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抬手虚一还礼,淡淡道,“天君不必多礼,墨渊此番前来为的是三百年前一桩旧事,劳烦请乐胥娘娘同素锦上殿。”他向来最厌聒噪不喜话多,此时更是没心情听他废话。唔,他的小狐狸喋喋不休的时候他倒是喜欢的紧,唇边不自觉的漾起一丝温柔,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仙官,温言道,“都起来吧。”
夜华一颗心沉入深渊,三百年前,他竟然真的为她恢复了记忆,抬眸望向殿外,她为何没来?
连宋担忧的看了看夜华,暗自摇头叹息。
众仙素闻墨渊上神待人宽厚,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受宠若惊的恭喝,“谢墨渊上神!”恭谨的起身还未及站稳,门口又是仙泽大盛,一袭紫衣的东华帝君正迈进大殿,他们尚未直稳当的身子再次跪倒,“拜见帝君。”
东华懒懒的一拂袖,“都起来吧。”偏头对着跟在身后的司命道,“去把乐胥娘娘和素锦侧妃请上来。”朝着墨渊走近,似笑非笑的道,“前几日若水匆匆一别,我本想去看看你的,可又怕扰了你的清净~你也是,回来这么久了也不说带白浅上神去我那坐坐~”
众仙暗暗了对了对眼色,近来听闻白浅上神便是墨渊上神座下十七弟子司音神君,如此看来,确是真的!
墨渊侧身望向东华,语气略显不快,却并无责怨之意,“你明知是她,也不知帮我护着些。”
东华满不在意的挑了挑眉,“又不是我的人~”三百年前他虽察觉出是她,可天意难违,他若是过多插手,只会更添麻烦,不过他那时明明推演出白浅应是历情劫飞升的,不知为何又变成了雷劫,呵,天道无常啊~
众仙有些摸不着头脑,尊神就是尊神,尊神打的禅语,他们听不懂,惭愧,惭愧!
皓德君暗自沉思三百年前的旧事,三百年发生过什么事?心中莫名的忐忑,吩咐仙侍备了尊座,“帝君,上神,请上座。”
二位尊神落座,东华抿了口茶,端详着手里茶盏,唇边似有一丝笑意,“之前在你那拿的那套素柸,被你那小徒弟的侄女给摔了,你那还有么?”
墨渊垂眸浅抿,淡淡的道,“改日给你送来。”顿了顿,“备上好酒。”
东华放下茶盏,爽快道,“好说,我前几日琢磨了个新的酿酒方子,正好让你那小徒弟给品评品评。”
众仙垂头竖着喜八卦的耳朵,默默的听着二位尊神闲话家常,墨渊上神不是素来不饮酒的么?小徒弟?侄女?白浅上神的侄女?青丘的小殿下?
皓德君高坐在金龙宝座上此时已是如坐针毡,那风轻云淡闲聊的两位尊神,他越看越觉得心中难安。
殿外仙侍忽的唱喝一声,“乐胥娘娘到,素锦侧妃到!”
殿内一时静极,气氛骤然压抑。
素锦恭顺的搀扶着乐胥,端庄的缓步行至殿中,抬眼望去蓦地一惊,东华帝君她自是见过,另一位威严正坐,相貌与夜华无二的便是墨渊上神么?她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虽与夜华生的一般无二,但气度上却是截然不同。忍不住想多看一眼,忽觉一股无形的压力震的她喘不过气,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冷汗连连。
乐胥自是也觉察到了那逼人的寒气与威压,但当着这么多仙官的面,礼数颜面是不能失了的。不悦的低声训斥,“怎的如此失礼。”竭力提着仙法抗着那威压,得体的跪拜见礼道,“拜见天君,帝君,墨渊上神。”
素锦强撑着让自己抖的不要太过明显,她向来被称为天宫中的典范,今日在场又如此多仙官,定不能失了礼数,端正跪好叩首,“素锦拜见天君,帝君,墨渊上神。”
墨渊垂眸抿茶,眉眼不抬的道,“三百年前,小徒司音,也就是如今的白浅上神,孤身一人封印擒苍。虽护了天下苍生,也不甚被擒苍所伤,失了记忆修为。”抬眸看了夜华一眼,又望向殿中,“机缘巧合流落到天宫,化名素素,两位可还有印象?”
素锦和乐胥刹那间脸色苍白,端正的跪姿变成瘫软的跪坐,凌冽愈盛的寒意让她们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素锦惊恐的语无伦次,“不是的,不是的,怎么可能,素素是个凡人,怎么可能是白浅上神,不可能的,她明明是个凡人,上神你一定是弄错了!”
皓德君心中一震,扶在金座上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厉声喝道,“住口!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转头望向墨渊,和颜悦色的试探道,“上神可是有什么误会,那素素本君也知晓,确实是个凡人。”
墨渊上神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搁,声音不大,却是让殿内众仙皆胆战心惊,素素的事,他们多少都听过一些,没想到竟然是墨渊上神的高徒,青丘的白浅上神!众仙屏住呼吸,偌大的金殿死寂般沉静。
墨渊拂手幻出玉清昆仑扇,略一施法置于半空中,仙泽萦绕中扇子幻化成数倍大,扇面仙雾散去,影像清晰显现……
夜华踉跄了一步,平日里清冷无波的眸中布满痛色。
东华新奇的挑了挑眉,这玉清昆仑扇还有这种用法?
“呵~看来咱们来的正是时候啊!”大殿外祥瑞的仙泽中现出两人身形,不问世事退隐三界的折颜上神和青丘狐帝白止上神。众仙们又颤颤巍巍的抖了一抖。激动于,今个真是三生有幸,这一下竟然将四海八荒远古的上神都见了个齐全。担忧于,这狐帝同折颜上神此番来怕也是为了素素的事,今日怕是要出乱子啊!众仙再一次跪地叩首,“拜见折颜上神,拜见狐帝!”
皓德君自宝座下来相迎,额角已是见汗,牵强笑道,“今日这九重天真是蓬荜生辉啊!”拱手见礼,“狐帝,折颜上神。”
机灵的仙侍急忙又备上尊座,折颜虚虚一礼,撩袍落座,看戏!狐帝面色沉沉,略略回礼,视线望向扇面。
墨渊昨夜已施法将小狐狸的记忆注入玉清昆仑扇中,此时画中所现的为四副场景,其一为若水河畔,白浅孤身一人封印擒苍后被擒苍敛去法力记忆……其二为东荒俊疾山,夜华收服赤炎金猊兽时,赤炎金猊兽为分散夜华注意而重伤素素……其三为一揽芳华,乐胥带着素锦去给素素送了一碗补汤并要求素素必须喝完……其四为诛仙台,素锦强拉着素素上了诛仙台并推了素素一把,造成素素推她下诛仙台的假象。素锦跌下诛仙台之际夜华正好赶到救了素锦,素锦哭诉是素素推她下去的,素素辩解说不是她推的,夜华不相信素素,素素跳下了诛仙台……
画面终止,众仙惊诧的目瞪口呆,一声巨响惊醒他们回神,定睛一看,原来是狐帝拍碎了身前的几案,茶盏果盘碎了一地。众仙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不关他们的事,不要迁怒于他们……
夜华蹙起眉心,望向他的母妃。
白止心中悲痛,来时虽听小五大致说了这些过往,可此时亲眼所见,却是剜心之痛!愤然起身却被折颜按住,折颜视线往墨渊那点了点,示意他别急。
墨渊在殿中的两人身上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乐胥身上,声音冷淡,“那补汤,功效何用?”
夜华看了墨渊一眼,而后不可置信的望向乐胥……
乐胥面色惨白,竭力压制着内心的恐惧,强作镇定道,“回上神,自然是补身子的,素……”话未说完,已是被一股强劲的仙泽震的吐了血,她趴伏在地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碎了。
墨渊神色淡淡,不耐的吐出一个字,“说。”
白止缓缓蹙眉,他倒是光顾着心疼闺女跳了诛仙台,被墨渊这样一问,他才想起那汤怕是有问题。
折颜悠闲的抿了口茶,墨渊这万万年沉稳的性子一遇到小五的事上就这般性子急,这还没问清楚呢,就把人伤成这样。
东华还瞅着那能幻化出画面的扇子,琢磨着回头他也鼓捣一个这样的物件,没准九儿会喜欢。抬手收了那扇子预备仔细瞧瞧,可才一入手扇子便跑到墨渊手里去了。他懒懒的换了个倚靠的坐姿,手撑上额角。切,忒小气!抬眸瞥向下方还在吐血的乐胥,幽幽的好心提醒道,“当年神魔大战,有不少的俘虏,啧,嘴硬的很,但耐不住咱们法子多,像什么剥皮抽筋,放血挫骨,拔舌挖眼,抽出元神鞭挞,啧啧……”闲适的抿了口茶,“忒血腥~”
司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往后退了退。
乐胥面如死灰,身上华丽的锦衣布满汗湿,不知是疼的还是被上神的威压震慑的,亦或是吓的。神智似有些不大清明,忽的又喷涌出一大口,哆哆嗦嗦的咬牙道,“冰蚕血……”
折颜啪的一拍桌子,猛然起身,“好恶毒的心思!”
墨渊蹙眉看向折颜。白止急得起身对折颜道,“那是什么?”
折颜厌恶的甩了甩袖子,严声道,“我本以为此种恶毒的手段早已断绝,没想到时至今日还有人在用!这冰蚕血乃至寒之物,数万年前兴起于一些崇尚妻妾繁盛的种族之中,女人多了免不了后宫争斗,如此便生出了一些心思歹毒之人寻了这方子,以冰蚕血为引入药,服用之后便再无法孕育子嗣,世间无药可解,且任你医……”
白止急声打断道,“你可能解?”
折颜负手看向白止,“我不能解,但……”话未说完,白止已是一掌仙力打向乐胥,他想出手拦一拦都未来得及。
夜华闪身到乐胥身前,替她挡下了狐帝的致命一击,单掌撑地,唇角溢出殷红,眸中泪光隐忍。是他未护好素素,都是他的错,这一掌,就算是他报了她的生身之恩,此后他不会再认这个母妃。
皓德急切的唤了一声,“夜华!”
连宋慌忙扶起夜华退到一旁。
东华拉住欲再次出手的白止,“狐帝稍安,今日之事,天族定会给青丘一个满意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