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之逍遥 第11章 风儿甜

莲池畔，白浅捞起小酒坛灌了一大口酒，酒坛子搁在案上磕得吧嗒一声响。她本是不想再过来，方才都已走到自己院子里了，却不知因何还是又转了脚步……

云纤见小美人儿回来了，紧忙起身到小美人儿的几案前，一边捋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一边满脸慈爱笑意的蔼声道，“小浅，师叔此行出来得急，身上也没带什么稀罕的物件，这个镯子你先收着，待师叔来日再送你更好的！”

白浅心头登时一堵，越是看她不顺眼她偏要往跟前凑！师叔？想得倒是美！还真拿自己不当外人了！斟满酒盏一饮而尽勉强压一压直往上窜的无名火，空酒盏往案上一磕，“我不要。”

云纤眨眨眼，小美人儿是不好意思收么？贴心的伸手去够小美人儿的手，“收着吧！”

白浅不耐的皱了眉，躲开伸过来的手，“不要！”

云纤热情的追上躲着她的手，抓着好看的小白手便往上套镯子，“收吧！”

“不要！”

“收下吧！”

“我不要！”

“要吧！”

“都说了不要！”

“啪……”

一声清脆悦耳的碎裂声响……

云纤拽得太热情，白浅不耐的一甩手，敛着浅浅淡红色的玉镯一下掉到地上摔成了七八瓣……

云纤低头瞅着地上的碎镯子，抿了抿唇，这镯子是她五万岁那年师父送给她的，她可喜欢了，一直戴了几万年没离过身，若不是为了讨好小姑，她也舍不得拿来送人……

白浅皱着眉瞥一眼地上的镯子，她并非有意摔了她的镯子，本欲道上一句抱歉，却见美人梨花带雨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也不知是要做给谁看，她心头又是一阵烦闷，留下一句，“我有点累，先回房了。”转身便走。

身后白真上神起身道了一句，“我去看看。”云纤才陡然回过神来，忙不迭的回身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去看我去看！”说完紧忙跑去追小美人儿。

两位上神对望了一眼，白真便又坐了下来，悠悠然的举杯与老凤凰对饮。

墨渊执起茶盏抿着，似有若无的蹙了下眉，又浅浅的弯了嘴角，从前小狐狸与子阑争吵时也是这般模样，呵，闹人的紧……

阿离转回头看向父君，不放心的问，“要去帮娘亲么？”娘亲摔了漂亮姐姐的镯子，漂亮姐姐会不会同娘亲打架？

夜华本也想跟过去，奈何云纤追过去了，他若是再过去便不大合礼数，现下阿离要过去便再合适不过了，顺势抱起阿离送出一步，柔声的应，“去吧。”

阿离眨巴眨巴眼睛，父君不去么？唔，就算父君不去他一个人也是能帮娘亲的！乖巧的点点头，倒腾着小短腿便要跑去帮娘亲，折颜上神却突然唤他。

折颜慈蔼笑了一笑，不厚道的吓唬道，“你娘亲与人打架的时候最讨厌别人帮忙了～”

阿离张着小嘴儿傻傻的瞅着折颜上神……

折颜幽幽续道，“当心你娘亲恼了你，几百年不理你哦～”

阿离眨巴了一下眼睛……

折颜和蔼一笑，“你娘亲是上神，那小凤凰才不过是个上仙罢了，她打不过你娘亲的！”

阿离再眨巴一下眼睛，挪着小短腿回来了，娘亲能降伏九头凶兽呢，定是能打得过漂亮姐姐的！

夜华沉了沉眸，夹上小菜添进阿离的小碗里。

白真含笑抿了口香醇的佳酿，估摸着他小时候老凤凰便没少这样唬他～

折颜捞起块糕咬上一口，整碟子都端到了真真面前，“真真，吃这个，这个好吃～”

……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石桥那头传来了小女儿家细细软软的说话声，众人皆抬眼看去，便见适才还吵得水火不容的两位小女子，这会儿正手挽着手、头挨着头，一边说说笑笑的嘀咕着什么，一边袅袅婷婷的往这边来，那形容可谓是相亲相爱、亲如姐妹……

众人抽了抽嘴角……

小凤凰未再回自己的位子而是随着白家小五坐到了左上首，白家小五拈着小酒坛倒上一盏酒递给小凤凰，接着自己倒上一盏与小凤凰碰了下盏，“不小心摔坏你的镯子，明日我赔你个新的～”

小凤凰攥着酒盏回碰了一下，“本就不是什么稀罕的，等我再来时送你更好的！”

两个小女子相视一笑，举杯一饮而尽，大有几分一笑泯恩仇的意思，继而便又凑到一处叽叽咕咕的说起了悄悄话……

折颜狠狠的抽了抽嘴角，他本是想借着小凤凰让白家小五醋上一醋从而能将缺了的那根筋长上一长，现下这是闹的哪出？他是给她给找了个小姐妹么？

白真若有所思的轻蹙了眉，往主位瞥了一眼，莫非他同老凤凰都看错了？小五对墨渊，并非男女之情？

夜华握着茶盏的指尖似是微松了松……

墨渊看着低眉巧笑的小狐狸，好笑的勾了嘴角，从前她便也是这般，小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去快，前脚还同子阑吵得不可开交，后脚便又凑到一处去捉弄她的师兄们了。

白浅拈着小酒坛再给云纤续上一盏，这会儿是头也不疼了，心口也不闷了，整个人都舒畅了～原来云纤看上的人是四哥，并非是师父，云纤还说让她帮着在四哥面前多多美言几句，日后做了她的四嫂定拿她当亲妹子一样疼，真是有趣～

还说什么师父成日里板着脸实在太吓人，她在昆仑虚住了三日便没见师父笑过～

她偏头看向主位，师父正微微低头抿着茶，唔，这般板着脸的模样，好像是有点吓人～

她定定的盯着师父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噗嗤一下轻声笑了，师父也真是的，虽说是不近女色，但也不至于故意板着脸吓唬人家小姑娘呀，她也是方才同她聊了才知，原来她比她还小了两万岁了～

师父突然抬眼朝她看过来，还微微的挑了眉，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她忙不迭的收回视线，忍不住偷偷的笑，随手捞上个枇杷剥着，送到嘴边咬上一口，唔，满口的甘甜！今年的枇杷好甜呀，真是她吃过的最甜的枇杷了！紧忙拽着小碟子往身边推了堆，“尝尝我们昆仑虚的枇杷，可甜了～”

云纤虽是不大喜欢吃枇杷，但是与小姑一道吃，她便很是喜欢！她剥上个枇杷咬上一口，歪头凑到小姑耳边，“小浅，你四哥也喜欢吃枇杷么？”

白浅一个枇杷吃了个干净，伸手又够上一个，似笑非笑的瞥一眼老凤凰，再看向她家四哥，也歪头凑到云纤耳边，“喜欢，我四哥最喜欢吃甜的了～”

云纤啃着枇杷点点头，默默在心里记下了……

阿离瞧着娘亲同漂亮姐姐一直在说话都不理他，他有些难过，于是迈着小短腿挤到了娘亲同漂亮姐姐中间！

云纤来时这一路将八卦打听了个齐全，这个小娃娃她自然也是知晓一些的，小娃娃生得可人，又是小姑的儿子，将来便是她的小外甥，于是她将小娃娃抱进了怀里……

……

夜色渐深浓，长衫打扫好客房便回到莲池畔，先是对着师父行礼道，“师父，客房备好了。”又转过身对着太子殿下施礼道，“太子殿下，十七的屋子窄小不便，长衫为您另备了客房。”十七今日方自凡间归来，定是要好好歇上一歇才是，十七屋里那小床也就堪堪能睡得下一人，挤巴着如何能歇得好。

他本以为太子殿下会比他还要体谅十七，未曾想太子殿下却道了一句，“不必了，本君宿在浅浅屋里便好。”

白浅微颦了下眉，正琢磨着该如何既不惹师父生疑，又能让夜华睡到客房去，身边的小帝姬突然开口了，“小浅，不如你今夜睡在我那吧，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聊呢！”

她霎时心下一喜，忙拉着小帝姬起身，“也好，我也有好多话想跟你聊呢～”

突然被漂亮姐姐丢出怀里的阿离傻呆呆的张着小嘴儿，眼瞅着娘亲被漂亮姐姐拐跑了，他紧忙跑过去挡在漂亮姐姐身前，“我娘亲要跟我一道睡，你抢什么抢？！”

云纤低头瞧着小不点，心道我方才真是白白疼你了～蹲下身看着小娃娃，堆起一脸纯良无害的笑，“你要跟你娘亲一道睡？”

阿离理直气壮的点点头。

云纤和蔼可亲的点点头，“你今年几岁了？”

阿离绷着小脸，“六百岁！”

云纤浮夸的睁大眼睛，表情说不出的凝重，“都六百岁了竟然还要与娘亲一道睡！在我们族里小娃娃到了三百岁便是要与爹娘分开睡的！若是谁家的儿子到了三百岁还跟娘亲一道睡那都是要被小伙伴取笑的！日后没有人再与他玩耍不说，便是走在街上都是要被砸烂菜叶臭鸡蛋的！不只小娃娃会被砸烂菜叶臭鸡蛋连小娃娃的娘亲都要被砸！”

众人：……

因着云纤的这一番话说得实在太快，阿离傻傻的张着小嘴儿，待反应过来时连娘亲的影子都瞧不见了……

长衫很是贴心的行到太子殿下跟前，抬手施着礼，“太子殿下，长衫引您去十七的院子。”

夜华掩在袖袍里的手握得青筋都绷起来了……

墨渊无奈的蹙了下眉，他这个二徒弟的眼力总是用不到正处。

两位上神对望一眼，一个咳了一咳，一个抿酒憋笑。

……

翌日，天色堪明白浅便起了身，一来要采朝露给师父煮茶，二来头一回睡在客房有些睡不惯，且这白凤族的小帝姬睡相委实不大好，忒能挤人了～

她一手攥着几枝沾着露珠的娇嫩花枝，一手抱着盛朝露的小罐子，拿胳膊肘轻推开门，习惯的抬眼看向矮榻，师父已如七万年前一般坐在矮榻上阅经了。

她不觉抿嘴一笑，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笑吟吟的软声念叨，“师父你醒啦～十七采了朝露给师父煮茶～”

墨渊抬眼看向小狐狸，浅浅弯了嘴角，一如从前，含笑不语，只是目光再未落回书简上。

白浅熟稔的换好桃花，又烹了朝露煮茶，一举一动都轻慢细腻，一举一动都透着欢喜，温热适宜的清茶送到师父手中，眼角眉梢里俱是柔柔笑意，“师父尝尝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茶汤清澈，茶香扑鼻，他轻轻抿一口，满口的清甜，不觉轻舒了气息，抬眼看小狐狸，淡笑着应，“不错。”

她欢喜的抿着嘴笑，侧身坐到矮榻边，傻傻的看着师父，竟是觉着移不开眼，想起回来后还未问过师父的身子，不禁自责的抿了唇，忧心的问，“师父的身子当真都好了么？可有落下什么毛病？”

他再抿上一口茶，展眉而笑，恍然想起当年在酒窖里她也是这般问话，唇畔的笑意更浓，“当真都好了，并未落下毛病。”

她见师父不像是哄她开心的样子，便也安心的笑了，接过师父手中的茶盏再为师父续上新茶，“师父这些年，过得可好？”话语出口不禁抿着唇低下头，师父这些年一直在闭关，又哪里会过得好……

他含笑看着她，眼里是温厚无言的宠溺，低低的应，“好，小十七过得可好？”

她抬起头看师父，不自觉的便又笑了，笑得柔软又甜美，“也好。”

他深深的看着她的眉眼，似是想要将这一刻停留，下一瞬又不舍的垂下眼，伸手将一旁小几上的盒子取来递给小狐狸。

精致的檀木小盒子只有巴掌那么大，她好奇的打开来看，惊艳得一下子睁大眼睛，盒子里躺着一对玉镯，柔嫩的桃色间缠着似有若无的霜白，便像是桃花沾了雪，好看得冰清玉洁，欢喜的抬眼看师父，“给我的？”

他淡淡一笑，应得温和，“你不是要还云纤的镯子。”昨夜他睡不着，便去库房里帮她寻了这个镯子，云纤的镯子并非一般，他知他的小十七向来不喜欠人情分。

她本还欢喜得满心甜意，听着师父这样说便陡然酸了心尖儿，她昨日怎的没想到，云纤虽然对师父无意，但师父却未必无意，师父是见她昨日摔了云纤的镯子是以便想送人家个新的，但自己又不好意思去送，所以才想借着她的手将这镯子送出去么？师父他，竟是真的想要给她娶个小师娘回来么？不觉间眉心已是皱巴得紧，连带着心尖都皱巴了，手里的盒子一下子塞回师父怀里，“不劳师父费心！”想送便自己去送，借她的手做什么！

他轻蹙了下眉，又微微挑了眉，方才不是还好好的，现下这是因何闹别扭了？

她本欲起身便走，但不生因何就是赖着没动，只闷头揪巴自己的裙襟，憋了好半晌才闷闷的嘟囔了一句，“师父都从来没有送过十七镯子。”

他微怔了怔，蓦然失笑，原来他的小十七是醋了，从前她便惯爱与她的师兄们争宠，只因他多夸了子阑一句，她便闷头与他别扭上半日亦是常有的事，好笑的起身道，“走吧。”

她皱着眉头抬眼看师父，不情不愿的问，“去哪？”

他负手先行一步，眉目里尽是宠溺的笑，“挑镯子。”从前她去库房时，便只对法器一类的物件感兴趣，他从未见她多瞧过小女儿家的物什，七万年后，也未见她戴过什么，是以昨夜去寻那镯子时便也没想着她会喜欢，方才见她看着镯子时惊喜的小样子，倒像也是喜欢这些的，此事是他想得不周了，想来小狐狸现下是将小醋坛子都打翻了，微微侧首瞥了眼跟在身后的小狐狸，唇畔的笑意化了冬雪……

她慢腾腾的落后了老远，虽是没兴致挑什么镯子却还是跟上了，她才不要什么镯子呢！哼，给旁人挑剩下的，她才不要呢！

……

一个时辰后，库房的门开了……

白浅上神笑得灿若春花，头上别了三根簪子，腕上套了五个镯子，怀里还抱了个古朴雅致不大不小的沉香木盒子，拂面而过的风是甜的，天边的云也是甜的，连眼前的山石流水好像都是甜的～

她怀里的盒子是师父帮她寻来的，盒子里装的宝贝都是师父亲手帮她挑的，师父帮她挑了许多好看的镯子和簪子还有小物什，多得她都拿不住了，师父便给她寻了这个好看的盒子来装！

她抱着盒子走在前头，脚步轻快得裙摆都荡起了花，一边走一边轿糯糯的念叨，“那些送礼的小仙也真是没有眼力！昆仑虚又没有女子，他们送这些女子的物件给谁用呢，幸好有十七在，不然这些宝贝怕是在库房里都得放的发霉了～”

他负手跟在她身后，不疾不徐，从容温厚，眉眼含着笑，淡淡语气里亦含着笑，“如此说来，为师还要谢谢小十七。”

她倏地刹住脚步，转回身凑近师父身边，歪头看着师父，狡黠的眸子里藏着星海，“师父可要奖赏十七？”

他目不斜视，缓步而行，端得一派师尊威仪，唇畔却掩不住笑，“赏。”

她笑得更是欢喜，眼巴巴的瞅着师父问，“赏什么？”

他敛了敛笑，低低的答，“一万遍冲虚真经。”

她蓦地一僵，气得一跺脚，娇嗔的唤了一嗓子“师父！～”扭头便走，又偷偷的笑了，恍然觉得似回到了七万年前一般……

走出老远忽地顿住脚步，抱着盒子再回来迎师父，将好看的盒子塞到师父怀里，宝贝似的掀开盒盖扒拉着里头的各式小物件，头也不抬的念叨，“这些先存在师父这儿，师父帮十七收着～”挑出那会儿师父说她戴着不好看的镯子和簪子，忽地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师父，“可不许给了旁人！”

他含笑应声，“好。”

她心满意足的抿着嘴笑，将腕上的镯子并头上的簪子都取下来搁到盒子里，稍作思量，又捡起个师父亲手帮她挑的簪子递到师父手里，笑得乖巧又讨好，软软糯糯的道，“师父帮十七戴上！”

他一手托着盒子，一手将素雅的银簪别在她发间，细细的正好位置，脉脉一笑，他的小十七戴什么都是好看的。

她抬起头看师父，期待的问，“好看么？”

他含笑额首，温声的应，“好看。”

她美滋滋的抬手摸摸簪子，心底里说不出的欢喜，“十七去给云纤送镯子！”

小狐狸欢快的转身便跑，扭着小腰蹦蹦哒哒的小模样与七万年前的小十七一般无二，他好笑的摇摇头，垂眼看看手上的盒子，无奈而笑，这般托着女儿家的物什走，委实不大像话，反手收好小狐狸的宝贝，负手踱步……

跑远的小狐狸渐渐没了身影，淡淡的牵起嘴角，能再看到她这般因他欢喜，足矣……

……

后山桃林，长衫挽着袖子卖力的翻着地……

昨夜他去请示师父，是否要给未来的小师娘换到那间最大的客房里去安歇，不想却被师父狠狠的训责了一顿，师父说，昆仑虚除了十七，再不会有旁的女子，更不会有什么小师娘……

他抬手抹了把汗雨，辛苦做着七万余年未做过的活计，回想起当年不禁笑了，笑完又自责的长叹了一叹，要说揣度师父他老人家的心思，还是得大师兄和小十七！唉，可惜大师兄家中只有一个，只有一个那样的兄长！小十七又是个女儿家！唉，若是小十七能一直留在昆仑虚便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