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落霞绵延,那或轻或浅的绯红像极了她害羞时的模样。
墨渊负手立于莲池一侧的崖边出神的赏着,明日便是他定好闭关的日子。这三日来,她忙于帮折颜炼丹,忙于照顾凤九,他竟是未寻到机会同她好好说说话。昨日他去炼丹房寻她,尚未开口,已是被她请了出来。
呵……他还从未见她这般同他怄气过,也不知当初他沉睡时她有没有气过他,有没有拿他的仙体出过气?
唔……醒来时倒是没见身上有什么伤痕,不过换衣裳时却见领口有一抹动人的唇脂印,回来一直忙着,他倒是忘了问问她了。
她都三日未同他亲近了,她当真不想他么?到底是何事让她气了他这般久,竟是不问他,也不给他个解释的机会。
最后一抹余晖落尽,他无奈一笑,转身往炼丹房去了。
炼丹房中阵阵药香若隐若现,白浅坐在石阶上,一手握着蒲扇,一手支着下巴,这炉火需得看住火势,不时的还需用仙法护上一护,半刻也分不得神。正认真间忽闻脚步声,转头间毕方已到跟前,她疑惑道,“毕方?你怎么来了?”
毕方伸手拿了她手中的蒲扇,道了一句,“浅浅,你坐远些去歇着,这炉子我看着。”
她怔了怔,觉得今日毕方对她说话这语气,听起来竟有几分温柔,平时里他对她可是向来不冷不热的态度。懒懒的起身坐远了些,恹恹的问道,“可是四哥让你来帮我的?”
她这个四哥啊,最烦的就是炼丹,老凤凰炼丹时从来舍不得找四哥帮忙,算他还知道心疼妹妹,叫毕方来帮帮她。她一连三日未睡了,此时已是困倦的很了
身子往石壁上歪了歪准备小眯一会,迷糊间听得毕方问她,“浅浅,如今墨渊上神归来,你师恩已报,待明日墨渊上神闭关,你便随我青丘吧,我……”
后面的话她有些听不清,半睡半醒间应了一声“嗯。”心酸间又自言自语了一声,“好……回青丘……”
炼丹房外,墨渊眉心深蹙,垂于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骨节泛白,闪身离去。
后山药田,折颜拔了一株草药,遥遥的望了眼星相,他近日怎的总觉着他好像将他的义弟害的很惨呢?仔细回想一下过往,咳,他除了将白家小五给她送来,也没害过他旁的呀?啧,等回去他也得闭关些时日再好好的占卜一番!
……
寂静的夜空上挂着几颗稀疏的星子,时隐时现,白浅在墨渊的寝殿外顿住脚步。适才折颜唤醒她,说今夜由他守着丹炉,让她来陪师父说说话,明日师父闭关后怕是许久见不到了。
她一路脚步沉重的自丹房行到师父的院子,犹豫再三终是没有再踏近一步。见了又如何,说什么呢?问他是不是因为心头血而报答她?她不敢问,不想听到那个答案。还是不见了罢,见了,会舍不得……
夜色沉沉,酒窖中只燃了三两盏灯火,幽暗中飘着的酒香蔓延着些许苦涩。墨渊坐在榻边,背靠着冰冷的石壁,一手搭在曲着的膝头,一手握着一只酒坛,神色暗淡携了一丝颓然。
适才他去炼丹房寻她,本打算带她去俊疾山看日出,闭关前他定是要让她不再同他怄气的。不曾想却听见那样的话。那毕方鸟说,她如今师恩已报,等他闭关了,便带她回青丘去。她竟然应下了。师恩已报?她对他竟只是报师恩么?若只是报师恩,她又为何应下嫁与他?!那毕方鸟又说,他心悦她已久,问她愿不愿与他在一处,她竟然应了声好,还应的那般软言细语!她到底将他墨渊当什么了?师父?还是玩物?这边应了嫁与他,那边又应着同旁人在一处!
半坛酒下肚,夜风悄然入窗,他有些头疼,也清醒了几分,不禁暗自苦笑,这醋,果然不好喝……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入耳,他淡淡抬眸,魂牵梦绕的倩影绕过酒架,对上他的视线似很是惊讶,怔了一瞬便匆忙转身欲走,他心头霎时窒痛欲碎,猛然起身到她身前。
白浅脚步虚浮的晃悠到酒窖,想着在此醉上一夜,没想到却遇见了师父。昏暗的火光中,他寂然的坐在角落,修长的手指捏着酒坛,周身似是拢着一层浓重的伤情,他定定的望着她,眸中尽是悲恸,她心头忽的被撕裂般的疼,那疼蔓延至四肢百骸元神深处。他这般痛苦的模样,可是因为要报答她,同她在一处竟让他如此为难么?敛眸悲然转身,却不备的撞进了他怀里,她脚下不稳,他伸手扶住她的肩,她往后退了退……
他蹙眉看着她对自己这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她这几日避着他,可都是因为那毕方鸟?长长的吸了口气,“你……”
“那日的事,便算了罢。”她抢先开口。
“何事?”他近前一步。
她退后一步,艰难的道,“我,我那日应下嫁与你,我,我反悔了。”
他沉寂的看着她,再近前一步,淡淡的道,“理由?”
她再退一步,背靠上酒架,始终垂眸不看他,理由……理由是,我不想你为难自己……
他见她不说话,心中苦涩,退后一步扶着她的肩将他往身前带了带,“可是为了那毕方?”
她背后被酒坛冰的有些冷,闻声茫然抬头,“嗯?”猛然对上他暗沉的目光,心中蓦然慌乱,急急偏开视线望向一旁。
他伸手将她狠狠的扣进怀里,沉沉的咬牙道,“白浅,你既已答应嫁与我,却又去应下同旁人在一处,你将我当做什么了?”手上又加了力道,“嗯?”
她被他带的踮起脚尖贴在他身前,茫然的抬头看他,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她应下同旁人在一处?将他当什么?愣愣道,“我何时应下同旁人在一处了?”
他眸光暗沉的看着她,她这副神色,倒像是不知情一般,蹙了蹙眉,“一个时辰前,炼丹房,那只鸟。”
她茫然,“鸟?”
他咬牙,“毕方。”
她缓缓颦起秀眉,她应下了同毕方在一处?一个时辰前?他怎么知道?他一个时辰去找她了?偷听了她同毕方说话?他何时竟也会偷听旁人说话了??她同毕方说什么了?她隐约记得毕方好像说,待墨渊上神闭关了,我们一起回青丘。她本也是想待他闭关便回青丘的,毕方是四哥的坐骑,自然是一起回去。她并未应同毕方在一处呀?
墨渊沉沉的看着近在眼前的小狐狸茫然的望着他跑神,竟是生生的气的他想笑,松了松手上的力道,“你心中有他?”
她闻声回神,“谁?”
他终是被她气笑了,轻轻一叹,“你想同毕方在一处?你心中有他?”适才她那茫然的神色,倒像是她并不知此事,莫非是他误会她了?他那时,该进去看看才是,或许并不是他听到的那样。他守了小狐狸两万年,自是了解她的性子,即使七万年未见。他的小狐狸断然不会既应了同他在一处,又再去应旁人,他当真是被醋的昏头了。
她被他这一笑,晃的有些失神,近四日未见他了,她想他,很想。委屈的抿了抿唇,垂眸黯然应声,“师父误会了,十七没有想同谁在一处,心中也无毕方。”
他拂手燃上数十烛火,霎时一室暖光,“那为何又不想嫁与我了?”握住她的手,语气轻柔,“这几日为何躲着我?”
他温柔的语气听的她鼻子泛酸,视线渐渐模糊,她想挣开他的手,无奈他抱的更紧,喃喃道,“十七配不上师父。”
他微微蹙眉,拉着她的手坐到榻边,“可是谁同你说了什么?”
她摇头不语。
他怜惜的抚着她的长发,缓缓开口,“我的小十七既是青丘女君,又是四海八荒第一绝色,配我这个上古的老神仙才是委屈了。”
她讶然抬头看他,蹙着眉脱口反驳,“师父不老!”
他抿唇一笑,疼惜的摩挲着她的小手,“我的小十七心怀大爱,以一已之力封印东皇钟,守护天下苍生。”握着她的小手放到唇边亲了亲,又心痛又甜蜜,“剜心取血七万年护我仙体,七万年未出青丘一步的守着我,等我归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疼痛,柔声道,“若是我的小十七配不上,那这世间便再无人能配的上我。”
她垂眸不看他,长长的睫毛上沾染了晶莹,喃喃道,“果然还是心头血……”轻轻一叹,敛回心神,抬头望上他的眼睛,认真道,“师父不必为了区区心头血而对十七另眼相待,更无需委屈了自己,十七不需要师父以身相许!”
他手上一顿,微微蹙眉,“你以为我是为了报答你?”
她偏过头不再看他,声音很轻,“不是么?”
“不是。”他伸手揽着她带到身前,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与他面对面,她这几日便是为此躲着他?
她惊噫出声,霎时心跳慌乱,这,这般,这般坐着不大好吧。手抵在他胸膛推拒,他却牢牢抱着她让她逃不得半分。她坐在他的腿上,这样的视角看着他便是有些居高临下,她脸颊灼热,怯怯的偏头不敢看他。他方才说了什么?不是?他不是为了报答她而以身相许的么?思忖间,听得他低沉的道,“看着我。”声音不重,却带着不容置否的意味。她依言看向他,他轻轻一叹,声音不轻不重,在寂静的夜里如一曲绝美的琴音般动听,一手抚上她的脸,缓缓道,“白浅,你听好,我心悦你,已整整八万年。”贴上她的唇,“或许更久……”
她怔怔的眨了眨眼睛,唇边温热的呼吸带着酒香,动情的厮磨着她的唇。心头隐隐作痛,这几日的委屈自心底蔓延开来,躲开他的亲吻,侧头不敢看他,喃喃道,“可七万年前,你从未对我说过……”视线有些模糊,她垂眸,一滴晶莹顺着精致的下颚滑落。
他心疼的抚去她的脸上的水泽,唇印上她的眼睛,“我从未想过,会来不及……”将她揽进怀里,抵着她的颈窝,轻轻一叹。
他低落的语气似一颗荆棘划在她心头,灵台闪过一丝清明,她怎的忘了,他从未骗过她的。他前两日还说,他怕的,是她心中无他。难道,难道她又误解他了么?难道这几日的伤情难过都是她自己胡思乱想的?四哥曾说过,陷入爱情的人便会变得神神叨叨,难道她已是变得神神叨叨了?心虚的清了清嗓子,手抵在他胸膛推了推,“你,你先放开我……”这样,这样坐着,怎么好好说话呢……
他低低的应,“不放。”而后便是热烈的吻,细细密密的落下……
……
摇曳的烛火炸起个火花,一室酒香中夹杂着暧昧的气息,她无力的趴在他胸膛上连连的喘息着,耳边是急促如擂鼓的心跳。
他深深一叹,胸膛带着她起伏,手轻轻拍抚着她的背。适才他又气又醋,险些真的要了她。
他不过同她分开半日,她便又这般误解了他,竟是三日未理他。还敢答应同旁的男人一起回青丘!答应了与旁人在一处竟是自己都不知道!这般迷糊,如何能让他安心去闭关……
她软绵的没一点力气,只一颗狐狸心跳的欢快,脑袋里迷迷糊糊的想着,他不是因为报答她而要娶她?他已心悦她八万年了?或者更久?可那时她就是个好吃懒做只会闯祸的小狐狸呀,她觉得她都是险些拆了他的昆仑虚呢!他为何会喜欢她?他方才,可是醋了?疑惑的抬头看着他,软软的唤了声,“师父……”话一出口,声音娇媚的她自己不禁抖了一抖。
他抿唇笑着看她,她羞怯的想逃,腰间忽的被他扣紧。他重重一叹,低低的道,“别动。”
她乖顺的趴在他身上不动,只一颗狐狸心扑通扑通的似要跳出胸膛,闭着眼睛贪恋的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不知不觉竟是睡着了……
他微微挑眉看着身上呼吸绵长的小狐狸,不禁好笑,幻出锦被搭在身上,一手揽着她的背欲放她下去睡,可身子才稍稍一动,小狐狸便不满意的呢喃了一声。他无奈失笑,心中甜软的一塌糊涂,布下结界,合眼浅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