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舆论禁足的宁纯熙在秋霜和夏雨的传染下拿起了多年未动的女红。
宁夫人露出老母亲一样欣慰的笑容。这世间事果然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以前想让她学个针线,那简直难如登天。宁夫人身边有个用了多年的老嬷嬷,年轻时曾一手女红轰动京城,因着多年服侍的情份,宁夫人又心疼她一个人无儿无女,孤苦伶仃。府里也不差这口饭就留她一直住着。嬷嬷干不动活了,但耳不聋眼也不花,能干的活她依然力所能及地干着,等宁夫人捎信说,想让她指导一下年年的女红,嬷嬷瞬间感动的流下眼泪,立马收拾行囊奔赴乡下。
她还有用呢,嬷嬷要强的人,年老了得东家如此照顾,她正不知如何还此恩情时,这是上天给她报恩的机会。心怀感恩,就教导的特别仔细和认真。宁纯熙本来是打发时间的,有时嫌女红枯燥不想做的时候,看见老嬷嬷那一头白发下期待的双眼就忍了。重新拿起绣布,做的一次比一次好。
宁老爹看着手里自己闺女新手绣的布鞋心里甜丝丝的,这丫头真贴心。
宁夫人试着自己新的披风,左看右看,爱不释手,这样子真美,“年年,这披风真漂亮,娘喜欢。其实你什么都会,就是懒的学。”
宁翼拿着手里的荷包一脸嫌弃,“这么丑?”
宁纯熙差点忘记了,孙云云脾气看着急,但人家也有一手好女红。宁纯熙去抢哥哥腰间的荷包,问,“这是不是小嫂嫂给你绣的,拿过来我看看。”
宁翼躲开她,不与她闹,“爹,最近发生的事大概就是这么多,朝里也都好。娘这一阵我就不回来看您们了。”
“等等,哥你等等。你上次不是答应去小嫂嫂那提亲呢。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宁翼无奈的把自己衣袖揪出来,“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现在不是时候,你急什么急。娘都不急这有你什么事啊?”
宁夫人在一旁弱弱地说了一句,“我也急……”
“……急没用。我走了!”
宁老爹还是比较理智的,看着儿子的背影对夫人说,“现在确实不是时候,怎么也得等太子登了大位。”
“那孙小姐这岁数?不能让人家一直等着吧。”宁夫人问。
宁纯熙一想,人家孙云云比她还小呢。算算日子太子有个三四年也该登基了。确实等得起,“娘,好事多磨呀,孙小姐我经常联系着,您就别操心了,有我呢。”
宁夫人有时真不知该说什么了,她这闺女是不是有些在早熟的,有时和她聊起来就像大人一样,小脑袋瓜不知成天想的啥,……“年年,去绣你的花。”
“是。爹,我再给您绣双袜子啊。”
“这可当然好。”
然后的几日里,宁纯熙就经常往她爹的书房跑。
哥哥突然一下就忙了,老爹也不与叶将军在村边田地看人种田了,叶将军隐了身影经常一天不出院子,老爹书房的客人接二连三。纯熙知道有事要发生了。
有时纯熙赖在爹的书房不走,来人时她就藏在屏风后面。宁老爹训她,“你看你躲躲藏藏的像什么样子。给我回屋去。乖,我有事要谈。”
宁纯熙摇头耍赖,就是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才老往爹的书房跑,“爹,我要给你绣袜子,绣鞋垫。我总得有个参照的呀。”
“你拿你屋里不就行了。”
“我马上就绣完了,拿我屋里还得重新摆列……看这针针线线的,您一个鞋花我就用了十多种颜色,回了我屋我又得重新弄。爹,你去谈啊,我安安静静的。您把我当空气好么……”
宁老爹没了脾气,他最是拿这宝贝女儿假装可怜的软样子无法。予取予求。
宁纯熙成功听了墙角。大家最近忙忙碌碌所为何事她也终于弄清楚了。
北夷人,有些不安分了,蠢蠢欲动的欠收拾。
叶将军的失踪不止给京城带来不小的动荡,在北夷同样掀起一阵波浪。
叶世英不在了,谁还能阻止他们南下侵略的铁蹄。
灾年度过去了,上次来朝拜,皇上赏赐了他们不少粮食,终于缓过劲了。回想起自己卑躬屈膝的样子,北夷王就如鲠在喉。那群肥头大耳的家伙凭什么占领着最肥沃的中原。好的土地,最漂亮的美人是属于强者的。来了趟中原,北夷心里种个毒瘤,有了心病。
宁纯熙找过一次叶将军。叶世英将军听了一笑置之,他对漠北的儿郎充满了信心,“放心吧,丫头。漠北军可不是吃干饭的。”
“嗯,可是叶伯伯自您失踪后,漠北城无了主帅,听说近日去了个监军,叫郝建。”
“听过他的大名,没什么本事惯会专营。无事,我是不在漠北城了,但有我儿。”
宁纯熙又想起来前世抱她离开北夷的那个温暖胸膛。他是很能干,很可靠,可现在时间不对啊,他还是少年好吗,纯熙纠结了一下,直接问道,“那他多大了?”
“十七。”
“郝建都快六十了,老狐狸一样。”
“岁数是小很多,但有些路总是要一个人去走,以后我打不动了,漠北就要靠他守,北夷人也要靠他打。郝建再会专营,但也是我们这边的人,他要争权夺利就让他争,想要什么就让他去要吧。我儿心里从小的信仰就是守护边关,寸土不让,他从没想着要当多大的官,要有多大的权。”
多么好的孩子啊……宁纯熙感叹着。
别人口中的‘好孩子’宁骁此时正手握手枪,笔直如松在站在叶府大门口。
郝建来了漠北城后第一件事就是争权,漠北城军政不分家,叶世英是最高统帅,部下有管军营的也有打理漠北城庶务的,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叶将军多日不在,或者说任何一个主事短时间不在,漠北城也不会乱套,所有的事情都按既定的轨道在有秩序的运行着。
郝建初来乍到,一切事他摸不道头绪,但他哪时坐的住安分守己的人。监军,就是监督军队,说的更好听的那可是钦差大臣,他有特权啊。
漠北将士对他的冷漠疏离他才不在意。这些人对他的这点小鄙夷算什么,他的人生大起大落什么没经历过,比这更百倍的羞辱谩骂他都体验过,人生无敌了好吗!你是恨是怨是想人泄愤,但你就是拿我没办法。
郝建在众人的无视中昂首挺胸地走进漠北城众将领办公的地方,堂而皇之的坐在正中央的主位,清了清喉咙,官腔十足地说道,“诸位,坐啊。哦,不想坐,那就站着吧。本下,在下,皇上亲命的监军,代表朝廷来此协理军务。”郝建说到此,胳膊一挥把面前桌案上的东西全划拉到地上,气势瞬间也足了起来,横眉立目地大声道,“叶将军不在了是吧,就是他在这里,以后漠北也是说了算,胆违令者军法处置。。都听到了吧!”
漠北城的将士那是沙场上历经生死考验的真男人,有血性的汉子,谁会怕这几句如软绵绵,明显中气都不足的威胁。军法,你知道军法有什么吗?
说是众将领,其实来的也就那三五个中级士兵,被上级命令着来的,一个都不出席也有些说不过去……
但出席的人好后悔,为什么大好的时间要来看这位怪叔叔……吊三角脸,下撇嘴,眼睛布满阴霾,看面相就知他活的辛苦不易,愿太阳多多照耀他……
哦扯远了,李敬,默默拉回自己的思绪,看似乎恭敬地说,“那郝监军您有什么吩咐?”
郝建没想到这么快就树立了威信,瞅,这不是有人听话了,吩咐?吩咐他们干点什么?郝建呆怔片刻,他还没啥安排。
李敬等了两三秒,看郝建没说话,立马躬身告退,“您既然没啥吩咐,那我们就去做事了。长途劳累,您歇着吧。”李敬没等郝建发声,就带头都走了。
郝建看着空荡荡地房间开始郁闷,他正努力想着吩咐点啥呢,再说了,我允许你们走了吗?!
郝建越想越气,觉得自己的威信没有树立起来。他打算擒贼先擒王,叶世英不在了,这里还有他儿子呢。
郝建带着他那三四十个随从,这些人都是他的亲信,跟着他从京城来的。一个个都和郝建一样,在刘康等位高权重的人面前,脑袋长在脚底下,在不如他们的人面前,眼睛都长到脑袋顶上,物以类聚。
以郝建为中心,他的三四十个随从走在他周围。这一团人散发着与漠北城格格不入的味道,人群都像避病毒一样,避开他们。他们却兀自得意。
他们直奔叶将军的府坻。打破叶世英在漠北人中的神圣地位,重塑信仰,郝建时代即将来临。
李敬的父亲是叶世英的副将,他与叶骁一同长大,他太清楚叶骁的个性了。这边他应付完郝建,打算去灶房寻点好吃的安慰一下自己受到摧残的心灵,一个鸡腿刚拿起来,听到有人报,郝建不知死活的去了叶府。
叶骁那脾气是好惹的吗?李敬扔了手里的鸡腿拔腿就跑。
叶骁早已在叶府门口等候多时了。少年的身体挺拔修长,手持一枝长枪就那样静静的立着,守在自家大门口。普天之下皆王土,漠北城皇上愿意派谁来那是权利,但这叶府是他的家。父亲消失多日,叶骁多方打探无果,很是担心。李敬安慰他,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在爹回来前,他可以守好这片土地,守住自己的家。郝建的为人叶骁知道,他的直觉告诉他对付这种人有个好办法,那就是打一顿,打服为止。
叶府里有家兵,他们看着自家小将军站门口当门神,一开始颇有不解,等有人告诉他们郝建闹到军营了,他们顿悟了,郝建那兴风作浪的人,哪能消停。家兵们也兴致勃勃地学着小将军的样子,双脚打开与肩同宽,一幅深沉的,有内涵的,一声不响散发气场的样子站立着…… 有的家兵为的学的更像一些,把右手伸开,假装手里也握着长枪。这搞笑的动作让大家发出一阵窃笑。叶骁无奈回头命令道,“都回去。”
“小将军,你在前头放心收拾他们,我们是您最有力的大后方,有个别的漏网之鱼我们来收拾。”
“那是监军,你们以后看见他了说话注意一些。”
“是,我们绝对不会让他抓到把柄的。但您知道那是监军,你还摆这阵势干啥?”
“打到我家门口了,我不能还手吗?”
“必须能。您就是我们的最高指令。指哪打哪。”
“回去。”叶骁对这些人也是没辙的。
“我们旁边学习小将军的武艺,偷偷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