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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万年F级夜子凌！给我站住！”
偌大的操场上，一个黑发少年被二十多名凶神恶煞的男生截住去路。
“让开。”
面对围堵，夜子凌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说什么？狗杂种！”一个胖得都看不见脖子的肉球龇牙骂道，他是带头的那人——龙星炎的小弟夏湾。
“你、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另一个小弟尤喻也瞪着他，他倒是很瘦小，说话老是结结巴巴。
夜子凌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
“听说你又缠着校花了？”龙星炎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正仰着头，唇角勾着一抹跋扈的笑，右眼下方的疤痕在阳光照耀下异常清晰，一头银白色的头发闪得令人眼睛刺痛。
“你别否认！前两天下午，我亲眼看到你和伊雪无单独在学校的玻璃花房里！”夏湾激动地指着他，仿佛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跟随龙星炎过来围堵的班上同学也都义愤填膺加入“讨伐”——
“夜子凌竟然敢肖想校花，谁给他的勇气？”
“就是！一个万年F级，有什么资格喜欢S级的校花！”
万年F级。
夜子凌心中一阵刺痛。
他恨透了这个称呼，他人生所有的不幸，全部都源自它！
F级——“Failed”，无能力者。
在这个魔法世界，每个人从入学起就会接受等级测试，共分为S、A、B、C、D、F六个等级，可只有F是不及格，在这个全城最高学府的星澜高等魔法学院里，C级以下的学生都很少见。
——除了他，从出生以来便被判定为“魔力值永久为0”的万年F级。
因为他是F级，他的父母不喜欢他……因为他是F级，从小到大他一直被人嘲笑……因为他是F级，所有人都看不起他！
原本F级的无能力者，在小学毕业时就会被筛选掉，根本没资格填志愿进入中学。可是他那身为评议员的父母，始终无法接受他们生出了一个F级的儿子，于是动用他们的关系网硬是把他塞进全城最好的魔法学院。
——把他从一个地狱，推向了另一个更深的地狱。
夜子凌紧闭着唇，深邃的黝黑像一股冰潭，望不到底。
“怎么，害怕得说不出话来了？”
龙星炎嗤笑出声，像是炫耀一般在手掌上张开了魔法阵，瞬间火焰般的赤色光芒燃起。
他是班里等级最高的A级，这个年纪的高级魔法师十分罕见，即便是汇聚了全城精英的星澜学院，超过98%的学生都不过是B级和C级，A级以上的学生不超过2%，这样的人一般都是天赋异禀，龙星炎却是其中一个。
高一入学报到那天，夜子凌走进7班，却发现自己的座椅被砸得粉碎，而龙星炎就坐在隔壁的桌子上，嚼着口香糖，放肆地晃荡着夸张的耳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一脚踩在他碎成木屑的桌椅上——
“垃圾就应该和垃圾分类在一起，听到了吗，F级的垃圾？”
F级的垃圾。
——他一直都记得这句话。
“大哥，别跟他废话那么多了！”
“没错，大哥，赶紧给他点颜色瞧瞧！”
夏湾和尤喻已经按捺不住，而跟随来讨伐他的男同学们也已经个个摩拳擦掌，等不及要给他一个教训。
夜子凌在阴影里眯起眼，审视眼前的人群，知道他们为什么愤怒——他们喜欢伊雪无，几乎全校的男生都喜欢伊雪无，但是从来没人有机会接近高高在上的校花。
——或者说就算鼓起勇气和她搭话，也会被她无视。
夜子凌脑海闪过那一个下午，在学校的玻璃花房中，透过屋顶折射阳光下的水蓝色少女的身影，虚幻得似乎下一刻便能消失一般。
在那一瞬间，真的只有一瞬间，他几乎能感觉到，她其实是跟他活在同一个世界里的。
夜子凌敛起目光，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们，学校禁止魔法私斗？”
“你敢威胁我？！”龙星炎似乎要暴怒，却又转而冷笑，“呵……本大爷生平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瞬间，龙星炎的手里的魔法阵张开到最大，一股火焰冲出，张牙舞爪似地向夜子凌窜来，闪耀着赤色的光芒几乎要掩盖住夏日的烈阳！
当火苗快要触到夜子凌的那一刻，一道清脆的声音忽地在空中炸开——
“御气·旋涡「Airbend: Swirling」！”
一阵猛烈的旋风刮来，将龙星炎使出的火焰尽数打散。
夜子凌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火红的身影已经地冲到他眼前，抓住他的手臂紧张地大喊，“你没事吧！”
夜子凌认出是班上唯二的另一个A级——苏璃，隶属学生会的执法队。
看到她出现，肉球夏湾紧张地戳了戳龙星炎的手臂，“老大，学生会的人来了！”
“沐凡……和伊雪无都来了。”尤喻也害怕地吞了吞口水。
听到“伊雪无”三个字，夜子凌背部一僵。
刚刚还沸腾的吵闹声像是熄火般地渐渐小了下去，原先围在周边的人纷纷让开一条小道——尽头现出一位身型修长的男生，臂上带着学生会的专属袖章，身后跟着十来名干部。
学生会会长，沐凡。
他拥有一头带有金栗色的头发，以及带着神秘气息的棕色眼瞳，他的一举一动，按照女生们的说法，都自带一股优雅华贵，不过在夜子凌看来，着难道不是单纯的动作浮夸而已吗？所以也理解不了学校里的女生们为什么都为了他疯狂。
不过，最重要的是——
他是S级。
不仅是星澜学院，整座月城13万名高校学生中，就仅有两个S级，沐凡是其中之一。而另一个S级，那个在沐凡身后出现的女孩，才真正让在场的男性屏住了呼吸。
在众人视线汇聚之处，立着一个水蓝色长发的少女，臂上同样挂着学生会的专属袖章，肌肤白皙胜雪，一双碧瞳晶莹通透，缥缈出尘，带着惊人心魄的美。可是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然的眼眸似乎总是穿透了人群。
直到，她的目光遇到了夜子凌，少女微微一愣。
“发生了什么吗？”
伊雪无开口，淡淡的声音响起，似乎没有什么感情起伏，却十分的悦耳动听。
“哎呀哎呀——”
沐凡推了推高挺鼻梁上的墨镜，嘴角勾起了惯常的、不知是散漫还是嘲弄的笑，“看这阵仗，整个班的男生都来了吧。”
夜子凌一直觉得很奇怪，在学校上课还带着墨镜，这样不是显得很装吗？但身边的同学似乎都不这样认为，尤其是班上女同学对他十分迷恋，于是他只好一直将这个想法藏在心底。
沐凡转头看了一圈，似乎得出了结论，跟伊雪无道：“看来是龙星炎又在欺负低等级的学生了。”
听到“低等级”这三个字，夜子凌心中一阵刀扎般的刺痛，指尖狠狠地刻入手心。
“一点小事就劳烦两位S级出动，现在的学生会都这么闲吗？”
被抓到似乎是家常便饭，龙星炎把双手高高地枕到脑后，一脸无所畏惧的表情，斜着眼睛看向沐凡。
“除了课堂上，校内禁止使用魔法，尤其是私斗。”
沐凡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着，一双利眸却紧锁着银发少年，“龙星炎，你的档案上已经有三次记过了，你是准备放弃今年‘世界高校魔法竞技赛’的参赛资格了吗？”
“这小子不要脸地纠缠校花，班上同学们都看不过眼，出手教训教训他怎么了？”
此话一出，后到的学生会众人齐刷刷把目光聚集到夜子凌身上，各色各样的复杂眼神，或带悲悯，或带不屑。
夜子凌紧抿双唇，不露出一丝一毫的怯弱。
“是真的吗？”
沐凡难得收起总是挂在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声音低沉下去，“他缠着你，雪无？”
伊雪无张了张口，还没回答，夏湾就抢先嚷起来：“就在前天下午，我看到夜子凌和伊雪无一起在学校的玻璃花房里！”
“前天不是周末吗？”沐凡转头注视着少女，“雪无，你没在家里练习魔法？”
“我……”
“伯父拜托我在学校看着你，如果这个男生真的纠缠你的话——”
沐凡抬起手缓缓取下墨镜，露出了棕色眼瞳，视线落在夜子凌身上，看向他的眼神宛如猫在逗着老鼠一般，“那我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伊雪无红唇微颤，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出口，就在她纠结的时刻，一个声音蓦地响起——
“雪无同学。”
“天啊，他居然敢直呼校花的名字！他以为他什么身份？”
“真是，不要脸到一种境界了！！”
夜子凌通通无视这些不断传来的的攻击和谩骂，目光只专注地锁着眼前的少女——
“如果我告诉你，我会带你一起离开这里的话，你愿意跟我走吗？”
伊雪无的身体在一瞬间僵直，晶莹透明的碧瞳里溢满了震惊。
他回忆起，那一个在玻璃花房的下午，眼前的水色少女突然紧紧抓住他的衣领，眼里第一次出现了除淡然以外的、哀求的神色，“你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
“靠，他居然说出这种话！这个F级废材！”
“到底是谁给他的脸，伊氏财团董事长的独生女什么身份地位，这个万年F级也敢肖想！”
人群瞬间“嗡”地炸开，沸腾不止。
一直在旁围观的苏璃惊讶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话，“夜子凌，你在胡说些什么！”
“嘘……你们都小声点，看看他怎么被校花拒绝吧！”
空气像是陷入了寂静一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诺大的操场只听到蝉鸣“唧——唧——”的回响。
“切！”龙星炎不屑地嘲讽，“不自量力！”
当所有人都以为时间静止了的时候，伊雪无终于开口——
“夜子凌同学，请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她把头侧向一边，低垂着眉眼，没人能看到她的神情，“我怎么可能跟你离开呢，我属于星澜，属于伊家……”
——是吗？
这一刻，夜子凌感觉，在他心中某一根看不见的弦，崩地一声断了。
“哈哈哈！居然敢高攀伊大小姐，看吧，这就是下场！”
“呸，真是自取其辱……”
自取其辱吗？
其实，他早就猜到了。
夜子凌嘴边缓缓勾起一抹笑，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苦涩还是释然。
“哈哈哈哈哈！今天真是有够精彩的！”
龙星炎走过来，手臂挂在他的肩膀放肆大笑，“可真是难看啊，夜子凌！”
“是吗？”夜子凌回应他，“没有你难看吧？”
砰——！！！
一个结实的拳头重重袭向腹部，身体因为猛烈的剧痛不由自主弯下，但夜子凌咬紧双唇，不发出一声痛呼。
“我就算不用魔法也照样能教训你！”
龙星炎琥珀色的瞳孔里涌起狂怒的风暴。
“住手！龙星炎！”
苏璃忍不住尖叫起来，执法队的学生也扑上来制止。
“你很有种嘛，F级废柴！”
哪怕手脚都被人缠住，龙星炎仍不放弃地朝他狠狠呛声，“总有一天，本大爷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恐惧的滋味！”
“呵……”夜子凌反而笑出来，抬起头，冷冽的双眸刺向龙星炎，“该恐惧的应该是你吧？”
“你说什么？！”龙星炎瞪着双眼，血丝几乎要蹦出。
夜子凌擦过嘴角的血迹，缓缓站起来，“要是让校长知道了，你公然对学生施虐，对象还是评议员的儿子，我真期待，你会受到怎么样的处罚？”
“你——！”龙星炎愤怒大吼着就要冲上来，却被夏湾和尤喻死死拽住。
“别冲动啊老大！执法队还、还在呢！”
“对啊老大！万一真的被记过就不能参赛了！”
——然而，这些人不会知道，他的父母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他。
他们唯一在乎的，是他们的儿子能不能洗刷掉“F级”这个耻辱的标签。
夜子凌抬起头，看向伊雪无，发现她也正在望着他，碧色的眼瞳里，他已经看不出到底是担忧还是不屑。
或者是，他已经不再关心。
夜子凌突然感觉头脑一阵猛烈的眩晕，只想立刻转身离开这里。
“夜子凌……？”
苏璃惊讶出声，冲上来拉住他的臂。
“你这样子不行的！快跟我去医务室——”
话还没有说话，苏璃的手就已经被黑发少年拨开。
力道不重，却非常坚决。
“喂！夜子凌！F级废柴！别想跑！”
被执法队钳制的龙星炎依然在不甘心地大吼，骂着各种难听的话，但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
满溢的窒息感觉，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似乎在什么时候，他曾经尝试过这种绝望的滋味。
他站在天台，望着护栏下方、大概距离自己有几十米的水泥地。
“如果是F级的话……从这里跳下去一定会摔死吧？”
F级的学生，连基本功都不过关，他既不会空中飞行，也不会减速，更不会施出魔法罩保护自己，而哪怕只要到了D级以上，平安降落不过是小菜一碟。
立在楼顶，夜子凌抬头朝上看去，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广阔天空，云层亦卷亦舒，初夏暖洋洋的阳光从上面洒下来，覆在他的脸上，和煦得让他想掉下泪来。
夜子凌紧紧咬唇，拼命忍住。
期末快到了，如果他突然消失，不参加等级评定的话，会有人关心吗？
大概是不会吧，所有人只会继续着他们的朝气蓬勃的生活，并不会觉得缺少了什么。
——操场上那持续回荡着的欢声笑语中，从来都不包括他。
他突然明白，或许他天生就是无法被这个世界容纳。
他一出生就注定了是最低等级，他的父母不喜欢他，学校里的同学排斥他，他从来都不受欢迎，从来没有朋友，也从来不知道有人陪伴在身边是什么感觉。
而现在，连他唯一以为可能的同伴，也离他而去了。
永远也不会有人喜欢他。
——你到底在奢望着什么？
——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一直都是。
他反复地告诉自己。
回望向远处的楼底，不知为何，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恐惧。死亡这个字眼，此刻竟然让他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说不定，这才是他真正的归属。
前方，便是万丈深渊。
夜子凌抬起脚，往前挪去——
只差一步……
砰——！！
突然，一个不明物体从天空猛地砸下，把正要跨出脚步的他直压在天台的地板上。
好重！
似乎有柔软的触感从手上传来。
“搞……什么飞机啊？”
嘶哑着发出吐槽，夜子凌缓缓睁开双眼——
“——！！！”
眼见所见的一切让夜子凌几乎以为他正在产生错觉。
少女背后是长长、向两边张开的洁白双翼，在金色的阳光下闪耀着淡淡的光芒，蓬松的淡橘色长发披散着，裹住她小小的身子，白皙的胳膊处烙着一朵石榴花印记，六片花瓣围成一圈，鲜艳如血滴。
天、使？
这是夜子凌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
而那名天使，此刻正“骑”在他身上，玫瑰色的眼瞳里倒映着他不明状况的茫然脸庞。
“你就是——”
少女歪头看他，声音里带着一种纯然的疑惑。
“我命定的主人吗？”
……
在他想要告别这个世界的这一天——
他和一个谜一样的少女，相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