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薛舒意故作娇羞地捂脸轻打了杜佳一拳,然后挽起金发男生的胳膊,一手举到耳边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还不忘回头给杜佳比了个口型:
明!天!聊!
薛舒意确实男友不断,几乎没有过空窗期,就像她的发色一样从来都没有重复过。她的爱从来都轰轰烈烈,爱到深处还要跑去纹身店在皮肤上刻下专属于对方的纹身,至于对方愿不愿意,她不在乎。
杜佳其实挺羡慕薛舒意这种性格,爱的猛烈分的爽快,侠女似的,通常前一天刚窝在杜佳床上哭完第二天又信心勃勃地踩上高跟鞋大放厥词要出门“猎艳”。
其实她偶尔也会怀念自己到目前为止的生命中短暂的几次爱恋,大概……两三次吧,虽然都是小打小闹,牵个手碰碰嘴唇都能回味半天。那时候喜欢一个人就像玩信任度游戏,不管后面有没有人接住都一闭眼往后倒。
现在的自己也开始明白,成年人的爱情不是下意识的,倒下去时后腰触碰到的空气也有阻力,使下落变得无比艰难。这是一场陷阱,利益把所有人切割成无数块玻璃碎片,映出成年人贪婪的**。
以爱为名的字眼越伟大,所谓的爱就越功利,人总是因为有价值被爱。
她笑着朝已经走远的两人挥了挥手,转身走到距离不远的长凳上坐下,刚好对着林朗那栋大楼的方向。
今天晚上很意料之外的没有刮大风,杜佳把头发放下来贴着脖子,跟围巾似的很暖和,舒服的快要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感觉眼睛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一抬眼看到那栋楼下面出来个人,长长的一条,大冷天穿着条镶满水钻的短款无袖连衣裙,也没有外套,两条手臂就这么明晃晃的裸露在冷空气里。
杜佳伸长脖子眯起眼睛想要再看清楚一点,却猝不及防的和那个人对视了。
那个人很显然不知道自己和杜佳在半个小时前还共处一室,很自然掠过杜佳的脸上了一辆车,棕色的长卷发一荡一荡。
“砰!”车门被用力一关,留下一溜尾气和原地一脸懵的杜佳。
她抬手看了眼手机,林朗依旧没有回复。
两个人是吵架了?这么着急走,杜佳一边漫步目的地想着一边走回公寓楼。
直到快合上眼的时候才忽然被两条接连的消息提示音震醒,一条来自林朗,一条来自王姐。
林朗只回了简短两个字:好的。
王姐则让她明天一早就去,临近国内的新年,急缺人手。
杜佳把手机开上振动,设了一个早上七点五十分的闹钟,她不准备告诉林朗自己看见他小女友这件事,从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阅历来看,这种事还是少掺合为妙。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更何况自己还得在他手底下打工呢。
白天的杜佳基本都呆在后厨,只有少许情况下台前人员不够她才会被叫出去充当五分钟店门口迎宾的服务员。
倒是比洗碗轻松的多,只需要在店门口跟输入了特定程序的机器人一样看到人来了就提起声调高亢喊一句“欢迎光临新月粤菜馆!”就算完事儿。
站了没一会儿她就感觉到斜侧方射来一道意味不明的目光。
杜佳稳了稳站得有些酸麻的脚跟,拧着眉朝那边看过去。
真不是她脸盲,只是两人对视了有三秒钟,杜佳快速搜索了一边脑中的人脸库存都对这张脸没有任何印象。
这双眼睛眼瞳极小,却眼尾上挑,眼皮很薄,左眼像是因为过度疲劳在上方留下一个深深的褶皱。
一只狡猾的狐狸。
杜佳没来由地想起林朗那双湿漉漉的下垂眼。
她率先朝那人挑了挑眉。
有事?
那人没有说话,勾唇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偏了偏下巴示意杜佳过去。
轻浮。
杜佳强忍住上涌的怒意,在心里不断默念着“顾客是上帝顾客是上帝”大步走过去。
“您好先生,有事吗?”她故意抬高音量。
“杜,佳。”狐狸眼用食指和大拇指捏起瓷碗中的汤勺,勺柄凭空点过杜佳胸前的名牌轻吐出两字。
杜佳沉下脸来。
“什么事。”
狐狸眼眼尾一挑,连带着暴露出更多的眼白,显得整个人更加狡猾且,阴郁。
“你不认识我了?”
“我应该认识您吗?”杜佳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一字一句地说。
“昨天,下午,401包厢,你是老板娘。”狐狸眼刻意将语速放得比杜佳更慢,眼睛一寸寸从杜佳脸上划过,似是特意要享受地观看她脸上受惊羞耻的表情。
可惜他没能如愿。
杜佳褪去脸上公式化的笑容,漂亮的眼睛直直对向狐狸眼,“对不起先生,我只回答与餐品以及服务相关的问题,如果您还有事的话,可以咨询我们店长。”
说着杜佳就要挥手招呼前台的王姐过来。
“不用。”狐狸眼抬手示意杜佳停下,指尖划过杜佳的小臂,一阵凉意。
杜佳诧异,店里暖气开得这么足,这个人的手竟然跟冰柱子一样。
狐狸眼从上衣左边胸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三根手指推着名片移到杜佳跟前。
“下个月八号,我要预定你们楼上的包间,如果确定的话,联系这个电话。”
杜佳想按照以往的习惯食指和大拇指从桌上把名片捡起来,无奈因为要洗碗害怕戳破手套已经把美甲全部卸掉,试了好几次都拾不起来。
靠,杜佳暗骂。
狐狸眼嗤笑一声,终于将上半身懒洋洋地从靠椅上抬起,推着名片到方桌边缘,两指捏起边角递到杜佳眼前。
杜佳斜了一眼狐狸眼,毫不客气地接过名片,黑白排版的,很简洁。
安昱海运,林城。
“行 ,”杜佳拿起名片朝林城晃了晃,“还有什么事儿吗?”
“没了。”林城收回手交叉在一起,靠向椅背,眼神却又在杜佳身上上下游走。
很不适的眼神。
“杜佳姐,王姐找你!”身后传来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
杜佳回头一看,是徐萌,躲在纱帘帷幔后面小心翼翼探了个头。
……
“杜佳姐,刚刚那个人就是昨天找我们店麻烦那桌的其中一个,他一进店我就认出他来了,”许萌一边说着一边捂上胸口,“后来我看他叫你过去,吓死我了,他没找你麻烦吧。”
“你倒是个聪明的,”杜佳笑着拍了一下许萌肩,然后把名片递给王姐。
“王姐,刚刚前桌那儿有个人要定包间。
“林城?”王姐接过名片扫了一眼,嘟囔了一句:“今天怎么亲自来。”
“什么?”店内人声嘈杂,杜佳没有听清。
“没什么。”王姐起身就要往前桌那边走,才发现那桌已经换上了刚入坐的一家四口,方才那个狐狸眼已经不见了。
林朗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十点。
昨天小课上汇报完后导师硬拉着四个人讨论了一晚上细节,再加上各种测试优化什么的,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几个人困得不行,合计着都大老爷们儿,便合衣在一楼自习室的沙发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晚上。
起来的时候觉得左侧肩胛骨疼的不行,抬头一看徐风这小子的右腿压在自己肩上。
于是两人到家的时候便挟着徐风帮自己从地库搬了两大箱矿泉水到冰箱。
关上冰箱门徐风就急吼吼的要走,说是看到薛舒意在Instagram上官宣了新男友,看样子就不是个好东西,非要请两个人饭,自己的好哥们不能让人占便宜了。
林朗左手停着核弹右手摸着岁岁往沙发上一躺,目送徐风离开。
核弹的笼子里还放着薄薄一层粮,一看就是有人喂过。
他闭上眼睛,眼前是一片温柔的橙黄色。客厅的窗户为了核弹在外安了个临时的铁丝状网,没有关严,轻纱窗帘被风吹得丝丝飘动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触碰到手背和眼尾的肌肤,簇簇地发痒。
杜佳是怎样进来的?她是怎样拉开储藏柜的把手,她的头发是怎样柔顺地垂下来,拂过脸上的细小绒毛,她是如何半蹲着打笼子门,羽绒服里的纯白色高领毛衫窈窕地延伸出来,托着她的脸。
梦里的杜佳忽然回头,墨色的瞳仁映出林朗的脸,他忽然感觉心脏被掀开了一处,不堪的心事**裸的,一览无余的,被她昭然若揭。
他猛然睁开眼,是手机铃声。
林朗松了口气,拿起手机看了眼屏幕,是林安国,他名义上的父亲。
他皱了皱眉,印象中林安国除了知道自己要来墨尔本之后打来个电话简单嘱咐了几句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联系,况且那通电话的通话时长还不到三分钟。
林朗看了手机屏幕许久,直到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准备放弃,挂断了电话。
熄屏后的没几秒钟林安国的名字又再次亮起来。
林朗压抑住烦躁的心绪,按下通话键。
“喂。”
那边应该是没有想到林朗会这么快接通,安静了几秒,接着林安国的声音就大咧咧的传过来。
“儿子啊!最近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林朗站起身关上窗户拉起遮光帘,然后单手把核弹送进笼子。
林安国不知道怎么接话,听到林朗这边有动静呵呵笑了两声,没话找话道:
“你在外面玩啊,那我不打扰你?”
“说吧,什么事?”林朗不想和他绕弯子,他深知林安国这个人的德行,趋炎附势,见风使舵,无事时风平浪静,有事时阿谀奉承,典型的功利主义者。
林安国见私心被林朗捅破,便也不客气起来,摆出一副大家长姿态道:
“那个,你哥这几天刚从这边飞到墨尔本,我已经把你的电话给他了,有时间你们俩可以聚聚。”
“哥?”林朗冷笑,把手机开成免提“啪”得扔到茶几上,揶揄道:“父亲大人,我应该没有哥哥吧。”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林安国鲜少被顶撞,提高音量。
林朗没有说话,他疑惑林安国哪来的脸敢在他面前提“哥”这个字。
林安国见林朗不吃这一套,声音软下来:“你呀,是,你爸之前是做过错事,但都那么久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罢,爸爸现在也老了,以后这些家产,还是要交给你们两个人的,你和林城,你们哥俩……”
林朗直接挂断电话。
他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水,一口气咕嘟咕嘟灌了一整瓶,觉得还是不解渴,又开了瓶汽水。
气泡在嘴里炸开,一点点流到胃里。
林朗看着眼前两个空瓶发呆,剩余的液体随着透明的杯壁一点点流到瓶子底部,形成一滩滩水珠。
上一次听到林城这个名字,还是在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