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完全结束后,纪晗特意召开了仅限她自己团队之间的一个小会议。看着元气满满的队员,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召开会议的目的其实也不过是想旁敲侧击地提醒大家回到工作的状态,毕竟第一个模型设计图还未正式通过。由此,纪晗并不能排除设计图会被淘汰的可能性,所以为了在最短时间内完成项目,第二模型设计图的所有计算与实验显得更为重要。
当然了,要是第一设计图真的被选用且通过了,在真正施工和实验之前,所有计算得了、计算不了,预测得了、预测不了的风险和挑战都是纸上谈兵罢了。无论如何,设计图只是个草稿,行不行得通还得实验了才知道。
在科学界里,理论上的可行性只能姑且代表一张入门票。
“组长,这设计图研发出来后会不会还有假期啊?”会议的尾声,其中一名组员开着玩笑般问了大家心中的问题。
“是啊,组长。要不这次就让总公司资助一个团队旅游吧!”另外一名组员附和道。
“那我想去法国!还有谁,来举手我看看!”
“去英国!来举手!”
“无聊死了,要我说不如我们让总公司包下一个大场地随我们安排!来举高你们的双手,让我看到!”
纪晗嘴角带着笑意,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越来越得寸进尺的要求。在会议厅变成菜市场前,纪晗拍了拍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随后模凌两可地道:“那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了。散会。”
连续几天下来,纪晗都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甚至会连饭都忘了吃。这期间,她回了一趟家与纪松源讨论了一些有关发电机的物理算式却也没有久留,吃了一顿饭后又匆匆离开。
纪晗也明白,设计图通过与否的结果并不会那么快就有消息,光是从新计算他们在设计图上所提出的各个算式都要用不短的时间。饶是这样,她也总感觉有一块石头一直在心上悬着,自然是不敢松懈的。
另外一边。纪晗的忙碌,礼瑜然都看在了眼里。那一晚过后,她的不安全感被安抚了很多,就像是一个饿极的人,你给他一顿山珍海味,那之后有一段时间他都会满足于此。
只是纪晗的风衣还在她家里挂着……她每天一回家打开窗户,都可以看到它在那里飘飘然。她可能是有点病了,竟然喜欢盯着那风衣傻笑,风衣摇拽,仿佛摇拽出记忆,摇拽出纪晗气呼呼担心的脸孔。
是因为在乎才会生气的吧?
喷水池旁的长椅上,有一个弯着腰的人影引来了研究员纷纷的侧目。“她怎么对着空气傻笑啊?”“不知道啊……”“快走,快走。”
傻笑的人一下止了笑意,却不是因为研究员的话而是因为那一声“小晗”。礼瑜然蓦地抬头看去,纪晗拿着一份报告并肩的与一位金发碧眼的男人走在一起。
纪晗真的好忙,什么时候成了工作狂魔了?而且身边似乎还多了好多人……好多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果然圈子是不一样了吗,礼瑜然有些苦涩地想。
其实这一切早已有迹可循。早在她们上大学的那个时候,她们之间的距离就在慢慢拉远。只是她可能是走错路了吧,才会让她们本来差之厘米的距离成了差之千米。
本来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怎么会玩到一起呢?这个说来话长。
当年高考结束后,礼瑜然因为舍不得所以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与家人商量过后,她亦放弃了前途一片光明的理科系而是尊崇梦想地报考了道路崎岖的音乐系。
你现在问她后悔吗?其实坦白说,是有一点的。因为要是她报的是理科系的话,也许和纪晗的差距就会减少很多。
后来入学,每年科系里最出色的学生都会被标在学校大厅的板上。目的不言而喻,自然是为了激励学生从而引起他们的好胜心。
礼瑜然本来就不是专业的,怎么能和那一些从小就学习精通乐器的同门比,愣是一次没上过榜。只不过,板上有一个一成不变的名字早在她心里,埋下了一颗好奇的种子。
这天,她从音乐房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黑了,好巧不巧的是还下起了大雨。礼瑜然站在教学楼的屋檐下,伸出手触碰雨滴在心底暗叹:“天气预报又骗人,下雨了。”
她没带伞,又不想冒雨跑回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礼瑜然返回了教学楼里默默地与其他几个学生一起等雨停。
皆是在等待,闲聊自是不可少,大厅里很快有学生三三两两的与自个的朋友围了几个圈。礼瑜然百无聊赖地抱着吉他一个人坐在一处角落,黑板上的名字尤为刺目。她在想,什么时候她也能占有一席之地。
雨声连连伴随着交谈的吵杂声一时竟有些像催眠曲。周公轻叩门扉,不请自来。有人在钓鱼,用的却不是鱼竿而是礼瑜然优美的曲颈。鱼儿轻轻上钩,竿线收紧下垂,慢慢地贴近了那一池清澈的湖水。
鼻息间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就像是那一种你偶然经过一间护肤店,里面传出来的淡淡香味。后来你寻寻觅觅,再也难寻到。
耳边有人在窃窃私语说着什么,有点吵。礼瑜然皱了皱鼻子,不予理会。
“同学,同学,同学?”
肩膀忽然被人碰了碰,礼瑜然一惊、睁开了眼睛。脑袋感觉搁着一个硬物,稍稍侧头一看,周公被人轰出门、瞌睡什么的瞬间消失不见。
“对不起,我不小心睡着了……”礼瑜然触电般起了身,好尴尬,她闭着眼根本不敢正视眼前的那个人。
少女的声音纯净悦耳,她笑了笑:“没关系,只是我要走了。”
身边的人站了起身,礼瑜然下意识抬头。
糟糕,好美。
单凭用“美”字来形容她,很俗。就很像你不会说一颗上百万的钻石很美,它不止是美,还很精致夺目。你看到的那一瞬间,首先会在心里惊叹,然后绞尽脑汁还是难寻佳词,最后才轻轻叹息感叹一句:“好美”。
她目送着少女走出了教学楼,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然后在大雨中消失。后来才从别人口中听到,原来那就是常年霸榜,理科系里的高岭之花:纪晗。
心底好奇的种子慢慢发芽,长成了倾慕的一棵小树。后来再长,已经完全超乎她预料。
彼时的她并不清楚,那一声糟糕,其实是在为她的心打的预防针。那一声糟糕,是在预示她即将被命运搓揉、重摔,然后再碎掉的心。
她爱上了那不可能的人,那天空上最明亮的一颗星。
少女如今已落得亭亭玉立,礼瑜然念起以前一时间便有些感慨。不远处的纪晗还在与旁人说着话,神色认真。这般看着看着,那人忽然抬眼侧目扫了过来。
礼瑜然心中一喜,嘴角的笑意都还没来得及扬起,纪晗就已经收回了目光跟着克里斯一起进了研究所。喜悦跳上了蹦床想要一跃而起,重重地往蹦床一跃,蹦床坏了。
心里闷闷的,礼瑜然摇摇头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要乱想。抬手看看时间,差不多该走了。最后回头看一眼纪晗离开的方向,起身离开。
这几日下来,礼瑜然又回到了酒吧驻唱。看着因为礼瑜然的归来而晚晚满座的酒吧,宋合由衷地欣喜高兴。
然而宋合是开心了,菅婉容却不是。她看着忙得飞起而冷落她的宋合,心里有苦道不出。今夜,又该是一个人喝闷酒的夜晚了,她闷闷不乐地想着。
这时,酒吧的氛围蓦的变了,礼瑜然忽然唱起了抒情伤感的歌曲。本来还有些吵闹的人群默契地安静了下来,礼瑜然的声音空灵悠扬,菅婉容甚至看见有几个喝多了的竟开始默默地擦起了眼泪。她不由自主地笑出声,礼瑜然果然是天赋型选手呢。
人脑对音乐的反应度本来就很大,菅婉容自己听着听着莫名地觉得台上的人就是在唱她。上一秒她还在笑人,这一秒到轮到她多愁善感了起来,顿时觉得自己好不孤单。
她把这一切都怪罪到了歌手,为什么不唱欢快一点的歌?菅婉容抬眸剜了一眼台上的礼瑜然,又剜了一眼沉醉在礼瑜然歌声中的阿净,最后目光落到了和客人谈笑有度的宋合身上。
昏暗的灯光弱弱地打在了宋合周身,让她的周围看起来仿佛像是起了一层薄薄的雾。雾中的人更像是雨后的骄阳,只不过现在暖的不是自己。
菅婉容纳闷地想:“宋合为何哪一个角度都这么让人看得挪不开眼?”她承认一开始对宋合只是见色起意,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越陷越深,这难道就是自食其果吗?
这下好了,原本恶作剧的人把自己也变成了受害人,而原本的受害人变成了掌握主权的人。菅婉容苦苦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的复杂又强烈,菅婉容看见宋合那边止住了话头转过了身,隔着几个吧台座位的距离遥遥地与她对视了起来。抒情的歌曲还在耳边环绕,骄阳倾斜刺得人睁不开眼几乎不敢直视,她的心在此刻悸动得厉害。
宋合看着呆愣失神的菅婉容,心里不放心地回过头与客人示意了几句,转身就朝菅婉容走去。“喂,你没事吧?”站到她眼前,菅婉容还是一愣不愣的。
宋合凝着菅婉容有些绯红的脸蛋和湿润迷糊的眼睛担心地开口:“菅婉容,你是不是醉了?要不要我让阿净送你回家?”
宋合在说什么?嘴唇一张一合地看着好好吃。可能是真的有些醉了,为何看着宋合突然在自己视觉里变大的脸她会想吻上去?可是擅作主张的话,那人会生气的吧?
“宋合,我可以吻你吗?”“菅婉容,你在说什么?”
“阿净!”宋合转过了头招呼阿净,菅婉容就是醉了。说话都糊里糊涂,还是回家的好。脸颊抚上了一只冰凉白皙的手,将她的头硬生生给掰了回去。宋合蹙起了眉,凝着菅婉容的眼眸里有不解和点点不耐。
“宋合,我说,我可不可以吻你。”不是疑问句,是祈使句。
宋合眼前瞬间有大片阴影遮盖下来,她的瞳孔迅速地扩大。在菅婉容碰到自己唇的瞬间回过了神,双手齐用地摁住了她的肩阻止了她即将压下来的唇。
宋合有些急促地喘着气,语气里带着惊讶、往后退了一步:“你醉了。菅婉容,你醉了。回家。给我回家。”
手上一股逐渐加深的力道迎了上来,“宋合,我喜欢你。”宋合愣神的瞬间被趁虚而入,唇上贴上了一股温热。
菅婉容酒气好重。这是当时浮出她脑海的第一句话。
“唔……你!”宋合此刻真的很想用力推开她,只是贴在自己身上的人软绵绵,这样用力一推恐怕会摔倒在地。
吧台前这里战火燎原,台上那里春暖花开。原本在酒吧这类举动就是很常见的,所以坐在附近的客人只是偷偷瞟了几眼,意味不明地笑笑再没有动作。
脸颊边的手轻抚过发烫的耳朵移至后脑,有湿润柔软抵在齿间就要撬开闯入。宋合忍无可忍,启齿、用力一咬,唇上的温热离去逸出一声痛吟,铁锈的味道在宋合嘴里蔓开。
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菅婉容灼热的呼吸在颈间。“你咬我……”像是呓语,彻底安静了下来。
后来阿净赶来,宋合脸色阴沉发脾气责骂他慢,菅婉容被送回家,夜晚结束。
研究所里,实验中的小模型再一次宣告失败。纪大组长抿着唇脸色沉沉地看着报废的小发电机,想千刀万剐。
组员的哀嚎声响起刺激着她的耳膜,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放置在一旁已经被改得凌乱不堪的设计策划“啪”地一声盖上。缓了语气还是耐不住有些冰冷地开口:“大家都先去休息一下,忙一上午了,先吃饭吧。” 说罢走出了实验室。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哪一步算错了?纪晗烦躁地解开了实验袍的纽扣,边往研究所外走去。此刻她心情烦闷得不行,她莫名的就很想见礼瑜然。
路过的几个同事愣是被纪晗骇人的低气压惊得不敢上前打招呼。
感应门打开的那一刹那,纪晗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室内压抑的空气快要将她压得喘不过气。她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了四周,在看见心中期待见到的影子时,眸底瞬间涌上了柔情,几乎是同一时间的,纪晗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了扬,仿佛冰雪融化。
礼瑜然带着耳机,腿上垫着一个小本子在写着什么,时不时地停顿一下复又继续,恬静美好地让她一时恍惚,仿佛回到了她们之前的小屋。
因为实验屡次失败而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纪晗盯着看了一会儿。礼瑜然又是在写歌吧,她心里想。
这段时间,礼瑜然总会选在某个时段出现在研究所外面,不再是特意地蹲点,仿佛前来等待自己已经成为了习惯,不管自己会不会出现。
纪晗在心底叹了口气,她自己好似有意无意间也在期待礼瑜然的出现。那日与克里斯在外下意识地一瞥就是最好的证明。
心里有个想法模模糊糊的。
她本无意去打扰礼瑜然,只想看一眼就走,怎知道礼瑜然却忽然抬头将眼神扫了过来,像是下意识地又像是习惯性地,仿佛她一直在有意地分神关注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
欣喜爬上了那对着自己笑得灿烂的容颜,礼瑜然摘下了耳机,三步并作两步地朝她走来:“纪晗,你怎么在这里?”礼瑜然表情顿了顿,意识到自己好似问了个废话。
纪晗在这里工作,她不在这里会在哪里?
然而纪大组长此刻心情甚佳,应了她的废话:“出来透气。”纪晗眯着眼盯了礼瑜然一会儿,突然道:“礼瑜然,我的外套呢?”
纪晗的外套?正在自己的房间飘飘然。纪晗为什么问?一定要还吗?不想还……她这般自顾自地想着一时忘了回复纪晗的问题。
“喂,礼瑜然……那个外套很贵的。”纪晗说罢不明地笑了笑,双手一抱:“你不会不想还了吧?”
有什么在自己的心中碎开,平生第一次恼纪晗的聪明伶俐。礼瑜然低下了头,有些委屈:“我会还的……下次见面就还你。”
等了一会儿,身前的心上人还是沉默不语。礼瑜然疑惑抬眼,心中碎开的东西被纪晗的笑颜慢慢拼好。是错觉吗?纪晗此刻瞧着好温柔。
“纪晗,你吃饭了吗?”很无头无脑的一句。“一起吃吧,好吗?”
纪晗的笑颜淡了下去,神情有些浅浅的困惑之意。是在考虑吗?还是不行?“没关系,我就问问而已。”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了,礼瑜然默默想。
“就在研究所里吃吧,我待会儿还有项目要跑。”,转身,向前走几步。后面并没有跟上来的脚步。纪晗蹙眉回过头,身后的人站着一动不动,面上满是怀疑自己的神情。
有些可爱,有些好笑。纪大组长洋装冰冷:“礼瑜然,再发呆就自己吃。”
阿净:“宋姐,你和菅婉容不会是‘唇’友谊吧?”
宋合震怒:“你给我闭嘴!还不是因为你慢!”
阿净兼工具人兼手下兼服务员兼酒吧管理员,委屈苦笑、抱头痛哭:“天啊,我怎么命这么苦……”
话说,如果有看官好奇的话,然然宝宝唱的是《囚鸟》哦(^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