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兄的这一嗓子恍若一石激起千层浪,周遭里先是一阵哄笑,紧接着便有人喊出了第二声,第三声,一声接着一声。
“对对!小娘子!叫你相公帮你!――”
“叫你相公帮你!――”
“小娘子!叫你相公帮你!――”
“哈哈!――叫你相公帮你!”
“赢了他那彩头灯笼!――”
大伙儿七嘴八舌的给天仙儿小娘子支招,热情很是高涨,他们都瞧出来了,小娘子是害臊了!想叫自家相公帮又不好意思说!小娘子臊得脸都红了!嘿!可真是好看!
说起来他们这镇子上还是头一回见着生得这样好看的小娘子,不过人家小娘子的相公那也是生得跟神仙似的好看啊!
这自古以来谁不爱看美人儿啊!这么养眼的小两口谁见了也忍不住想要逗…帮衬帮衬吧?!况且光看俩人那黏糊在一处的眼神儿也能瞧出来定是新婚没多久,眼下正是抹不开面子的时候,他们可不是更得帮上一把了!
白浅被一双又一双热切的眼睛望了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他们喊的那‘小娘子’竟是她,那那声‘相公’说的岂不就是她师父了……
她腾地一下红了脸,急得连忙摆手解释,可人群里你一言我一语的根本轮不到她插话,她的几声“不是!”也被笑闹声湮得几乎听不见,本来这一路上她还觉着这人多热闹瞧着就喜人,可现下她却突然觉着眼前的场面委实骇人!
余光里忽地瞥见师父迈开步子,她下意识的赶紧去追师父,却见师父在案前停下来,伸手捡起了弓箭。
明明是一把再寒酸不过的弓,此时握在师父手里却有一股英武之势,而后骨节匀亭的大手执起三支箭矢搭在弓上,再而后又不疾不徐的捡起三支续了上去,接着又是三支……
她慢慢地睁大眼睛,眼瞅着师父竟是将十支箭都搭在了弓上……
她愣愣地看着扣住十支箭也未显吃力,将弓弦拉得极是好看的大手,再缓缓地看向师父的脸,师父此时正看着靶子,神色有些专注,却不严肃,眉眼里是一贯的从容淡雅,而后便是一道破风之声划过耳畔,随之是箭矢入靶之音,厚重且凌厉。
她转头望过去,不觉弯了小嘴,便是不看也能想得到,十支箭正中靶心,就连箭头入靶的分寸也都一般无二,唔,想来师父还是留了手,不然怕是连靶子都要射穿的~
此番的周遭里是静得噤若寒蝉,几息后不知是谁先抽了口冷气,待彻底回了神便是一阵高过一阵的喝彩声,谁又能想到,这位瞧着似个教书先生一般温文儒雅的公子,竟还有如此身手?!
“好!!”
“好箭法!!”
“好身手!!!”
“这等箭法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
这一叠声的叫好听得白浅很是受用,再听着人群里有人嘀咕着“这位公子莫不是当朝的镇国大将军?!”,直觉着心尖儿里似抹了蜜,脸上笑得更是明媚,可不就是大将军嘛!她师父可是神族的战神呢~
摊主秀才也被这等称神的箭法给惊住了,听得大伙儿喊起来才回了神儿,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这等箭术只怕当真是世间难寻,他自然是由衷钦佩!
可他现下到底是个做买卖的,适才眼拙没瞧出来这位浑身贵气的公子竟还是个有身手的!早知道就不由着那小娘子叫帮手了,不过他事先也没说,唉,失策了!
好在还有第三关,这第三关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秀才颇有文人风度的对着二位道了贺,转而去将他那精心绘制的两幅画儿摘下来挪到中间来挂着,回过身对着二位并大伙微微一笑,“这第三关便是猜迷!”
说着又笑了一笑,好心似的补了一句,“不难~”
虽笑得和煦又一副好说话的形容,却怎么瞧怎么像还带了点孤傲自负的劲儿,“我这迷面只有两个!”回手往画上一指,“二位以字也好,以词也罢,答出的两个谜底只需是同一意境便算过关~”
此时的两幅画挂在灯笼中间腾出的空位上,比方才在一旁时又清晰了许多,她这会儿也才瞧清了画中景物,左边这幅应是以四季入画,先是绵延雪山,浩渺壮阔,随之是新枝吐蕊,生机盎然,次之是花开肆意,妖娆灼目,最后是秋黄入林,飒风萧萧。
四个时节之间的过渡皆融合得恰到好处,半点也不显得突兀,只是这画虽看似繁盛壮美,却莫名让人觉得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她再看向右边的这幅,这幅便是与左边完全不同的风格,入眼的是漫天烟霞,色彩瑰丽,与高耸在云雾之中的山巅形成鲜明对比,画卷一侧勾勒出半面险峻山峰,唯山巅有一方平地,宛若隔绝于世,而这幅画便也只有这么一座不识人间烟火的山巅,余下便是千里流云,间或露出些许山峦浅影,渺远似幻。
若说左边这幅是极尽展现了世间繁华,那右边这幅便是出尘脱俗,不过不知为何,本该是逍遥之意的画儿,却也莫名让人觉得有些许寂寥……
将这两幅画猜出同一意境?唔……要怎么猜呢~
她偏过头看看师父,师父还在看着画儿,似是有些出神,却不像是被难住的样子,唇角好像还抿着一点笑……
她眨巴眨巴眼睛,拿爪子轻轻拽一拽师父的袖子,好奇又担忧的小声问,“师父~你猜到了么?”
师父朝她看过来却不说话,只含笑将她瞧着,却又好像同往日里的笑不大一样,她懵懵的眨了眨眼,正想再问上一句,师父已又转过头去看那画儿,而后是温缓和润的嗓音落进耳里,宛若长风漫过,直吹进心底,带起一丝酸涩的疼,余下便皆是温软甜意。
师父说,“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她脸颊有些热,顺着师父的目光看向那幅画,忽地便觉得豁然开朗,原来作画之人想表达的是这种意境,难怪她乍一看便觉出这画似有一种怅然之感。
她再看向自己面前的那一幅,此时便似得了章法,恍惚间瞧着那些繁华景致,竟好像是自己曾经亲身走过看过的,不经意柔缓的念出声,含着晏晏浅笑。
“春赏百花冬赏雪,醒也念卿,醉也念卿。”
周遭里又是一阵静谧,只是此番的静与头两回不同,王秀才还未说穿谜底,他们自然不晓得那二位猜的是对是错,只是那于数十盏灯笼前并肩而立的二人实在太过相衬,明明两人并未看着彼此,明明两人都在各自看着画,可却分明让人觉得那两人是紧紧相连在一处的,是密不可分,没有丝毫间隙的……
秀才此番倒是先回过神来,旋即便由心的笑了,广袖交叠于身前揖礼,由衷的笑叹道,“二位好才学!在下心悦诚服。”
正所谓知音难觅,这两位竟然能将他画中之意说的分毫不差,实属难得!这一难得就免不得让人生出惋惜与不舍,且又赶上今日这般良辰,是以秀才往怀里摸了一摸,万般仔细的拎出了一枚藕荷色的荷包……
众人:“…………”
秀才清咳了一声,面色隐约似有不自然,但眼里的热切却是亮闪闪的,语气也放得亲和不少,颇有循循善诱的意思,“在下这里还有一道谜面,倘若二位猜对了,这两幅画便也归二位带走。”稍一思量,“另外我这摊子上的灯笼再让二位随便挑上一盏!”
毕竟那盏走马灯是他娘子一连辛苦了好几日亲手做出来的,他可是舍不得送出去的,本来今日出来也没打算卖这盏灯,不过是图个噱头顺带显摆显摆罢了,没成想竟出了此等意外,眼下便只看这二位与这盏灯是否当真有缘了~
围观的众人瞧见王秀才拽出个荷包时还以为他看上了人家小娘子!现下听着他这样说才明白过来,这一明白过来就免不了要替人家小两口抱不平,哄笑挤兑的一下子便又热闹起来。
“不是说好了就过三关么!”
“你这怎么还带临时变卦的啊!”
“王秀才,你这不地道啊!”
秀才朝大伙儿笑骂了几声别捣乱也不恼,手里拎着的荷包稳稳平举至身侧,颇有些拿腔拿调的道,“最后一关的谜面便是这个~”
秀才说完这一句就乐呵呵地瞧着人家小两口不再说话,四下里又静了一静,而后大伙儿又先忍不住了……
“你这什么都不说让人家怎么猜啊?”
“你这不是存心为难人嘛!”
“哪有猜谜不出题面儿的!就拎个荷包算怎么回事儿啊~”
“你最少也得说出来让人家往哪方面儿猜啊!”
“可不是嘛,这可怎么猜啊!”
围观的邻里乡亲着实很是热情,一时间又是埋怨又是帮忙猜谜,混乱之状倒是跟旁边炸着糯米圆子的那锅热油没甚分别,唯独秀才依然站得落落秀拔,脸上还挂着几分得意喜色,也不知在美个什么。
墨渊偏头看向小狐狸,她正看着那枚荷包,小眉头也微微颦着,柔和的灯火光亮包裹着小脸,映得娇美的面庞柔软又乖巧,难得见她这般专注的小模样。
他不觉弯了嘴角,这一题他实在想不出,也不知向来聪明的小狐狸能否猜得到,那盏灯笼只怕摊主是心有不舍,若是当真拿不到,他试着与她做上一盏倒也无妨。
白浅仔细端量着那枚委实瞧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且瞧着针脚并不及外头摊子上卖的那些那样精细的荷包,她看着看着忽地便笑了,再看着摊主那副美滋滋地春风得意相,估摸着他这最后一题,出题是假,炫耀才是真~
她并不知他的谜底究竟是什么,只是随心的猜出来,声音不大,含着柔柔笑意,在喧嚣烟火中很容易便被淹没,却让四下里兀自探讨猜忖着的人们一下子静了下来。
“心上人。”
这一路走来所见的旁人皆是将荷包佩在身侧,而他却将这枚绣得并不算精美的荷包藏在衣怀里,可见有多宝贝,想来定是心上人所赠之物~
秀才顿了一瞬,随即畅怀而笑,他出这题时是临时兴起,自然也没什么准确答案可言,此时听着这位小娘子说出心上人这三个字,只觉着没有比这个答案再贴切不过的了!心上人,可不就是心上人嘛!这荷包是他搁在心尖上的娘子给他绣的!
秀才开心得有些得意洋洋,一直端方得体的读书人模样也有些飘飘然似的,一声应话也添了几分傻气,“哈哈!没错!心上人!就是心上人!”说着便回身取了个竹竿将那悠悠转动的灯笼摘下来送到两位面前,爽快地笑道,“这盏青龙戏狐走马灯归二位所有了!”
小娘子接了灯笼,他又回去将两幅画取下来收卷好一并送给今日的有缘人,想着这二位并非此地人,今日一别只怕此生都未必能再遇见,不免也生出些许怅然之意,于是又将两袖交叠于胸前,衷心的祝愿道,“愿二位琴瑟和鸣,白首相依!”
这位公子虽面容俊美无俦却蓄了胡须,想来年纪已不算小,且今日这般全家团圆的日子他们却只有夫妇二人出来逛,且瞧着这位小娘子也不像是做了娘的,是以他又欢欣鼓舞的补上了一句他自个儿也一直心心念念的美事儿,“早生贵子!”
热心的邻里乡亲便在此时又接了话,一叠声的笑闹喊的都是同一回事。
“对对!早日添个大胖小子!”
“早日添个大胖小子!”
“来年抱出来一起逛灯会!”
“哈哈哈――”
白浅被惊得险些扔了手里的灯笼,慌忙解释一句“不是!”却没人肯听她的,她下意识的想去看师父,眼睛抬到半路又没出息地飘了回来,情急之下只好胡乱寻个人缝儿逃出去。
身后的欢笑声越来越远,虽未回头也晓得师父就跟在身后,也免得她再回去救师父,她暗自长出了口气,被蒸笼闷着似的热意总算散了一点,不免感叹了一回此地民风竟是如此之淳朴!
然未曾想到的是,还未走出五步远,竟又听见了更淳朴的……
一道女子的娇婉嗓音入耳,她循声望去,瞧见两个正值妙龄的小女儿家走过来,说话的那个低头瞧着手里捧着的一枚雪白色荷包,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我这荷包绣成这样,也不知道表哥会不会嫌弃……”
另一个穿着鹅黄衣裙的劝道,“你这个绣得已经很好了,倘若你表哥是个有心的,即便你拿一堆碎布去给他,他也会照样收的开心!”
黄衣小姑娘继续劝道,“况且中秋送心上人荷包以表心意,是咱们这儿历来的习俗,若是你表哥也对你有那个意思,那就更不会嫌弃你这荷包绣得好不好看了!”
捧着雪白荷包的白衣小姑娘依旧愁眉不展,偏头看向黄衣姑娘手指头上勾着的大红色荷包,愁眉更不展了,“早就跟你说让你跟我一道学女红,你偏不肯,逛了两条街才选中这么一个……”
黄衣小姑娘将指头上的红荷包又甩了一个圈儿,“就我这双手你还指望我拿针线?针线不拿我就不错了!再说了~我师父不嫌弃我!反正不管我怎样我师父都不会嫌弃我的~”
白衣小姑娘一脸难言,欲言又止,“你真的打算跟你那教你拳脚的师父……他同意了么?”
红衣小姑娘咧开嘴笑,“等我这荷包送出去他就同意了!”
白衣小姑娘欲言又止更甚,“可是……”
红衣小姑娘烦了,“哎呀你就别可是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拿你这枚荷包将你那如花似玉的小表哥拴回家吧!~”
白衣小姑娘害羞,伸出小手便往红衣小姑娘胳膊上扭,两个小姑娘打闹着越跑越远……
迎面吹来一缕温柔的风,扫过面颊时勾起一丝软痒的热,霎时如烈火燎原,她下意识的低下头往侧后方看去,瞧见束得板正的腰带一侧,挂着一枚雅致的小荷包,她亲手拴上去的……
她不自主的咽了下口水,耳边一会儿是“师父怎样都不会嫌弃……”,一会儿是“将如花似玉的小表哥拴回家……”
手臂忽地被温热的手掌握住,她猝然心尖一紧,还没来得及多想便被大手往一旁带了带,而后是嘈杂的脚步声混着欢呼声、还有模模糊糊的小曲儿入耳,她怔怔然望过去,才瞧见一伙抬着一只硕大船舫形状花灯的队伍正往这边来,周遭围了许多瞧灯的也缓缓往这边涌动着。
她眨了眨眼,不觉暗松了口气,唔,也不知道师父方才有没有听见……
她偏过头偷偷地看向师父,师父正看着花灯那边,唇角噙着点好看的笑,瞧着倒是没什么异样~
她不禁又松了口气,也跟着师父看向那花灯,复弯了樱唇抿起笑来,怪不得那客栈的掌柜说他们这的灯会热闹,装扮得花花绿绿的船灯亮堂又好看,那船边上竟还站着两位穿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原来方才听见的咿咿呀呀的小曲儿便是这两位姑娘唱出来的~
船灯慢悠悠行过眼前,后头跟着的是一方占了小半个街道宽的荷花灯,荷花中心站了个粉衣姑娘,瞧着装扮像是扮得哪位仙子,胳膊上还挎了个篮子,时不时地往外抛上一把花瓣,再往后瞧好像是个瑞兽形状的花灯,再往后便瞧不真切,只有灯火通明铺过长街,长长的队伍被人群簇拥着,几乎瞧不见尾。
她还是头一回见着这般热闹的灯会,不自觉的便想前凑,腰上却忽地一紧,几个孩童一阵小风似的自她身前跑过,若非师父事先将她往后带了一步,那几个小东西定是要撞到她身上了,且那几只小手里还都攥了个冰糖葫芦,真撞要撞上了,想来定是要糊她一身的~
恍惚间好像又听见那些和善的笑声,夹杂着早添贵子,早日添个胖小子,她不觉莞尔,视线不由自主的跟随着未跑远的几个小娃娃,花灯落下的彩色柔光映在一张张稚气的小脸上,瞧着有趣又可爱~
耳尖上忽地拂过一缕痒,温低的嗓音落进耳里,裹着若有若无的笑,“想吃么?”
她懵懵地偏过头“嗯?”了一声,瞧见师父朝前头抬了抬下巴尖。
她顺着师父示意的看过去,又瞧见了那几个绕着大人玩捉迷藏的小娃娃,其中一个正好朝这边看来,咬着冰糖葫芦还朝她咧开小嘴笑了一下,笑得人心里软乎乎的~
她回上一笑,正想再问问师父让她看什么,蓦地一僵,恍然便明白过来师父方才问的那句“想吃么?”的意思,师父他该不会是以为她多看了小娃娃几眼,是在馋人家的冰糖葫芦吧?!
她登时红了脸,郁闷的转过头想要辩白,才发现她还被师父圈在怀里,四下里都站满了人,似是又有新的花灯行过来,人群里便又是一阵簇拥,她一时没站稳跌进师父怀里,直觉着连脖子都热了,委实人多了些,多得她都没地儿下脚往外挪上一挪。
周围里喧闹的厉害,她整个后背都贴在师父怀里,却觉得安宁又踏实,是以便又想起了师父取笑她馋小娃娃的冰糖葫芦……
她不乐意的回头睨了师父一眼,忽地又想起师父先前还特意出来给她买麦芽糖,娇嗔的语调便连自己都未发觉有多甜腻,“师父还真拿十七当小娃娃了不成~”
他一手环在她腰间松松扶着,一手护在她身侧,含笑瞧着微微翘着的小嘴,眼里的宠溺似要溢出来一般,看着她这幅不满的小样子,突然便又想起过往旧事,从前那两万年里,小狐狸也是惯会这般翘起小嘴,时不时便要闹一回小脾气,又好哄得紧。
他极轻的叹了口气,稍微低头凑近沁着粉霞的小耳朵,不觉含笑的嗓音温缓又和润,恍然想起她初来拜师那一日,皱着小眉头嚷嚷着自己在家里就是最小的,沉静的笑意便更浓,恍若盈满的月华无声流淌,“昆仑虚的小十七是最小的,自然是小娃娃。”
她被耳畔的酥痒惹得颤栗了一下,脸上也又热了一热,乍一听这句“最小的”颇有些不乐意,但不知为何听着师父这样说便又觉着心口里甜滋滋地~
她忸怩的低下头,听见师父又低低的问,“去买冰糖葫芦?”
她下意识的点点头,而后一怔,猛地反应过来师父还是在取笑她馋人家小娃娃的冰糖葫芦呢!他那话音儿里憋着的笑她都听出来了!
她郁闷的扒开捆在腰上的胳膊想要自个儿先走,却被温热的大手顺势捉住了爪子,想来师父是怕人多跟她走散了~
长长的花灯队伍不知何时已远得只剩了虚影,街边的叫卖吆喝声又渐渐入耳,
她本想着今晚说什么也不吃冰糖葫芦了,却在瞧见那一串串在灯火下鲜红欲滴的冰糖葫芦时,到底还是没忍住晃了晃攥着她手的大手,唔,若是他肯买两串给她吃的话,她就不与他计较了!
……
皓月当空,静谧撩人。
客栈的天字号房里飘散着幽暖的桃花香,合着另一种不明花香,无端添了些缱绻意味。
白浅站在外间桌旁笑眯眯地瞧着灯笼上画的小青龙跟小狐狸,细细瞧了好半晌又拿指头摩挲了一遍,才捧着灯笼往里间走,这灯笼要挂起来才会自己转动,要挂在睡觉也能瞧得见的地方才好~
她四下里瞧上一圈却未寻见什么能挂灯笼的地方,转过身忽地瞧见屏风的檐角倒是翘着个弧度,正好能挂灯笼呢!
她欢喜得紧走几步将宝贝灯笼挂上去,看不够似的瞧着醉酒的小青龙跟小狐狸在眼前悠悠转走,忽地觉出好像哪里不大对……
四下里静得半点声音也没有,只有湿润的水气和着香味往鼻尖里钻,她木着身子将视线往下落了落,撞进眼里的画面惊得她连呼吸都忘了。
极是轻薄的水气氤氲中师父阖着眼,红得鲜艳又娇嫩的花瓣满满的铺了一水面淹没在精壮的胸膛上,露在水面上的肌肤挂着些许水珠,不知是汗水还是浴桶里的水,线条清晰的喉结一侧沾着一片花瓣,花瓣里汪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小露珠,衬得俊秀的颈子好像格外的好看,唔,紧实的肩臂也格外好看,泛着莹莹水光,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上一下……
师父身上的白与她的白不一样,是那种干净清雅又不失男子气概的白,现下被许多娇艳的花瓣包围着,便又添了一种蛊惑的美艳感,偏偏棱角分明的面庞阖着眼又好像格外的乖顺,隐隐透着一股静谧的温柔,微抿着的薄唇好像也比平日里要红润一些……
她忽地觉着有些口渴,不自主的咽了下口水。
墨渊:“……”
他听着她往这边来却未料到她会过来,连件衣裳都没顾得上遮,所幸花瓣甚多,倒也能遮住水面。
他如今虽未打算再避着她,不过眼下这般形容被她盯着,也未免难为情,况且那道不必睁开眼也能感觉到的视线也着实黏得久了些,现下她倒是不晓得害羞了……
他心下失笑,不着痕迹的深吸了口气,亦实在太过不自在,只好缓缓睁开眼,无言的轻蹙了眉心。
她对上那双含了水气的眸子才乍然回过神来,浑身好像腾地烧起了一把火,胸膛里扑通乱跳的狐狸心险些飞出嗓子眼,慌乱得转身便想逃却一头撞在了屏风上。
烤着她的火炉子好像一下子都挪到了脸上,额头被磕了一下也只觉烫得厉害,她连忙再迈开步子已是与小跑无异,当真是恨不能立即将自己埋起来!
匆匆走到床边却蓦地是一滞,不禁愕然地睁大眼睛,眼前的床榻上整齐铺放着一床大红色的锦被,被子的正当中还绣着两只颇为肥胖的水鸭子,而原本那床素色的被子却不知去向……
身后响起轻缓的脚步声往这边来,她猛地又是心尖一抖,三两下爬上床,忽地又觉出这样好像更是不妥,且这床红得耀眼的被子未免也忒喜庆了点,说是用来成亲的也不过了!
不过晃神的功夫师父已坐到床上来像是要歇下了,她攥着被子往里挪一挪,一颗狐狸心跳得扑通扑通响,禁不住清了清嗓子,又强作镇定的没话找话道,“咳~想来是今儿个过节,这客栈里人多被子不够用……”
师父伸手过来够被子,她这话也有些说不下去,即便真是被子不够用,那也该是抱走一床就算了,怎会平白冒出来这么个大红被子!
温沉的嗓音忽地飘进耳朵里,好像还带着几分忍笑的意味,师父一边往她身上盖被子,一边缓缓地道,“你若是再多给他几颗珠子,他兴许能将这房间布置能新房。”
她僵着身子不明所以的转头看向师父,愣了一会儿才恍然明白过来这被子是那个小二搞的鬼,又不禁暗叹了一回幸好她只给了两颗珠子,幸好只是换了床红被子……
……
给夫人跟老爷特意换了一床新棉被的半大小子,正抱着一大碗拌了肉汤的饭菜坐在客栈门外的石阶上,乐呵呵地边吃边瞧着街上已然不大热闹的热闹,丝毫不知自己已被恩人嫌弃了……
今日过节店里又来了好些个住店的客官,因着客房不够用,掌柜的就将后院一间搭着大炕的屋子给腾了出来,这屋子有了自然还缺被子,他依着掌柜的的吩咐买最便宜的被子时,特意挑了一条那铺子里头最好看的新被子,回来就给老爷跟夫人换上了!
他还听说那些个贵人家里头的女眷们洗澡都是要往水里加花瓣的!于是他又跑了四五里路特意去城南买了好些最香最新鲜的花瓣!
给恩人买被子买花瓣都是花的他自个儿的银子!今儿个太忙顾不上了,明儿个他还打算再把天字号房好好地装扮一番让夫人跟老爷能住得更舒坦!
……
她回过神时已是被师父带着一道躺下了,新换的这床被子虽瞧着好看却不大实用,好像比原本那床素色被子还要窄小一些,师父将她圈在怀里这被子才将将够用,蹭在额间的指腹轻得像羽毛,同样轻柔的嗓音也自头顶拂下来,“疼么?”
她懵了几瞬才反应过来师父是在问她方才撞在屏风上疼不疼,不禁又是一僵,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又慌乱地缩着脖子躲一躲,眼前却忽地浮现出那副美艳至极的画面,直惊得她赶紧闭上眼睛,只觉拢着她的怀里热得像是起了火……
她是不是该跟师父解释一下她不是故意过去偷,咳,偷看他的?她就是去挂了个灯笼,不,咳,不小心看到的,唔,况且也没看到什么,不过就只看到了小半个胸膛而已,剩下的便都是碍事的花瓣了~
眼前忽地一暗,师父抬手灭了烛火,只留了屏风上挂着的那盏灯笼,纸上的青龙跟狐狸将昏黄的光亮绞成细软的碎影,朦朦胧胧地落在被子上,衬得暗红的被子好像越发地显眼,还有趴在她跟师父身上的那两只脖子蹭在一起的水鸭子……
她不自主的咽了下口水顺带闭上眼睛,又禁不住幽幽的拧了眉,还是觉着得跟师父解释一下,若是师父以为她是故意过去偷看就不好了……
她清了清嗓子,又为难的抿了抿唇,兀自别扭了好一会儿才张开嘴,声音小得跟蚊子声儿似的,才喊出了一个“师……”却被截了话。
屋子里静悄悄的,能听见她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地响,师父的声音落在她头顶,低低缓缓的,“听闻城西百里有处山坳桃花遍开,明日可想去看看?”
她懵了一下,颤颤地睁开眼,抬起头看向师父,颇有些惊讶,“这个时节还有桃花?”
凡间的桃花都是初春时节才有,今日都是中秋了,竟然还有桃花么?
他浅浅的弯了嘴角,不禁暗松了口气,耳根的红隐在晦暗夜色里,“听说是。”
她眨了眨眼,定定的盯着师父瞧了几瞬,抿了抿唇,虽是不大忍心,还是柔柔的软声问,“师父打哪儿听来的?”
该不会是被人唬了吧?这个时节怎么可能有桃花呢?
他有趣的瞧着她这幅欲言又止的小模样,伸手为她拨开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路上。”
稍微想了想,唇畔的笑意便更深,“你买糖人的时候。”
说起糖人她便也跟着弯了小嘴,忽地又想到了另一桩事,“女子说的?”
谈论桃花的应该不是男子吧?
他缓缓地挑起眉,语气里似有笑意,“嗯。”
她登时睁大眼睛,前一刻还绽着笑的小脸上霎时换成了难以置信,小嗓音也高了一个调,“师父你竟然偷听女儿家说悄悄话?!”
他暗暗抽了抽嘴角,颇为无言的瞧着一脸震惊的小狐狸,默了半刻才幽幽地道,“没有偷听。”
莫要说是他这般修为,便是随便揪出来个地仙来也能听得百十里。当时他听见有人在说桃花便听得仔细了些,连说话的人在何处都未留意,若非她只顾着看糖人,定然也能听到的……
小狐狸还呆呆的盯着他看,一双澄澈的水眸眨呀眨,眨得他心头微痒,也不知小脑袋又在琢磨着什么,一脸纠结的小样子倒是有些像当年她初来拜师那一日,站在石阶下质疑他提不起轩辕剑……
他不觉弯了嘴角,握上一只绵软的小手轻捏了捏,复有意敛了笑逗道,“不许告诉你的师兄们。”
她愣了一下才回过神,紧接着便是眼里掠过一抹亮晶晶的光,脸上也正了神色,还严肃地皱了点小眉头,“那是自然!”
方才她一会儿想着师父怎么可能去偷听女子说话,一会儿又觉着别扭得泛酸,也不知那说话的女子是否生得好看,声音是否婉转动听,但眼下听着师父这般半是威胁半是讨饶似的交代她,她便忽地生出了点旁的念头~
倘若师兄们知晓了师父竟然偷听人家墙角,听的还是女子说话,也不知会作何反应?唔,怪不得师父要特意嘱咐她呢,若是被徒弟们晓得了做师父的竟然去听墙角,那师父定然是不大有面子的!不过她倒是可以用这个去狠狠地赢上师兄们一笔~
她暗搓搓地想得眉开眼笑,许是因着心虚作祟,也许是觉着不大对得住师父,顺手便将攥着她手的大手捧在两只爪子里抓着,又不自觉的清了清嗓子,卖力地正了神色一本正经道,“咳~师父放心!十七定不会将师父偷听女子说悄悄话的事告诉师兄们的!”
觉着正经的还不大够,便又伸着小脖子往前凑一凑,凝重地皱起眉头再保证道,“谁都不告诉!”
他深深的瞧一眼煞有介事的小脸,唇边漫开温缓的笑,“如此,便多谢小十七了。”
她被师父这突如其来的谢给噎了一下,许是委实有些心虚,便觉着师父这说话的语气,颇有些耐人寻味似的~
她讨好地朝师父挤出个乖巧的笑,才对视几瞬便受不住的低下头,往红被子里缩了缩,爪子摸索着搭上师父胸膛拍着,干巴巴地扯着嘴角道,“咳,好说~师父跟十七还客气什么~”
他眼里满是宠溺的笑,拨开被沿将小脸露出来,又揽着小身子往怀里带一带,手上不经意的慢慢拍抚着,嗓音也放得轻柔,“不早了,睡吧。”
她本还未觉着困倦,听师父这样一说便打了个小哈欠,周身都被暖呼呼的热意包裹着,舒服得让人眼皮子发沉~
她不自觉的又往踏实的气息里拱了拱,才闭上眼便有些迷糊,快要睡着时又郁闷的撅了小嘴,眼也不睁的懒声嘟囔,“师父~你往后可万不能再偷听女子说话了~”
淘气的大手直捏她的手指头,她勾上他的指头攥在手心里,轻轻颦了眉,很是操心的再嘟囔道,“万一被发现了定是要被人当成登徒子的!~”
他忍笑看着白净的小脸,恍惚便觉着这唬人的话有些耳熟,听得心底里酸软得不成样子,不觉间含笑的语气也老实得似是带了年少稚气,“嗯,知道了,十七放心。”
她满意的抿了小嘴,奖赏似的拿额头往暖热的脖颈里拱了拱,半睡半醒着又皱了小鼻子,师父身上好像格外香呢~唔,好像是那花瓣的香味儿,一点都没有师父身上原本的味道好闻~
她困得几乎要迷糊过去,还不忘娇气的哼唧了一声,“太香了~”,哼唧完似是还不满意,又撅着小嘴嘟囔,“明儿个别用花瓣了,不好闻~”
他轻挑了下眉,忍俊不禁的逸出笑,气息带得胸膛一阵颤动,若非她兴冲冲的与他念叨,今日的洗澡水里加了许多花瓣,让他快去泡一泡,他定是要去了那些碍眼的,现下她反倒嫌弃起他来了。
他揽着没良心的小东西再往怀里带一带,微微低头贴上馨香的发,默然失笑,“小十七也很香……”
她迷迷糊糊的“嗯”一声,颇为认同师父的抱怨,不过左右两个人都香,也算是有难同当了~
她搭在师父身上的爪子软软拍了拍,又哄人似的摸索到暖融的脖颈上抱着,软腻的小嗓音越发含糊,“师父往后要是想听什么……跟十七说~”
“十七去听来……”
“告诉师父……”
她说到最后含糊不清,呓语似的,不仔细听都听不真切,却让人心底软得发疼,他轻握上颈边的小手带到心口上放着,慢慢拢在手心里,嗓音轻柔得宛若一室暖薄的光,“师父不听,睡吧。”
……
小剧场
围观群众:秀才!你拿荷包干啥?你不会是看人家小娘子了吧?!
王秀才:你你,你们,休要胡说!我心里只有我娘子一人!你们,你们真是,有辱斯文!世风不古!不知所谓!气煞我也!
――
墨渊:小十七可看够了?
白浅:没…咳,看够了!不是不是!十七没看!十七就只看见一桶花瓣,旁的什么都没看见!
墨渊:十七是说,你在跟一桶花瓣说话?
白浅:…………
―――
一直想说两句,总是给忘了。(捂脸)
每次更完文灌营养液的小伙伴我都有看到,默默感动。
虽然现在更的很慢很慢,真是有心无力,但肯定不会弃文,我的文都不会弃坑哈。
另外中秋快乐吖!祝大家人月两团圆(撒花)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2章 岁安然(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