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少女三十岁 第2章 野犬的尊严

叶剑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在她被迫成为魔法少女的第二天，鹦鹉以昨夜夜班安定无事全靠它在保佑为由，要求叶剑去城市里巡逻，叶剑对此的回答是一把抓住了这只满天飞的小鸡，弹了一下它的嘴，皱着眉头问道：

“你不是魔法鹦鹉吗？你怎么有分泌物？你是本地物种吗？你体检了没？”

拥有正常生理特征的未曾体检的进口魔法鹦鹉无从回答，只能瞪着眼睛被塞进了包中。

*

宠物医院内，一个老太太老太太搂着她的乖娇娇正在比淘宝贵一倍，比PDD贵三倍的货架上给她怀里的猪心疼地挑着零嘴儿。

如果不是那头猪在她怀里发出软软的咪咪声，站在一边等着拿业绩的宠物护士怎么也认不出这是一只白手套狸花猫。

“告诉阿婆你怎么不想吃东西了？都给我们囡囡饿瘦了——啊呀小姑娘，这些零食罐头都给我们囡囡拿两个，我们囡囡这么累的，要吃好点的啦。”

护士看不出这挂猫哪里瘦哪里累了，这老太太力气倒是很猛，她怀里的这头猫看着起码超十公斤去了，但她不说，她还违着良心睁眼说瞎话夸赞小猫看上去真富贵。

那只猫贴在老太太脖子上，嘤嘤呜呜撒娇，老太太带着硕大钻石戒指的手一下下拍着猫咪的背，富贵的光芒几乎要闪瞎所有人的眼。戒指好像硌得胖猫不舒服了，她发出嘤呜一声长叹，在老太太怀里动了动，接着“BOOOM”一声砸在地上，朝着厕所跑了过去。

叶剑坐在宠物医院门诊室里，探出脑袋看着一个老太太追着一坨猫咪轰隆隆跑过去。

她眯了眯眼睛，确定自己没看花眼后，发出一声喟叹：“那是只猪吗？”

扼着魔法鹦鹉嘴的宠物医生没憋住，噗一声笑了出来。在被旁边护士瞪了一眼后，正了正颜色，用棉签又快又猛地揩过了它的喙，并装作专业的模样说道：“国内一般很少出现由宠物鸟引起的鹦鹉热，一般很少有人带鸟来检测病毒。毕竟鸟疫被叫鹦鹉热只是因为鹦鹉倒霉，最早从它们身上发现。”

魔法鹦鹉仰面躺在桌上，伸直了腿好像死了一样。

“然后刚刚那只zhu……噗……是只猫。”

“我看不出来。”叶剑诚恳的说道。

“没事，我也看不出来。”宠物医生说道，“你这大葵花挺乖的，叫什么名字？”

“大名叫爷爷的茶叶。”叶剑一声冷笑，“小名张三。”

宠物医生伸手抬了抬魔法鹦鹉的翅膀，他有点疑惑的问道：“你这大葵花挺小巧啊，看着都有点像小葵花了……”

叶剑不知道什么是葵花凤头鹦鹉跟小葵花凤头鹦鹉的区别，但多年阅读理解的经验告诉她，宠物医生再看下去她可能要进局子。

“它是侏儒。”

叶剑斩钉截铁说道。

被认定为侏儒的，但证明自己国二身份的趾高气昂的张三踩着叶剑的头满场乱叫，尖锐的叫声吵得周围猫狗叫声一片，宠物护士实在忍无可忍，连鸟带人推出了门。

“你真的是国二啊？”叶剑在寒风中木然问道。

“我是国二，我是国二！你这回信了吧！”

叶剑掏出手机，点开浏览器，开始搜索林业局电话。

“你猜我把你送回动物园我能不能拿个锦旗？”叶剑喃喃说道，“虽然不如病人送的，但是林业局的也聊胜于无吧。”

张三直接从她头顶翻了下来，空中疯狂几个螺旋翻滚单腿着地，随即一扑抱住了叶剑的腿，哭喊道：“我是只玄凤！青天老爷辨忠——”

“嗷呜——”

一声犬吠从远而近，打断了张三的话。

一只土黄色的野狗从绿化带中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出，他面皮紧皱，咧嘴龇出鲜红的牙龈与一口黄牙，唾液不断从牙缝中滴落，对着叶剑呜呜低嚎。他身上缠绕着紫黑色的怨气，凝成两个球体，飞舞在空中好像时刻都能飞龙骑脸。

“又来了。”听见狗叫的护士看都没看，直接熟练地从抽屉里掏出一对耳塞塞进耳道，但那犬吠声却好像能穿透一切，萦绕在宠物医院里，把方才安静下来的猫狗动物们又吓得跟着叫嚎叫起来，其中一只哈士奇甚至和上了医院外狗叫声，一高一低，一低一高，好像处地于音乐厅。

“那是一只怨气怪！”张三黄白的翅膀朝空中一滑，喊道，“变身！”

无人回应。

“变身啊！金之魔女！”

依旧无人回应。

张三扭头看去，却见得叶剑不知何时已经躲到了宠物医院内，死死顶着玻璃门，与它大眼瞪小眼。

前台的护士带着耳塞低头顾自刷手机，完全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一把勾住门把手把大门竭力往外拉，叶剑死死拉扯着门把手，不肯让门打开一丝缝隙。

“你在临阵脱逃！你可是魔法少女啊！”

“谁家正经魔法少女跟疯狗搏斗！！”

“那只是怨气怪！”

“可闭嘴吧！那是只疯狗！人被疯狗咬！会死！”

叶剑拉着玻璃门，声嘶力竭尖叫。

“恶狗休得猖狂！”

就在双方僵持中，一道艳红的身影从天而降，直冲狂吠的黄狗而去。

只见得来人用一顶如火红玉束着乌黑及腰的高马尾，横眉扎一条火纹抹额，身着赤红洒金紧身高领对襟衣，外罩半幅护胸黑金甲衣，如火燎烧似有火光的裙摆随动作飘起，露出膝盖上半截黑色扎腿裤，与裤下被及膝黑皮火纹长靴紧紧束着的长直有力的小腿来。

更见山文甲片护臂下，半指黑皮手套露出一点略带老茧的手指，伴随着她的手擦过腰部凭空出现一根乌黑油亮，头端有一圈赤红的短棍来。

短棍划过空中，激荡出一圈火光，一棍打向狗头。

黄狗颇为警觉，缠绕周身的紫黑烟球直接挡住了红色魔法少女的棍击。紫黑色的雾气从它齿缝间溢出，围绕在它头旁，显得一双赤红兽眼格外骇人。但两者坚持并未持续多久，大黄狗霍地暴起，一只矮脚柯基突显在他刚刚站立的位置。

柯基气势汹汹，前身伏地，几乎看不见一双前腿，但浑身义气让它好像脱离了柯基这个物种，宛如一头黑背狼犬。

火之魔法少女与柯基接连出击，打得黄狗节节败退。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飘满了土黄色的狗毛，大黄狗在灌木从中迅速飞窜着，身上两个紫黑色的圆球快速格挡着货值魔法少女的击打，并乘其不备在高空旋冲向她的后脑勺，柯基跳出了他腿脚不可能达到的高度，帮快速移动到几乎难见身形的魔法少女抵挡下攻击。

叶剑看着一人一狗出了神，她略略张嘴一时间呆在了原地。

张三借机一把拉开玻璃门，叶剑一个踉跄，当下一个大礼趴在了地上。

“快上！不然我不会让你进去！”

“我等等就把你扭送林业局！”

叶剑揪住了胸口的变身器，地面上簇一下爆开了一大团金白亮片，几秒后亮片又凭空消失，露出了其中蛇杖杵地的满眼惶恐好像时刻都能跑路的叶剑来。

“使用魔法帮助火之魔女！”

前后出现的两个魔法少女让大黄狗血红的眼睛动了动，它似乎意识到情势不妙，后退两步仰天一声长啸。啸声未停，四下已然犬啸四起，无数野狗踏尘而来，颇有犬多势众之貌。

野狗军团吓得叶剑握着蛇杖的手瑟瑟发抖，蛇杖所传递向大脑的魔法全是治疗，最后的尊严让她不能跑路，她拼劲全力，朝天放了个圣光术。

爆开的光团闪瞎了在场所有生物的双眼。现场蓦地停滞在了那儿，不再有任何动作，但在闪瞎人的光线后，这魔法居然——

毫！无！作！用！

野狗群与两个魔法少女对峙片刻，感受到了愚弄的野狗朝天一声狂吠，扑向了她两。

“躲避！金之魔女！”

火之魔女手中短棍在掌心转了个棍花后插回腰间，又突地从另一侧掏出一把手枪来。

“我来进行火力覆盖！”

这枪比满地跑的野狗更可怕。

叶剑觉得她随时可能被抓进大牢蹲局子。

伴随着枪击声的响起，巨大的红色火焰在狗群中爆炸开，在野狗群的惨叫声中，叶剑觉得她的人生，算是到头了。

她早就该知道，能有一个缅北来的盗刷银行卡的魔法使的魔法组织，一定是法外狂徒。

如果她把这群人抓进派出所，能不能立功减刑呢？

群狗没有被火之魔女的攻击吓退，反而更加亢奋地冲向了两人，狗群狂吠，爆炸四起，但更多的野狗随着大黄狗的召唤从四面八方而来，难以计数。

时间拖得越久，狗群越加庞大，此刻他们与大黄狗已经组成了族群，颇有狼群之势。此刻大黄狗站在高处指挥，野狗正分成两群，左右前仆后继袭击叶剑与火之魔女。

张三飞在半空中，忽上忽下，不断有野狗妄图扑倒它。

好像满城的野狗都加入了战场，本就空空荡荡的新城区街道上而今密密麻麻全是野狗，几乎没有落脚之地。解决的野狗越多，出现的就更多，而大黄狗站在狗群中央，依旧没有停止仰天长啸。

就在叶剑与新的魔法少女应接不暇时，凭空响起一声尖利的猫叫，截断了大黄狗的犬吠声。

伴随着猫叫声，周围荡起一片灰白迷雾，迷雾中一道曼丽身影若隐若现，只听得她说道：“那只狗是被宠物医院绝育而起的怨气，金之魔女可用蛇杖将它恢复成原样。”

跟随在火之魔女身边的柯基一声低吠，四只短腿齐动，以不合它身躯的灵活躲闪过腿比他高的野狗群，冲进了迷雾。细纱一般的迷雾带着令人心安的香气，但这层烟灰使得柯基用力打了个喷嚏，迷雾如同被这声喷嚏吹散一般，如同潮水般退去，瞬间消失，就仿佛刚刚出现的人影只是幻觉。

叶剑在密集的枪声中拼尽全力挥舞蛇杖，看似脆弱的蛇杖在此刻有了超过它本身材质的力量，在拍飞无数野狗后没有丝毫破裂的痕迹。只是蛇杖上的金蛇已经满眼圈圈，瘫软在木杖上，时刻会掉落下去。

“对黄狗用治疗魔法！金之魔女！”

火之魔女从狗群中突围，猛冲向叶剑，一把搂住她的腰，几步连跳将人挟持到野狗攻击范围外。

带着松木燃烧气息的发尾扫过叶剑面前，李缨将叶剑放下后旋身单膝跪地，举枪瞄准了最近的野狗群，裹挟着火焰的子弹再度飞出，落在狗群中，炸开了一群狗。大黄狗扭头看了那群被炸飞的狗一眼，龇了龇牙弹跳而起——

“法于阴阳——和于术数！”

金光自叶剑蛇杖而起，冲向半空中的大黄狗，悬飞在大黄狗上方不断打转的两个圆球好像突然有了方向，“突”一下冲向了狗屁股，下一秒大黄狗屁股在空中发出了耀眼夺目的金光，冲散了紫黑怨气。

大黄狗感觉自己身上的力量又再一次复得，浑身的舒适感让他发出了一声撒娇的嘤呜，好像全然忘记了身后没有他怨气加成被火之魔女不断打晕的群狗，吐着舌头摇着尾巴撒欢着往脸色越来越惨白的叶剑冲去。

最终被尖叫着的叶剑一杖打在头上，如同贴饼般瘫在地上晕了过去。

战斗平息，那些被召唤而来还未被打倒的狗突然清醒，四下奔逃，留下满地被打晕的倒霉蛋等着被捕狗队拖走。

穿着警用黑马甲的柯基在满地“狗尸”中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了叶剑，在火之魔女的大长腿旁停下，仰起它的脸，露出一脸不属于狗的坚毅面容来，正声说道：“我是火之魔法使正义，这是我的搭档，火之魔法少女李缨。”

“你好，金之魔法少女。”李缨确定黄狗没死后，站起身对叶剑伸出了手。

叶剑看着容貌比她红衣更胜一分艳丽的李缨，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悲鸣，她一把抓住李缨的手，说道：“你用枪了，我是共犯，我跟你一起去自首。”

“好好改造，我们重新做人。”

李缨拍了拍叶剑的手，说道：“同志放心，我们是上过档案的，不用担心械斗问题。”

随着李缨话音落下，她身上的魔法装束散去，露出了下方的警服来，只见得上面“辅警”两个大字格外扎眼。

叶剑呜咽一声，问道：“辅警……辅警有独立执法权吗？”

“请同志放心！这就是我们的责任！”

李缨的双眼闪闪发光，背后好像浮起了锤子与镰刀。

“这一切都是为了人民！我相信作为医生的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光辉正义的光芒照亮了学医只是想混口饭吃的叶剑的脸。

“唉，这些狗怎么回事？”未等叶剑跟李缨再多说话，宠物医院门内突然探出一个头来，套着粉白围兜的护士一手拿着刚摘下的耳塞，一手拉着门问道。

“刚刚野狗群聚集，这位小姐报了警，我刚刚用麻醉弹处理了这些狗。”

“啊呀，这么多狗是吓人的啦。”在护士身后，抱着煤气罐猫的老太太笑眯眯说道，“警察同志辛苦了啦。”

这话说的李缨满脸红光，她说道：“不辛苦！为市民服务！”

她说着就掏出手机亮出了付款码，说道：“全都绝了，扫我。”

“李警察，我们医院有提供野生动物免费绝育的。”宠物护士指了指瘫在地上吐白沫的为首大黄狗，“这是老问题了，那天他来要饭，医生就顺便把他绝育掉了，之后他天天来门口叫上半小时，好记仇的，我们之前也没报警，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集结了这么多流浪狗……也行，省的我们去抓了。唉？他怎么又长出蛋了？”

“我记错了吗？不是这狗吗？那再绝一次算了。”

正义缩在李缨腿后，看着一只只被提进去绝育的狗，再也没有之前威风凛凛的模样。

“我们不能拿人民的一分一毫。”李缨说道，“护士小姐等等我，我来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