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这么说,众人后背无端贴上一阵凉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是何意……?”
江晏深:“芙蓉镇为何会出现那么多怨魂?白翊之作为沈清辞手底下的人,最是诡计多端谨慎小心。在这之前,他为沈清辞办过的事情不计其数,可从未露出过踪迹,又怎会轻易被我们所擒?”
“我们刚得知‘余氏’灭门之事,便有店小二告知我们有隐情。隔日我们去探查陈年旧事,轻轻松松就打听出不少消息。真的有这么容易么?”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听得陆明英头昏脑涨:“那师兄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妖女故意安排的?”
庞子牧神情复杂道:“她或许在这片白雾之中做了手脚,又或许是旁的什么。总而言之,她这么做,就是想让我们知道她的身世,以及她为何灭虞青满门。”
祁君朔冷着脸:“妖女狡诈,这一切有可能都是她施展的幻术,包括我们方才看见的所有东西,都是她编出来骗我们的。”
“旁的有可能作假,但搜魂却不会。”骆蘅道:“众所周知,进入搜魂者记忆的人在法术结束后,手腕内侧会留下一道印记,一个时辰后便会消失。”
她举起手,将手腕内侧如毒蛇般缠绕的血色印记展露在众人眼前:“你们也看看吧。”
祁君朔脸色铁青地解开自己的护腕,果然看到了那道刺目的颜色。他牙关紧咬,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众人连忙翻袖子检查自己的手腕,惊叹声一片。
他们这么多人,竟然全都进入到了沈清辞的圈套之中!她那是什么幻术,竟如此神奇?可在幻术中施咒,将他们拉入搜魂之中?
至于她的目的……他们倒是有了些猜测。
陆明英思索片刻,忽然道:“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进入真的芙蓉镇了?”
众人:你就只关心这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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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仍旧还是那间客栈,如今真的在此地落脚,才发现妖女对于‘幻术’中客栈的还原并不用心,只是当时他们搜捕心切,根本没有空关心这些。
在场的散修其实没怎么跟妖女打过交道,都是从传闻中听说她究竟有多神通广大。
而这些门派弟子们多是从门内名士及师父口中听说妖女的恶行。如今终于打上照面,他们才发现沈清辞的可怕之处。
她死了几年,刚夺舍重归于人世,身魂还未完全融合,修为也不及当年鼎盛时期,可依旧能将他们这么多人无声无息地引到她的幻术之中。
许多人猜测她假扮做修士混入他们当中,可看来看去,竟然没一个能跟她搭上边的。
骆蘅是个冷面仙子,说话直来直往,上清门的弟子都认识她,做不得假;‘谢姑娘’是个看上去没几年活头的病秧子,除了脸看得过去之外根本没什么特别的。
其他仙子或是门派弟子,皆是修为不显。他们总不好各个审问一番或者逼人切磋试探深浅,那样未免太过失礼。
“莫非她逃走了?”
“那就更可怕了。你知道搜魂这术法有多厉害么?这本是一对一的术法,现在竟然可以容纳这么多人的灵识,在此之后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我们当中逃走,她的实力得强成什么样?”
“那总不至于能以一敌百吧?我们这么多人呢!”
“我看你们呐也别太把妖女神话了,纵然她天赋异禀,可古往今来有多少惊才绝艳的天才,数都数不过来。就拿上清门的江晏深来说吧,未必不能与沈清辞一较高下啊。”
“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想想妖女究竟要做什么吧。她与虞青之间的仇怨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怎的五年前被三门围剿之时不说,反而要在这时候忽然重提旧事?”
“莫不是要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好方便她去取玄阴珠?”
“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虞青最后是捅了她一剑吧?做这种事情肯定要斩草除根,她是怎么活下来的?难不成他动了恻隐之心,将人给救回来了?”
“你少来了,虞青除非是脑子有问题才会做这事。想来是那妖女体质特殊?或是遇到了什么奇遇,这才捡回了一条命。不然她年纪轻轻,怎能搅得玄门腥风血雨?”
“若真是如此,那还真教人羡慕。”
“羡慕她?你也想父母惨死,家族覆灭不成?”
“废话,要让我选的话肯定只选要她的奇遇,她前几年能那么风光,难道没有运气的成分。至于其他的……谁爱要谁要去吧!”
众人还未从先前的一系列诡谲之事中回过神来,正是心绪激荡,无法平静下来的时候,自然争论个没完,凑在一处猜测各种可能性。
庞子牧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沈清辞的记忆里看见这些。
他原以为白翊之是申氏的后人,心中下定决心若真有冤情,他定会帮白翊之洗清当年申氏的罪名。
谁曾想所谓的申氏不过是幌子,白翊之更不是什么后人,而是当年虞青用来诬陷沈无寄的‘证据’之一。
庞子牧与虞青没有什么交集,无论是憎恨和唾骂,对于他而言都毫无心理负担。
可虞青在沈家时作恶时却提到了简明川——他的师父。
天心门上下皆知,庞子牧视门主如师如父,很是敬重。在他面前,哪怕是发闹骚说几句门主的坏话都是不可以的。
他性格温和,以至于被人诟病过软弱,生平唯一的一次动怒便是发现有人不敬师父,被他毫不犹豫拎去了戒室责罚,甚至于来求情的人都被申斥了一番。
正因如此,庞子牧才想不通师父为何不在四时宴上维护自己的义弟。
就算他当时被虞青煽动性的言论影响,也该亲自将事情调查清楚,不然便是妄加定罪。
这些都是他曾经教过庞子牧的。
虞青还说,表面上师父是派人去将沈无寄夫妇抓回天心门,而实际上是让他私下了结沈无寄的性命。这与师父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以及门训完全相悖。庞子牧不能接受。
同样安静到诡异的还有江晏深这桌。
祁君朔从搜魂结束后脸色就一直很难看。要说他是为沈清辞鸣不平吧,似乎太天方夜谭了些,这一路上他可没少说她的坏话。
可这事情发生在数年前,那时他恐怕还未出生,无论是虞青还是那天心门门主都与他没有关系。
再者他是上清门弟子,谈不上丢脸一说,也不知为何情绪不佳。
陆明英不太适应这种氛围,没话找话道:“谢姑娘,见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闭目养神的江晏深闻言掀起眼帘朝沈清辞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面色苍白无一丝血色,身躯单薄,姿态十分虚弱,便道:“谢姑娘本就是来岑溪求医的,如今反而跟着我们奔波劳累,实在令在下过意不去。”
沈清辞眼皮一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江晏深在唤她的时候会刻意加重‘谢’的字音,也不知是在暗示什么。
她艰难扯出一个笑容:“不妨事。等到浮玉山上就好了。”
浮玉山上的灵泉闻名遐迩,加之驻扎在此地的世家内有好几位圣手医修,因此当时她说要来这里求医时没有任何人怀疑过。
“那明日便动身上山吧。”江晏深道:“不好教姑娘耽误了治病。”
要是换做平时沈清辞不一定那么好打发,但现在她是求之不得,忙不迭地上楼去了。
陆明英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谢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江晏深略感意外:“你有什么想法么?”
陆明英叹道:“谢姑娘想必刚与我们遇见的时候就不太舒服了,怕我们担心,竟然忍到现在才露出端倪,实在是……唉!”他面露不忍:“都怪我太粗心了!”
江晏深:…………果然。
沈清辞进了屋后,反手在门上贴了一道符篆,自己则到榻上盘腿打坐调理内息。不多时,有一道身影翻窗而来,轻声唤她:“阿辞?”
“你总算来了。”听见这道声音,沈清辞长舒出一口气,肩膀垮下来,无比放松地朝对方招招手:“来给我输点灵力,狗日的,疼死我了。”
来人正是白翊之。他几步上前,在沈清辞让开的地方坐下,扣住她的手腕输送灵力过去,口吻无奈道:“早就劝过你了。你以幻术入梦,照样可以让这群人知晓当年之事。可你偏不,非要用搜魂,现在好了吧?我看你多少有点受虐倾向。”
沈清辞抬腿踹了他一脚:“我不是跟你们解释过么?用搜魂这群人还怀疑呢,更别说幻术了,他们能信?”
白翊之撇嘴:“信不信又如何,把该杀的人杀了就是。若你不想太张扬,像杀虞青那样搞得满城风雨,那我们就悄悄办。”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从前还能勉强容忍一番,可现在她头昏脑涨,胸腔内憋着一股郁气,很难对他心平气和。于是又送去一脚:“都说了,人要杀,但污名也得洗清!”
其实她并未使多大力气,白翊之晃也未晃,扁了嘴委屈道:“我记性不好嘛。”
沈清辞面无表情:“那我少向你解释了么?”
白翊之诚实道:“忘了。”
沈清辞冷哼一声。随着灵力源源不断输入,她总算是舒服了些,闭目问道:“虞家那边安排的如何了?”
“有什么可安排的。话我已带到,阿绯也在那儿等着了。”白翊之眼珠一转,空着的另一只手在颈间做了个利落的手势:“你说我们要不要趁他们这些人在山庄里的时候……”
沈清辞:“那我不是白被搜魂了?谁来将他们看到的事情传出去?”
白翊之:“那留几个看着顺眼的?”
沈清辞:“第一,我们的目标不是他们。第二,我们不是见人就杀的魔头好不好?”
白翊之茫然道:“啊。不是吗?可是他们都这么说啊。”
沈清辞理直气壮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又没有做坏事,怎么能算魔头呢?”
白翊之恍然:“原来如此。”他一拍腿:“照这么说,那些人该称我们为正义之士才对!”
沈清辞跟着严肃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