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做了一场梦,很长很长的梦……
起初,她被困在迷雾里,怎么走也走不出去,那雾里特别冷,师父一直帮她暖着手,她虽然看不清师父的脸,但她知道那个人是师父。
她想扑进师父怀里,可只要一伸出手抱师父,师父便会不见了,她试了好多好多次,都是抱不到师父……
师父好像一直在跟她说话,但她听不清师父在说些什么,她想应师父一声,师父好像也听不到她说话……
师父总是喂她喝可苦可苦的苦药汤子,若不是看在师父用嘴喂她的份上,她才不要喝那苦药汤子呢!她虽然看不清师父的脸,但是她能感觉到师父的气息就贴在她鼻尖上,贴在她唇边的温热是师父的唇,唔,不过师父每回喂她喝完苦药汤子,都会喂她吃桃花蜜呢!只是师父太小气了,每回都只喂她吃小口花蜜,她都还未吃得过瘾,他便不喂了!哼~
师父会握着她的手贴在他脸上,她能感觉到有冰凉的水泽沾到指尖,她不知为何师父会哭,只是心里很痛很痛,她着急得想要拨开迷雾看看师父,可那迷雾散了又重聚,散了又重聚,怎样也拨不开……
她低着头无助的哭着,泪水都滴到了师父握着她的手上,也不知哭了多久,师父突然抱住了她,缓缓的,轻轻的,将她抱进了温暖的胸膛里……
周身的迷雾一点一点的散去,她看见了无边无际的桃花,鼻息间是淡淡的松风裹着桃花香,身子也越来越暖,越来越暖,暖进了心窝里,唔,暖得有些热呢~
她热得有些喘不过气,桃林里便起了一阵柔柔的风,风吹得满眼的桃花都荡起了夭夭灼灼的海浪,晃呀晃,晃呀晃,晃得她头都晕了~
她晕乎得趴在师父肩头上,一个晃眼的功夫,满眼的桃花竟都起了火!
她急得直跳脚,抖着嗓子嚷嚷,“师父!着火了,着火了!”
她惊慌抖着爪子往师父背上拍,可师父怎地一点都不着急呢?!她都要被火烤化了~
她可怜巴巴的扒在师父肩上喘着热气儿,只觉着身子越来越软,软得要化成一汪水的时候,忽地下起了雨,一滴,两滴,落在她脸上,落在她身上,静悄悄的绵绵细雨似都落进了身体里,缓缓流淌,温暖适意……
有清凉的风沐过,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她慢慢睁开眼,入眼的是湛蓝湛蓝的天,棉絮一样的云,一树开得娇嫩妖娆的桃花,花瓣上还沾着晶莹剔透的小露珠……
她躺在树下的落花里,师父……唔,师父覆在她身上,滚烫的脸颊贴在她耳边,唔……师父喘得很厉害呢,想来定是同她一样被火烤得太热了~
她心疼得想要拍一拍师父的背,可手臂却重得抬不起来,她有些心急,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听见师父贴在她耳边说,“别怕,有师父在。”低低的嗓音顺着耳朵钻进心底里,让她一下子便安了心~
头顶上吹过一阵柔和的风,吹得老桃树直往下掉花瓣,她怔怔的眨了一下眼,心口里忽地隐隐的疼,好像做了一场可怕又悲伤的梦,如今终于自梦里醒过来了……
覆在她身上的师父撑起身子看她,她再眨巴眨巴眼睛,不自觉的笑了,笑着笑着,又委屈的撇了撇嘴,好像很久很久都没看到师父了……
她痴痴的望着师父的眉眼,师父便也淡淡的笑着与她对望着,唔,直看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她害羞的撇过脸,却见师父忽地起身了,她紧忙起身想去追师父,师父已是坐在她身边,将她圈进了怀里~
花雨还在柔柔的落着,师父便抱着她坐在桃树下,同她一道看着云蒸霞蔚的桃花开了一树又一树……
后来,她便同师父一直待在桃林里,师父弹曲子给她听的时候,她便枕在师父膝头,师父陪她看落霞,她也枕在师父膝头,师父武剑给她看,她便站在一旁挥着拳脚,有时候师父还会带着她一道耍上几招呢!师父还会酿酒给她喝,就埋在那颗老桃树底下,她都做好记号了!师父还给她酿了好多好多的桃花蜜,不过都被师父藏起来,每回就只给她一小罐~
唔……师父还……有时……还会那样对她~
便如眼下,漫天都是姹紫嫣红的落霞,映得师父都红了脸,师父又抱着她躺在一株老桃树下,躺在松软的花瓣里,解了她的衣裙……
头顶的花枝摇摇晃晃,满眼都是柔柔飘落的花雨,她软绵绵的喘着,师父也伏在她耳边喘着~
她晕乎得睁不开眼,想要抱抱师父却还是抬不起手,动都动不了,耳边的气息越来越远,师父又要起身,总是不肯多抱她一会儿,她心下又急又委屈,急得一下子睁开眼,卯足了劲儿的抬起手臂去抱师父,这回竟是真的抱住师父的脖颈了!
眼前的师父好像是她许久许久都没有见到过的清晰,头顶的桃花也不见了,她自然是顾不上桃花为何会不见了,只是一眼不眨的望着师父,望着望着便笑了,她开心呀!终于能抱到师父了~
她卖力的拉着师父的脖颈靠得近一些,再近一些,撅起小嘴亲上师父的唇,师父为什么不亲亲她呢,他都与她……唔,都这样亲密了,怎地都不亲亲她呢,怎地从来都不亲亲她呢~
她越想越委屈,委屈得撇了撇小嘴,抱在师父脖颈上的爪子便又加了力气,他离她这般远做什么,他身上可暖和了,与她贴在一处时可舒服了~
她别扭的使劲儿拽了师父一把,师父一下子摔在她身上,温烫的肌肤与她贴得严严实实,虽未压疼她,那,那里却被他重重的戳了一下,她难耐得咬上唇边的甜软,渐渐的有一丝腥甜在口中散开,随即是心口里狠狠的一疼,眼前闪过一副又一副画面,最后变成了师父的脸,师父眼里的红和水光……
她好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还未及深思,已被一片昏沉吞没……
……
石室中静得只有两道轻浅的呼吸,明明各自独立,却又好像冥冥中相衬相依。
墨渊侧身坐在石榻边,指尖掠过金芒点在她额间,拂手幻来清水,沾湿巾帕为她擦着额头,擦着近日来越发红润的小脸。
她方才,应是将他认作夜华了吧……
她方才看着他时,眼中无半点惊慌失措,甚至连一点难为情都没有。
他方醒来那时,她同他说起夜华,满眼都是欢喜,后来夜华走了,她也没了半分生气,折颜同他说了她与夜华的纠葛,他那时便知,她是当真爱极了夜华,她的性子,他最是清楚,若她不是爱极了夜华,便不会在想起那些事后,还愿与夜华在一处。
九重天那场寿宴,是他第一次看到她与夜华相处,如他所想一般,恩爱有加,璧人成双。
可却未曾想,夜华竟然由着她醉酒,醉得那般厉害,他本以为夜华会照顾好她,便如当初她与他说的一般,夜华会照顾好她,可他想的照顾,与夜华的照顾,却全然不是一回事。
她历练归来的那几日,她与夜华都在昆仑虚,她对夜华有意的疏离他都看在眼里,还有她醉得那般深时,只要他这个师父。
从前那两万年里,她醉酒时也是喜欢赖在他身上,他本不该多想,可他自九重天将她带回来那日,她醉得神识不清,对他用了**术,那时他以为她是将他认作了夜华,可她后来那次醉酒,夜华便站在他身边,他那时才恍然意识到,或许他的小十七从未将他认错过,便如她自己说的那般,她从未将他同夜华认错过,即便是深醉之时……
于是他便又生出了痴念,风起雾散,一切都变得明朗,她历练归来,只给他带了那许多的小物件,她绣的第一方帕子,是他屋里她为了他换了两万年的桃花,她同旁人日日念着的,是他这个师父,那白凤族帝姬想要唤他做表哥时,她一再阻拦,她看到那帝姬自他院子里出去,便别扭着几日未理睬他,大战前她抱着他时,他清晰感受到的,她对他的依恋……
他本欲战后便问清她的心意,可这一切,在他亲眼看见她以身为夜华挡下那致命一击时,便都散了,终究是他会错了意,便如从前那两万年里,若非他觉出他的小十七是与他有着相同的心意,只是年少尚不知情,他便也不会由着断袖的流言愈演愈烈。
她到底是爱夜华的,爱的不惜以命相护。
他拂手收了水盆,指尖理顺她额边的碎发,轻轻的抿起嘴角,抿出柔软的弧度,近来她的脉象越发平稳,也扎实了许多,如今不过才两年零十日,她方才竟是醒了一会儿,亦有了意识,想来她彻底醒来的时日便也就是这几日了,他的小十七,自然是长进的,他才不过度了少半身修为,她便已是要醒来了。
他轻轻舒了口气,眉眼里是舒展的笑意,本来与她度完修为后皆需凝神调息,此时却只想这般守着她,习惯的握上小手暖着,掌心里的小手已不似初时那般冰冷。
他垂眼看向白净的小手,疼惜的轻柔抚握着,竟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她醒来,不过才短短两年,她那时守了他七万年,还要剜心取血的喂着他,又该是怎样的心情,他的小十七,向来最爱依赖他,依赖了整整两万年,没了他的那七万年,她又是怎样过来的,他只等了她两年,便已是有些受不住,她那时,是怎样熬过来的……
他已许久没有想过那些往事,此时眼前竟是浮现出许久以前的若水河畔,他的小十七呆呆傻傻的仰头望着他,昔日明澈的瞳眸里尽是惊惶无措,看得他全身都是痛的,比元神被震碎时更痛,其实即便折颜不说,他也能想得到他离开后,他的小十七会是什么样子,他似乎都能看得见,她趴在他身边偷偷掉眼睛的模样,她为他剜心取血的模样……
他眼眶有些热,视线也有些模糊,指腹上微微一痒,他蓦然心头一窒,微蹙了眉,连呼吸都屏住了,他眨一下眼,定定瞧着掌心里的小手,搭在他指腹上的小指头又轻轻的动了一下,他顺着嫩白的指尖看向安静的小脸,而后便瞧见垂落的睫毛蝶翼一般的颤了颤……
他胸膛里是激越的心跳,声音却放得极轻柔,似是生怕吓到她一般,低低的唤,“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