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台消息,今早八点二十五分北区治安队指挥黄大炜上将被发现在车内疑似自杀,事发地点位于老城区旧塘村与北河湾公园交界处,目前案件仍在调查当中...”
窗外的雨声阵阵,滴滴答答混杂在新闻播报声当中。
贺珉言顺着桌面摸了摸,才碰到遥控器关上电视。
赶在新闻播报前一晚,林繁已经来过电话。
“致命伤是左太阳穴的枪击伤,枪上只有黄大炜的指纹,车上没有打斗的痕迹,行车记录也被关掉了,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贺珉言没说话。
他们都清楚黄大炜不可能自杀。
“黄大炜的专用司机也失踪了,当时二支队跟踪的车很快就被发现并甩开了,我总觉得在车上的另有其人,现场处理得太干净了,是专业的,很有可能是‘白夜’的人。”
白夜。
贺珉言眸色一沉。
比起那些只要给钱便无所不为的暗杀组织,白夜的行事风格就显得缜密莫测,白夜的人一般是单独行动,以避免冲突为上,但只要出手,绝不会有任何纰漏。
如果黄大炜的死跟白夜有关,他们又是为什么......
抬手碰翻的茶杯骤然打断了贺珉言的思绪。
推着餐车的仆从阿尔见状快步走来处理桌面,一滴冷汗缓缓划过额角。
在眼睛没出问题前,贺珉言大多数时间都在督察部处理公务或者出外勤,很少回到贺家这栋老宅,除了一直负责少将饮食起居的老管家莱曼,其他仆从几乎没有直接接触贺珉言的机会,也不清楚他的脾性。
眼下莱曼病了,每个人都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下一秒被扫地出门都算轻的。
换好餐布,阿尔一一摆上餐食,重新换了茶杯。
杯沿刚凑到唇边,贺珉言就嗅到一丝甜味。
这不是他平素喝惯的茶。
阿尔也很敏锐地捕捉到少将的停顿,忙不迭打开茶壶盖看了看,脸色一下就变了:
“对不起少将!这个茶是给路先生准备的,我我我...没注意看错了,现在马上给您重新换...”
贺珉言轻抿了一口茶。
茶叶的香气只是点缀,更多的是奶香和砂糖的合奏流连在唇齿之间。
太甜了。
像小孩喝的一样。
“他平时都爱喝这个味道的茶?”
似乎没有想到贺珉言的关注点会在这里,阿尔怔怔点了点头:“只要是甜的路先生都喜欢,平时他自己泡茶都会加牛奶和方糖。”
阿尔不明白家主嘴角微微勾起的意思,但感觉气氛好像也许似乎大概可能没有刚才那么积郁。
看着贺珉言喝着茶神色如常,他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才咽回肚子里,并默默向路辰行磕了三个响头。
还在睡梦中的路辰行自然不知阿尔隔空行此大礼,十点过半,他才洗漱完毕睡眼惺忪地下了楼。
昨晚连续接了好几个任务,目标全是些难缠的家伙,忙到凌晨一点才收工,而贺家又在远离市中心的别墅区,坐夜间巴士到最近的站点下车还要徒步2公里,一路还要绕过各种安保检查,等回到家躺在床上两眼一闭,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睡着了还是归西了。
“阿尔,巧克力慕斯是不是放在冰箱里了?还有之前买回来的红茶...”路辰行揉揉眼睛,当他看到一向爱岗敬业的贺少将此刻还坐在餐桌前品茶时,第一反应是先望向窗外确认下太阳的位置。
贺珉言一身戗驳领深灰制服,熨帖看不见一丝褶皱,束紧的武装带勾勒出了制服下结实硬朗的肌肉线条,缀有军衔符号的领章和银白色肩章无声彰显着他为联邦立下的赫赫战功,不怒自威的气韵天成。
派头十足的将领士官路辰行见了不少,有的是人靠衣装,有的是锦上添花,甚是养眼。
但现在路辰行没有欣赏美色的心情。
昨天的行动几乎是在贺珉言的眼皮子底下进行,风险太大,贺珉言是看不见了又不是傻了,哪怕出现一点疏忽被他发现,身份败露,解除婚约...恐怕远没有那么简单。
“少将早。”路辰行一边乖乖在对面坐好,一边又紧盯着贺珉言每一个动作,就像锁定他之前所有的任务目标一般。
贺珉言自是察觉不到路辰行的视线:“早,休息得怎样?”
“还行,凌晨四五点下雨时醒了一会儿,没想到会睡到现在,少将也起晚了?”红茶尚温,路辰行也只是端起面前七分满的茶杯看了看,说话间又将其搁下。
“今天部里没有什么公务要处理,而且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见贺珉言拿出的是两份烫有火漆印章的邀请函,路辰行拧紧茶杯柄的指节才微微松开。
贺珉言道:“今晚联邦红十字会举办了一个慈善晚宴,届时有不少大人物参加,说是慈善晚会,但来参加的也不尽是来做慈善的,各有各的目的,要是你有自己的考虑或者别的安排,我都尊重你的意见。”
路辰行愣住了,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弱:“我的意见不重要,少将安排就好。”
“怎么会不重要?”贺珉言摊开手,“你是我的合法伴侣,是这个家的另外一位主人,有什么便说什么,不必有太多顾忌。”
路辰行垂下眼。
他不明白为什么贺珉言这么顾虑自己。
政治联姻,互利共赢,各取所需,资金短缺走投无路的路家得到了资金与人脉的援助,那贺家呢?贺珉言想从路家这里得到什么?
协议是父亲与贺珉言暗中达成的,路辰行并不知道内容,但他有一种预感——
贺珉言要的必将是比钱权更重要的东西。
在没摸清答案前,自己只能加倍小心,谨言慎行。
慈善晚会除了联邦的高官要员,还有他国外长会出席,名流汇聚,阵势浩大,在有心人眼里是个攀炎附势的名利场,在一个需要降低存在感的杀手眼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修罗场。
非任务需要,路辰行一般也不爱往人多的地方钻。
仿若无事地看了一眼贺珉言手边与茶壶并不配套的陶瓷茶杯,路辰行放下了手中的银叉,面前的慕斯蛋糕几乎没动。
雨滴敲在两人身侧的落地窗前越来越响,越来越乱。
“我会同您一起出席晚会的,那天晚上也会有不少媒体,这是两家联姻以来第一次有机会同台亮相,如果有一方缺席,会传出不利于家族声誉的谣言。”路辰行保持着每个字音都平稳沉着,回答一本正经。
经过一段时间的康复治疗,很多事情贺珉言基本都能自理,可在视物不清的情况下总不可能事事周全,而慈善晚会上,贺珉言绝对是中心人物,一言一行都会被无限放大,投射在他身上的不尽是憧憬向往的目光,有人讥笑看热闹,有人背后藏着刀。
路辰行心想还是得跟着去一趟,以防万一。
这是他为了维护家族利益做出的选择。
绝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
慈善晚会举办在中心区国际会展中心,早在一个星期前会场周围的主干道已经全部封锁,配备了重重安保,只允许专车进入,在车辆排队等待安检时,贺家的私家司机没忍住瞄了眼车内后视镜里分别坐在后座两端的新婚夫夫。
一个是位高权重的Alpha将军,手握着雕工精繁的柄杖,从头到脚打理得一丝不苟,军装皮靴,气场逼人。
一个是没落贵族家的Beta少爷,穿着一身跟少将制服色系相近的灰色西装,神情淡淡地望着窗外。
两人的形象气质可谓是天差地别,唯一相同的是左手无名指上泛着光泽的银戒。
车内没有多余的声音,他们也没打算没话找话。
车子缓缓发动,不一会儿开到会场门口,司机才壮着胆子吭了第一声:“家主,我们到了,不过门口已经有很多记者了,我们要不要绕到侧门去?”
路辰行瞧了眼窗外,心里简单估了下大门口的记者数量,便知埋伏在其他几个入口的记者只多不少。
贺珉言也早有预判:“从正门走就好,不用遮遮掩掩。”
路辰行点点头,以示同意。
车子停稳后,隔着车窗,贺珉言都隐隐听到了外头此起彼伏的喧哗声,不一会儿,车门咔哒打开,贺珉言抬脚跨了出去,地面潮湿,手杖不受控制地一滑——
哒。
声浪一波接一波袭来,在漫无边际又嘈杂的漆黑世界里,有人稳稳搭住了贺珉言,贴合的掌心传递出一阵暖意。
这只手算不上细滑,却比他接触过的任何人还要结实有力,食指与虎口处摸起来有跟贺珉言一样的硬茧,略微粗糙。
那是只有拿枪才会磨出来的位置。
记者一窝蜂地围了过来,治安队警察极力把人分成两拨让开一条路,但嗅到八卦的记者比见血的虎狼还要凶悍,尽管联邦有要求不能拍照,却不妨碍他们脱了缰似的往前冲,见缝插针地伸过话筒。
“贺少将,这是您婚后第一次在大众面前亮相,请问这两个月以来您有什么新的变化?”
“贺少将,您要因伤提前退居二线的传闻是真的吗?还是说事关督察部内部的权力斗争——”
“听说黄大炜上将是因涉及到北区商会走私案而畏罪自杀,现在案子是由南北两区共同审理,您方便公布下最新进展吗?”
...
“路先生,外界对于贺路两家联姻的争议颇大,有人怀疑您是握有贺家的把柄以此要挟,您怎么看?”
面对即将怼到脸上的话筒,路辰行礼貌性回以微笑,搭着贺珉言继续往前走。
“不回答么?”贺珉言轻声问。
左右两道人墙越围越厚,人一多,路辰行职业病就犯了,眼色锐利地在人群和高处间梭巡着,语气轻描淡写:“回答什么,您有把柄在我手上?”
话落的瞬间,路辰行就感觉到搭在手上的力度忽然收紧,将人拉到贺珉言身边,靠得更紧。
路辰行的个子在Beta里边也算高挑,但往Alpha跟前一站还是矮了半个头,两人相依并肩向前的步伐游刃有余又显得亲密无间。
“当然,现在不就在你手里么?”
也不知是不是贴得太近,贺珉言压低的不止有声音,似乎还有某种隐藏按捺已久的情绪,落到耳边酥酥麻麻的,令路辰行下意识缩了缩侧颈。
“有...有台阶,少将注意脚下。”
声音干得像有砂纸磨过,路辰行轻咳了两声,眼神有些闪烁。
明明挽着手带路的是自己,忽而却有种被牵着走的错觉。
要的是你啊。
and存稿没多少了让我囤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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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