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深则在呼吸间就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其变脸速度之快令沈清辞咋舌。
谁能想到就在刚刚这人还将剑架在她的脖子上,笑着威胁她帮忙杀人呢。
他挑明了她的身份,却不痛不痒地说了这些。除了暴露他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干净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莫非是来示好的?沈清辞有些想不明白。
江晏深淡淡答道:“我来找谢姑娘有些事情。”
陆明英不疑有他,解释了下自己的意图:“我是见谢姑娘久久不回来,怕她在灵泉这儿出什么意外,所以才来看看。”
江晏深颔首:“嗯。既然没什么事情,那就回去吧。”
他侧过身往后一看,沈清辞已然将自己收拾妥当,眉心的红痣也被遮住了,正在朝自己挤眉弄眼。
江晏深这两天见惯了她的‘楚楚可怜’,当下不免觉得好笑。
沈清辞其实猜的没错,他的确是来试探的。不过于此同时,他也真的很想见见这位传说中搅得整个玄门腥风血雨的人物的真面目。
众多玄门修士与门派弟子来到瑶琳山庄,虽说是为了抓捕妖女而来,但也变相为虞千洵守住了宝珠,他自然要好好招待。
他们回去的时间掐的刚刚好,会客厅里刚刚开宴,陆明英领着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入座。
长桌边坐着的那几位已经是熟面孔,沈清辞的目光在祁君朔脸上不着痕迹地滑过,柔声道:“怎么祁小公子看上去心情不大好的样子?布阵不顺利么?”
骆蘅瞥了眼祁君朔,凉凉道:“布阵?他下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发疯,摔东西走人了。”
祁君朔转脸与之怒视:“关你什么事?”
骆蘅一点儿也不惧怕他,道:“我跟你说话了么?”
祁君朔知道自己吵不过她,但奈何心中郁结,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没有办法维持冷静,下意识嫌恶道:“你真的很烦。说真的,你难道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真的很讨人厌么?”
这话对于一个姑娘来说属实是有些过分了,陆明英不赞同道:“君朔,你心情不好我理解,但……”
“你理解什么了?”祁君朔打断他:“还有你,跟她一样爱多管闲事。就这么爱演是吧?总是在门派内装模作样还不够,出一趟门还要到处捡垃圾收留拖油瓶。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高尚特别君子?”
不用别人说,这下桌上的所有人都发觉祁君朔的状态不对劲了。
他仗着此刻厅内热闹非凡,没有人关注这边的动静,便任意在嘈杂声里说着刻薄之语。
沈清辞被他带着骂了一句,却也不生气,反而将殷切的目光投向江晏深,期待他也说点什么,好跟着一起被骂。
江晏深迎上她的视线:……
陆明英知道祁君朔的脾气不太好,可他现下这幅样子却是很少见的,便没有回嘴,而是细细打量着他,神情若有所思。
骆蘅却不会惯着他,当即皱眉骂道:“你又没喝酒,耍什么酒疯?觉得别人多管闲事是吧,那你管别人的闲事干什么?少给我指指点点的,我们可没义务惯着你!”
祁君朔怒瞪着她:“难道你现在没有在管我吗?你又凭什么对我指指点点!”
骆蘅:“我是不想你给我们上清门丢脸!你是上清门的弟子,又不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疯子!”
“你!”
眼看着祁君朔的手已经扶到了佩剑的剑柄上,说不准就要动起手来,沈清辞忽然开口道:“祁小公子心情这般差,是因为搜魂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吗?”
她笑吟吟的语调暂时打散了桌上剑拔弩张的气氛,可在听清了她所说的话后,祁君朔的脸色反而更加难看起来。
桌上无人接话,其他桌的热闹更衬的他们这边的气氛诡异。江晏深恰到好处开口:“此话怎讲?”
沈清辞心中赞了句非常上道的江晏深,神情却很无辜:“难道不是吗?搜魂刚结束的时候,祁公子的脸色就不大好看呢。不过当时许多人的情况都是如此,我便没有多想。但后来他一直心情郁郁,这就让我有些不解了。”
祁君朔的表情有点怪异,似是愤怒,又有点像是心虚:“你别乱说!”
沈清辞道:“莫非你是在为她鸣不平?”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桌上登时一静,祁君朔拍桌,下意识就要反驳,可话到嘴边,想到自己看见的那些画面,又有些说不出口了。
妖女的冤屈众人有目共睹,他没有办法昧着良心曲解事实,就算有人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但他做不到。
可祁君朔在意的却不是这些。他别过脸去,欲盖弥彰道:“与妖女无关。”
沈清辞托着脸看他:“不是她,那就是其他人咯?你在她的记忆里看见谁了?”
祁君朔的反应是其他几人从未见过的奇怪,他的脸憋得通红,明明愤怒至极,却还在极力压制。以他的性格来说,这完全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骆蘅从沈清辞的态度中察觉出了一丝端倪:“谢姑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只是猜测而已。”沈清辞眼也不眨地盯着祁君朔:“想来这件事情跟上清门应该也有点关系,只是我没有想到祁公子的反应会这么大。”
要说祁君朔心中原本还存有一丝侥幸,希望沈清辞说的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件,如今听到她这般暗示,最后那点希翼登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他咬牙警告道:“你最好给我闭嘴,不然的话……”
江晏深打断了他:“不然的话怎么?”
祁君朔略略提高了嗓音,竟不愿再维持表面客套,直呼其名道:“江晏深!你难道看不出来这女人有问题吗!”
沈清辞正在诧异他的脑子竟然也挺好用,祁君朔就又怒道:“她根本就不像表面上看去那么柔弱,她一直在我们面前装模作样,不过是想寻求庇护!实际上她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处处挑事惹麻烦!”
江晏深平静与他对视,淡淡道:“那又如何?”
“什么叫那又如何?这种人留在我们身边迟早会给我们惹事的!我们又不知道她的来历,谁知道她会不会是妖女那边的人!说不定就是那个纪绯君假扮的!”
纪绯君与白翊之,乃是沈清辞身边最得力、且最出名的两位人物。
沈清辞心道:看来我还是高看他了,只想到这层,胆子还是小了些。
面对祁君朔的‘指控’,她面不改色,脸上仍旧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只是这笑容看上去多了几分狡黠和得意:“是啊,我的确就是这样的人。”
祁君朔:?
她扫了眼其他几人的神色,又道:“怎么都这个表情?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直跟你们演戏也挺累的。既然祁公子已经知道了我是怎样的人,那我索性就不装了,有什么问题吗?”
陆明英:“那个,谢姑娘……”他下意识地唤了对方一声,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他顿了顿,给她找补了一番:“我知道你一个弱女子在这世道不易,用些手段也可以理解,不过既然你没有对我们造成什么伤害,那就不必再提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你……就别再故意惹君朔生气了。”
骆蘅:……
祁君朔:…………
沈清辞点点头:“陆公子,你说的的确很有道理。但是,”她微笑道:“我还没有挑事呢。”
祁君朔头一回见到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原想着戳破她的真面目,教其他人不再与她来往,却不曾想到她就这么破罐子破摔了。
“让我猜猜看,祁公子究竟是在为什么心情不好。我们当时在沈清辞的记忆里看到了虞青带着下属去沈家灭门,场面属实惨烈。大家义愤填膺,心绪激荡。”
沈清辞不紧不慢道:“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应该都在虞青身上,没什么人会注意到他带来的那些下属,对不对?”
其实从祁君朔高声连名带姓地叫江晏深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如今众人已经练就了边吃菜喝酒聊天边竖起耳朵探听动静的本领。
此刻沈清辞抛出这句颇有深意的话来,所有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等着她接下来的答案。
“但是我注意到了。尽管那人并没有站在特别显眼的位置上,可从沈清辞的视角看过去,刚好可以看见他的脸。”
沈清辞笑了下:“自然,比起十几年前,他那时还很年轻。”
众人:你能不能快点说啊!别吊人胃口!!
他们都尝不出来塞进嘴里的饭菜究竟是什么味儿了!
祁君朔怒不可遏,他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却没有办法捂住所有人的耳朵,只能徒劳地大声制止她:“你闭嘴!你给我闭嘴!!”
沈清辞就像是看不见他的难堪般继续道:“那就是你们上清门的执事,裴门主的左膀右臂,你的师父,傅长谷。”
刹那间,灵剑铮然出鞘,锋利剑刃贴近了沈清辞的脖颈。祁君朔猛地站起身,双目赤红,死死地瞪着她:“胡言乱语!根本没有这回事!!”
沈清辞心中微叹,短短一个时辰,她竟然被上清门的两个弟子先后用剑抵着脖子威胁,说出去怕是都没人相信。
众人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瞠目结舌朝他们望过来。谁都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走向。
有一个天心门的虞青不够,还要再加上一个上清门的傅长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