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隔空拎起来的猫,路辰行噌地站起身来,有些吃惊。
“少将...?”
贺珉言单刀直入:“你受伤了。”
一旁折返回来的医生赶忙帮路辰行处理起伤口。
路辰行摇头:“我没事,一点小伤。”
比起执行任务时受过的伤,这点抓伤的确算不了什么。
贺珉言看不见伤口的深浅,一想到那丝血锈味是从路辰行身上飘来的,心就定不下来。
伤口边缘残留着的Omega信息素很快被碘伏的气味盖住,可还是能感觉到信息素里夹杂着挹郁的情绪。
路辰行闻不到信息素,他回头看了眼母亲的病房门口,好像又听到她失控的哭喊。
那哭声自路若明失踪后,似乎从未停过。
有时路辰行会想,如果下落不明的是自己,母亲可能不至于如此悲痛。
所以他必须连同着兄长的那一份支撑起路家,像在执行任务一样,剔除一切不利因素,个人情感表达无关紧要,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医生处理好伤口,护士来电话说有病患闹事,急匆匆又赶过去。
两人并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中间隔了一个位子,气氛略显凝滞,路辰行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
“还好吗?”
路辰行摇头:“没什么,这点伤衣领一遮就看不见了。”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路辰行沉默了一会儿:“其实母亲的病情一直控制得挺稳定的,今天可能是因为好久没见到我了...如果我是个Alpha,可能刚才就不会露馅。”
他淡淡笑了一声。
这样的自嘲明明一点都不好笑。
贺珉言:“你要是Alpha,后颈受伤影响到腺体,问题可就严重了。”
“之前医生说信息素安抚对母亲的康复会有帮助,要是真能让她好受一点,这都不算什么,”路辰行停了一下,“偏偏我是个Beta,帮不上忙。”
贺珉言静静听他说完,只是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等到那窸窣的声音靠近,抬起了手。
路辰行还以为贺珉言在找什么,巴巴地凑过去,结果伸到面前的手曲指一弹,擦过了额头。
“赌气话。”
“......”
“你已经做了那么多,怎么会是帮不上忙?”
贺珉言说:“信息素不是万能的,安抚治疗只是辅助,Alpha利用信息素,也会反过来受它控制。”
当年他还在边境驻扎,并不知道路家已发生了巨大的变故。
在如此艰难的处境中,那个时候的路辰行又是怎么熬起来的?
“路家的事,换个Alpha来未必有你处理得好,凡事想做到尽善尽美很正常,但不要因此苛责自己,有事别硬扛着,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
贺珉言的话并不难懂。
路辰行却露出了错愕茫然的神情,他摸着额发,那记未落到实处的脑瓜崩好像一下打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婚是第一回结,又是协议联姻。
现在他俩之间的距离是正常的么?
贺珉言的话,是认真的?
为了完成任务,路辰行扮演过各种各样的角色,家族利益之下,都是应尽的分内之事,他从没想过要被谁看见或者是得到什么肯定。
但此刻,他又该怎么解释心头那朦朦胧胧的微妙情绪?
路辰行深吸了一口气,局促撇开了话头:“少将今天怎么来了?”
贺珉言便顺着他:“我来找符院长做康复治疗,她是神经眼科的专家,对之前的治疗方案做了些调整。”
“效果怎么样?”路辰行问道。
贺珉言笑笑仰起头,窗台的阳光落在眼底,化作了一团模糊的光晕。
“短时间内也看不出什么,符院说得静养,避免过度劳累,我说没辙,除非提前退休,不做这个少将。”
路辰行:“而且就算少将你想走,督察部估计也不会放人吧。”
“那倒不一定,联邦人才一抓一大把,没有贺珉言,还有张珉言、陈珉言,怎么会没人?”
路辰行揪着眉头分析道:“现阶段除了少将管理的南区,其他几个辖区都不算安定,联邦军校虽然每年都培养出了不少人,但做事易,成事难,新人实战经验不足,更没有在边境锤炼的宝贵经验,水平青黄不接的,实在想不到能有谁来接替你的位置。”
贺珉言还是第一次听到路辰行这么认真的语气。
“没想到我在你这儿评价这么高啊。”
路辰行感觉自己刚刚好像说得有些多了:“实话实说而已...符院长既然都这么嘱咐了,少将还是要多休息,辖区的事儿还有林繁他们在呢。”
贺珉言摇头:“林繁他们的压力也大,只是嘴上不提,如你所说,联邦局势总体来说不算安定,北区商会走私爆雷,黄大炜上将被杀,慈善晚会那天,还混入了两名可疑人物,是暗杀组织秃鹫的成员。”
路辰行惊讶地哦了一声:“竟然有这种事?那...现在有什么进展吗?”
“黄大炜的事几个区推来推去不肯调查,没什么进展,秃鹫那两人被发现时已经是两具尸体了,有人抢先一步料理了他们,还没有留下任何行迹,我倒想见见是哪位高手。”
但凡贺珉言看得见,就会发现路辰行的嘴角有点僵硬。
虽然自我反思昨天应该没出什么差错,但贺珉言就坐在身边,路辰行承认自己还是小小地心虚了一下。
“所以你之后不管去哪,都要如实告诉我或者莱曼,我不会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但必须要保证你的安全。”贺珉言正色道。
路辰行心想自己可能不太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倒是贺珉言,眼睛不方便,私下也不让个士官跟着,虽然路辰行知道贺珉言是不想打乱手下的秩序,但领头的有个什么意外,那不是更乱了套?林繁他们也不说说。
算了,保护目标也算是“目标”吧。
“我会小心的,现在联邦的事那么多,还要你费心顾及的话,岂不是妨碍公务了?”
贺珉言注意到身边人的声音有点闷闷的。
“这是家务事,不算妨碍公务。”
路辰行见他伸出了手,以为自己又要吃脑瓜崩,正要往后缩,就被覆在手背上的温热触感给按住。
“况且就我现在这样也处理不了什么事,还不如趁着今天天气还不错,出去走走。”贺珉言带着路辰行站起身。
平时贺珉言穿着制服,看着还有点距离感,今天一套深色风衣搭着衬衫,感觉头发再抓一抓,年纪看着跟路辰行也差不了。
路辰行瞧了一眼窗外,尽管秋冬的太阳约等于冰箱里的灯,但能见到阳光总是好的。
窗面映出两人的身影,贺珉言扣着路辰行的手,任他带着。
路辰行走得不徐不疾,肩头有阳光落下,掌心微微发烫。
“虽说这层是单人病房,但会不会太安静了点?”路辰行按了电梯,左看右看。
贺珉言:“是么?刚刚倒听见哪儿闹轰轰的,应该是楼下吧。”
电梯迟迟未上来,路辰行顿了顿。
仔细一听,楼下好像有人在喊叫,还不止一个,穿插着摔东西的声响,而且越来越清晰。
不一会儿,几个头发蓬乱的护工面色煞白从楼梯跑上来,在后边的护工脚下一绊,摔倒在台阶。
路辰行见状上前去扶,吓到有点应激的护工像是要把指甲嵌到肉里似的抓住路辰行的手,口齿不清:“吃人...要吃人啊!”
吃人?
与此同时,贺珉言也嗅到了血腥气和一股很冲的松木味。
很快又有人惊叫着冲了上来,身上沾着血,刚刚在院子里玩球的那对兄弟也在其中,弟弟在推搡间摔倒,哥哥要去拉又被撞到了一边,闷重的脚步声咚咚逼近,眼见那穷追不舍的鬼影就要扑来——
一辆医用推车嗖地飞出撞上那鬼影,医用器械叮叮哐哐扔了一地,路辰行挺身挡住了人,回过神来的哥哥趁此空隙抓起弟弟就跑。
“日了,什么死动静?”路辰行低声骂了一句。
他定睛看了看,才辨认出那团拖着身子站起来的是个穿着条纹病号服的男Alpha,手上衣服上都是血污,嘴巴到胸口跟开了花似的鲜红一片,杀红了的眼理智全无,整个人如失控的野兽向路辰行扑去。
啧。
路辰行闪身后撤躲开,抬膝当胸一脚,这一脚完全没留力,Alpha被踹得浑身一震,鲜血呕出,下一秒就被人从后勒住脖子。
两名保安气喘吁吁地从楼梯上冲来,紧紧捂住还在流血的手臂大喊:“小心啊!这家伙疯了,不认得人也不知道痛的!”
“呜啊啊啊啊!”
一声暴烈刺耳的嘶叫中,Alpha剧烈地挣扎起来,抓住了喉间的手猛地一甩,顷刻间的巨大爆发力竟一下子使路辰行脱了手,后背咚地撞到墙,还没等他调整好姿势,满口鲜血的Alpha冲上来张口要咬。
路辰行立马抬肘格挡,而那张血淋淋的牙口离他不过数尺时,戛然停下。
Alpha往后退了一步,用力地嗅闻着,嘴里发出呜呜的低吼,转了过去。
那低吼声路辰行听过,受到挑衅的野兽开战前都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再看他面对的方向——
不好!
来不及思索,路辰行即刻摸向腰间的手枪,Alpha已向贺珉言扑去。
“不知道疼是吗?”
贺珉言出手如电,一把掐住Alpha的喉咙。
因为窒息Alpha的头被迫后仰,沾着血污的爪子向前横扫,噗嗤一声,短刀贯穿右手手掌,整个人被拽着左手掼倒,脸贴着地不断吐着血沫。
贺珉言扣着Alpha的左肘,冷笑一声。
“那就干脆废掉好了。”
咔嚓!
路辰行很清楚地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Alpha发出暴鸣扭动着要挣扎起身,下一秒手杖抵在后颈。
贺珉言轻轻一拧杖柄释放出电流,Alpha痉挛般地不断抽搐,趴倒在地彻底一动不动。
从出手到制伏不过数秒之间,贺珉言的位置甚至都没怎么移动过。
这还是他有所保留的结果,不然在掐住喉咙的那一下,这Alpha早就该死了。
收回手杖,贺珉言厉色顿消,手伸向虚空,呼唤路辰行的声音轻缓又柔,明明那张俊美周正的脸上,还带着一滴飞溅起来的血。
咚。咚。咚。
路辰行左右看了一圈,顿了顿,才发现震耳的是自己不由加快的心跳声。
从他们的第一面,贺珉言一直是以“好好先生”的形象示人,斯文有礼貌,察言观色懂得体恤他人,找不到一点Alpha身上共有的野性。
而就在刚刚,路辰行才拾起一点如梦初醒的恍然。
利爪藏于再漂亮的皮毛里,依旧是伤人的利器。
路辰行抬脚横穿过一地狼藉,一只手搭住贺珉言,另一只手随即拂去了那滴惹眼的血渍,他压着有点紊乱的呼吸,喉结微微滑动。
自己刚刚,还想着要保护谁来着?
生了场大病,拖更了好久抱歉(下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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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