凶戾程度远超寻常怨魂,这才教他们花了不少时间。
哪怕是有心留一手,却还是耗费不少灵力。
从前妖女在时最爱用这一招,此人行事偏激,喜好剑走偏锋。
无论是恶灵邪祟亦或是凶尸,她若要这些东西为自己所用,便一定会想办法用术法或符篆催化它们的怨气,使其变得凶煞无比,降服难度增加。
久而久之,只要有此类事情发生,所有人都会一致认为是沈清辞做的。
听见江晏深应声,顿时有人七嘴八舌,说什么‘果然是妖女吧’‘除了她还有谁’‘她真是死性不改’之类的话。
沈清辞心道你们不是一开始就猜到是我了么,怎么每多出一点证据,就要借此来讨伐她一回啊?
有几个散修交头接耳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沈清辞应该就在芙蓉镇吧?这么多怨魂,肯定是她的手笔啊。”
“那可不见得。你忘了?她手底下那些人可不是等闲之辈。先前不是就猜过了么,这些人使计将我们拖住,妖女借机上浮玉山抢玄阴珠。”
“要是你猜错了呢?万一沈清辞的目的不是玄阴珠,而是将我们一网打尽弄去炼什么丹药毒汁呢?”
“她要能这么干早干了,用得着现在才搞这些?”
“今时不同往日,她刚夺舍回来,怎么能跟从前相比?”
总这样猜来猜去没个定论难免惹人厌烦,终于有人不耐,将剑往桌上一拍:“不管那么多了,反正玄阴珠之事不假。与其在这浪费时间,还不如先去浮玉山上,到时随机应变就是了!”
其他人顿觉有理,纷纷附和。有些人干脆提剑招呼同伴离开客栈,往浮玉山方向去。
另外两门中有弟子跟着出门,大堂内登时空了一半。自然,也有人觉得如此多的怨魂聚集在此,不能坐视不理,便也打算留下。
上清门的其他弟子拿不定主意,便求助般地看向他们这边,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上前来询问。
江晏深道:“再等等。”
祁君朔:“等什么?难道他们还会回来不成?”
江晏深又重复一遍:“再等等。”语气平淡,并无深意。
上清门其他弟子只好暂时按捺住性子,重新坐了回去。祁君朔在沈清辞对面直翻白眼,颇有如果你不是我师兄我早就跟你翻脸了的意思。
江晏深似乎毫无所察,还是那张脸,那副永远都波澜不惊的神情。好脱俗,好无趣。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方才离开的那些人竟然去而复返,面色阴沉道:“出不去了。”
留守在此处静观其变的某个散修立即问道:“什么叫出不去了?难不成镇外有妖女的人?”
一名样貌秀丽的灵仙门弟子解释道:“镇子外面起了好大的雾,根本无法御剑。我们便试着往外走,却发现无论如何都走不出那片白雾,但是只要往回走,几息间便能看见镇子。”
他道:“有几位前辈猜测镇外或许被沈…嗯,被人动了手脚,便想回到镇内寻一处无人的地方御剑离开,但灵剑一直往上升,底下的房屋却并没有变小。”
也就是说,他们一直在原地打转。无论是在那片白雾里还是御剑飞行的时候,都被无形的东西禁锢住了。
“但奇怪的是,除了我们之外,那些百姓进出镇子都十分自由,不受限制。我们试着请镇民带我们出去,可一进入那片白雾之中,我们便会走散。”
怪不得方才那人的脸色如此难看。若此事真是妖女做下的,目的定然不纯。他们在明敌在暗,处境十分被动。
沉默片刻后,有人道:“不若一齐强行破了镇外的那个结界出去便是了!就算是妖女做的,她能有多大的本事能困住我们所有人?”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你说的倒容易,可若是破不了呢?”
“怎么可能!”
沈清辞热闹看够了,兴趣减退后,顿时意识到人多的坏处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吵闹不说,嚷嚷半天都是些争来争去的废话,浪费时间。
就在此时,她手边的江晏深忽然道:“走。”
“走?”沈清辞仰头看他:“去哪儿啊?”
江晏深道:“去余宅。”
祁君朔瞪大眼:“你这时候不想着怎么离开,还去管那些怨魂啊?”
苦苦思索良久的陆明英忽然明白了什么,立即提剑跟上,扭头语速飞快地跟祁君朔解释了一句:“对方既然有能力将我们困于此,却又不对我们动手,夜半之时驱使怨魂引起我们注意,更不掩藏怨魂的源头就在余宅内……从始至终,她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去查余氏的事情!”
祁君朔略一琢磨,顿时也明白过来。只是他心中不满,抱怨道:“这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若有内情,自己查清楚不就得了,何必非缠上我们!”
其他人纷纷赞同。他们可是有正经事要做的人,哪有时间留在这里查什么当年旧事,冤案不冤案的!
可事到如今,他们对如何离开此地一筹莫展,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跟着江晏深去把事情搞清楚,说不定还能有所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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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宅之内。
破除了门口新设下的阵法后,几人来到内院。
昨晚来时,此地干干净净,而如今宅院内鬼气森郁,怨气迫人。
前院的空地上用鲜血画满了诡异的阵法符文,江晏深辨认了两眼后道:“是催化怨气的血咒。”
陆明英疑惑道:“画咒之人为何不将这咒术毁去?”
祁君朔撇嘴:“你傻啊,这摆明了就是还要用的。”
跟来的人道:“那不如我们将其毁去?免得他今晚再行作祟。”
“毁了他重新画一个不就成了?”
“这血咒耗费心力,他又不是神人!”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江晏深冷声打断他们,言简意赅道:“留着。”
有人忍不住多嘴道:“为何?”
江晏深直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守株待兔。”
他转脸看向跟过来的几名上清门弟子:“昨晚店小二说的事情你们都听到了。既然他听长辈说过几句当年之事,镇上便肯定还有些知道旧情的年长者,你们去打探一番。”
几名弟子齐齐朝江晏深行礼,应声道是。
江晏深又对陆明英等人道:“你们跟我在余宅外设下陷阱,待到今晚他回到这里时将人擒获。”
不疾不徐,简短有力,几句话便将事情安排的清清楚楚,既不教人茫然不解,更不会让人质疑他的决定。
沈清辞心道老天还真是偏疼他,教他天资出众、容貌昳丽,面子里子一个不差不说,连脑子都异常好使,还真是令人羡慕。
都知道要设伏于幕后之人,众人顿时都来了精神,各门派分为几批:一部分回客栈休息、待晚上动手;一批跟上清门的人去打探当年旧事;最后一部分人跟着江晏深布下陷阱法阵,一定让对方有来无回。
那些散修和家族子弟则自行安排,只消不来阻拦捣乱即可。
沈清辞想了想,见众人都有事情做,难得的顺了祁君朔的心意:回客栈补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