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当初打那离镜你还同十七一起拦着我,如今他拐走了玄女,十七定是很伤心,今早我去告诉他离镜带走了玄女,他一副失了心的伤情模样,还逞强的安慰我莫要生气……”
“我也没想到那离镜竟是那种人,这边追着十七,那边却拐走了玄女!难道说,他是因着未能得到十七的心,是以便拐走了十七的心上人,报复十七?……”
………………
清虚洞中,墨渊缓缓睁开眼。适才叠风同令羽在莲池畔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起身撤掉结界,散开神识寻到小狐狸在酒窖。离镜追来寻她?他的小十七果真长大了,都有仰慕她的男子追到家里来了。
离镜寻她而来却拐走了玄女,十七因玄女被拐走而伤情?她若真是因此伤情,应是为了那离镜吧。
淡淡一笑,眸中隐着苦涩,这万年来,是他会错了意么?她同他那般亲近,只是因为他是她的师父么……
无奈一笑,又微微蹙眉。那离镜,如此好福气竟不知珍惜。她此时是不是很难过?他放在心尖上疼了两万年的小狐狸竟被旁的男子伤了心。是他未护好她……
半月前他推演出她的天劫之期,便想着如何护着她安然度过。天君请他前去,是商议翼族之事,近年来翼族反叛的意图已是越发明显。他回来时,特意绕到折颜那给她取了桃花醉,她的生辰,他自是记得。
她抱着桃花醉蹦跳着离开时,他知她定是又去桃林寻树枝躺着,一边品酒一边赏花去了。他弯着唇角看着她身影远去后,便回自己房中翻阅典籍。代她受下天劫是下策,如今大战在即,若是有旁的法子自是更好。
瑶光的水牢中,他看着她一身湿透泡在水里,心中是十数万年未有过的怒火。当初,他不该任瑶光将府邸安在昆仑虚。
苍梧之巅,他出招便尽全力。瑶光凄然的同他说,当年神魔大战你我尚有同袍之情,如今怕是什么都淡了。他疏远一礼,只回她一句,本就无甚深交,上神严重了。
对于女子的爱慕,他向来厌恶。这世间的女子,只有他的小十七能让他另眼相待。
他为了不让她乱跑,特意交代令羽看住她抄完三万遍冲虚真经。当夜闭关,一来,距天劫时间紧迫。二来,他知她睡前定会来同他探讨一番三万遍冲虚真经之事。他到时,定会心软。
闭关半月,心中不安,散开神识却未寻到她的仙泽。引她元神入梦,得知她竟是在翼界。
神魔大战时天族翼族曾有过盟约,可如今擒苍已是野心勃勃。即便他无反叛之心,他亦是要去翼界救她的。
天劫应时而来,替她挡下天雷。看到她被上仙的仙泽萦绕时,身上的痛与心底的温软相比,不值一提。
她跑到洞外哭,说她不肖,说她连累了他,说要将她煮了给他炖汤。他愿让她连累一辈子,甘之如饴。将她煮了炖汤?他哪里舍得,换个吃法倒是不错。心念一动,险些走火入魔,急敛心神。
酒窖中,她趴在小几上似是睡着了,几案上空了两个酒坛,榻旁地上的火盆里尚有未燃尽的信件边角,隐约能看的出,是寄情之句。
他落座在小几的另一旁,似是惊到了她……
司音喝的有些多,且心里难受,便醉的更快些,迷迷糊糊趴在小上几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的惊醒,揉了揉眼睛迷糊的起身,抬眼间只见她日夜挂念,一月未见的师父,正坐在对面关切的看着她。她怔了一瞬还以为自己是做梦了,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试着唤了句,“师父?师父,你出关了?”
墨渊看着小狐狸一副失神的模样,微微蹙眉,“醒了?下回别在酒窖里生火,若为师来的晚了,半个昆仑虚都给烧了。”
司音撇了撇小嘴儿,果然是师父出关了,险些烧了昆仑虚么?她真是没用,怎的喝着喝着就睡着了,连自己烧着东西都忘了,低眉自责的道了声,“十七错了。”
墨渊瞥了眼几上的空酒坛,微微敛眉。若是平日,他如方才那般逗她,她定会抓着他的手撒娇讨好着说,有师父在,哪里会让十七烧了昆仑虚!
无声一叹,低低的道,“喝了这么多酒,哭出来才好,否则郁结进肺腑,就可惜我这些好酒了。”
墨渊这样一说,司音便觉得很委屈,委屈从何而来,却也说不清,许是太过思念,许是太过担心,又许是太过自责。矮身枕在他膝头,抹了几滴眼泪,颤声着问,“师父,你为何这么早就出关了?”
墨渊轻轻拍抚着她的背,无奈一笑,“你学仙法不专心就罢了,哭也如此三心二意。”
司音被他这么一逗,只觉心里舒服多了,起身看着他,软软的道,“师父,我又不想哭了。”
墨渊疼惜的看着小狐狸,暖声应着,“好,那便不哭了。”
司音闻言鼻子又酸了酸,她累他受了三道天雷,如此不济,他还是待她如从前一样好。欲扑进他怀中好好抱上一抱,忽的想起,她还未问问师父的伤势如何了,真是不该!慌忙的抓着他的胳膊左右翻看,又在他身上轻轻摸了摸,担忧道,“师父,你伤好的如何了,可有落下什么毛病么?”
经离镜一事,她还能同他如此亲近,他淡淡一笑,“无妨,还无需你将自己炖了给我做补汤。”
司音讪讪的放开他的胳膊,低头小声道了句,“师父,你都听到了……”
“一清二楚。”他默了一瞬,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那离镜的双眼,生的甚是明亮,可惜眼光却不佳。”
司音看着师父的眼睛,迷糊的想了一想,离镜的眼睛?却是挺明亮的,不过却没有师父的明亮!眼光不佳?确是眼光不大好,估计心中也不大清明,一会对她起誓,一会又同玄女在一处。离镜这人啊,哪里都好,就是太花心,想他那一屋子的美艳夫人,啧啧。咦,师父才出关便知道离镜的事了?唉,都是她不好,离镜是来寻她的……抱着膝坐在榻下的石阶上,自责道,“师父都知道了?”
墨渊看着她一副失神模样,心中酸酸的疼,她若不想让他知道,他便不知道,轻声道,“知道什么?”默了一瞬,“我只知道,那长的同你颇像的女子已随他回翼界去了。”
司音惊讶抬头,“已经走了?”玄女都未同她说一声便随离镜走了?虽说她未对离镜有过半分思慕之情,但此事还是让她觉得不大舒服,蹙了蹙眉,嘟囔了句,“走了也好。”抬手抓住他的手臂,“师父,我们不说那些不相干的人了,我们说些有趣的事情吧!”东皇钟的事,一直让她觉得不安,既是自己未查到什么,那便问问师父吧。
墨渊微微挑眉,“有趣的事情?”
司音抓着他的手,软声道,“师父,既然你已经出关了,给我讲一讲东皇钟吧?”
东皇钟……此次若是战乱起,东皇钟便是最大的隐患。他探究的看着她,缓声道,“你为何突然问起东皇钟?”
司音不想让他担心,只道,“十七只是偶然听说东皇钟在擒苍手上,后来我翻阅了许多典籍,也没有查到所以然,典籍上记载,东皇钟是师父所造,是毁天灭地的神器,为何会在翼界呢?”
墨渊起身,踱出几步,淡然道,“当年与魔族大战,天族为了跟翼族达成结盟,父神便将东皇钟交给了擒苍,以表诚意。”
司音心慌的起身,“师父,这东皇钟真的能毁天灭地么?”
他缓缓转身看着她,“不错,东皇钟是个极为凶险的法器,一旦被祭出,便会毁灭这四海八荒的一切生灵。唯一阻止它的方法便是用一个强大的元神来生祭它,才能重新将它锁住。”
司音急急的问,“那生祭之后呢?”
墨渊转过身不再看她,淡淡的道,“生祭者魂飞魄散,东皇钟平息怒火,天下太平。”
生祭,她心中狠狠一颤。生来便是神女,他们这些神仙对于生死一向看的很淡,七万年她从未觉得有什么是她怕的,如今生祭这两个字,竟是让她心惊胆战,稳了稳心神,“若擒苍反叛的话,那东皇钟就是大患,师父,听说东皇钟还可以封印元神?”
“不错。”墨渊转回身,疼惜的看着小狐狸,“但能用东皇钟封印元神的,只有天族,凤族,和九尾狐族。”
她喃喃的道,“所以,能做到封印的只有狐帝,折颜,还有天君!”
他看着她,“还有为师我……”
她心中猛然剧痛,向前一步靠进他怀中,抱着他的腰身,她突然很怕。听着他的心跳才觉得心里踏实些,在他怀中靠了半晌,喃喃的道,“师父,十七想你了……”
墨渊怔了怔,轻轻拍抚着小狐狸的背,弯起唇角,“师父也想十七了。”
出了酒窖,便见叠风迎来,递上了灵宝天尊邀请墨渊参加法会的帖子,贴心道,“弟子知道,师父以往都是直接回了的,但这次毕竟是灵宝天尊……”话未说完,墨渊已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淡淡的道,“也是时候让十七见见世面了。”
叠风惊讶道,“师父你真要去?”他原本还准备了一篇如何劝师父的腹稿呢……
墨渊侧身看着小狐狸,温言道,“你收拾收拾,后日就动身。”说完便款步离去。
司音恭敬的应了声“是。”正欲随师父而去,却被大师兄拉住了胳膊,提点她道,“十七,师父以往都不接这种乏味的帖子。此次定是看你心情不好,郁郁寡欢,才想带你出去散散心。你呀,都这么大了,该学会让师父少操心才是作为弟子的孝道!”
司音接过大师兄手中的贴子,给师父尽孝道,这两万年来,大师兄都跟她说过上万遍了,点头讷讷的应了句,“知道了,师兄放心吧。”
叠风长叹一声,“唉,我们都知道,你是看那离镜带走玄女,才会如此伤心,因为你心里有玄女!”
司音茫然抬头,“我心里,有……”玄女二字尚未出口,大师兄已是皱着眉头拍上了她的肩膀,“不用说了,师兄都懂!”说完又是同情一叹,转身走了……
司音茫然的看着大师兄离去的背影,师父代她挡了天劫受了那么重的伤,她当然郁郁寡欢了,若是整日开怀可真是没良心了!
师兄们以为,她是因为离镜带走了玄女而伤情?觉得她心里有玄女?!
司音艰难的望向师父方才离去的方向,师父他,不会也同师兄们一样,觉得她是为玄女伤情吧?!怔了一瞬,朝师父方才离去的方向跑去。
后山桃林已是繁花似锦夭夭灼灼,他一席银纹紫袍立在林间,赏花,出神。轻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缓缓转身,见小狐狸正朝自己跑来。他如以往一般,伸手接住她,“慢些,当心摔了。”
司音跑的有些急,抓着师父的胳膊气喘吁吁道,“师父,十七没有为玄女伤情,你不必特意带十七去散心!”
墨渊轻轻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你这么急着跑来,为的就是此事?”理了理她被风吹落的碎发,暖声道,“也不全是为了带你散心,为师也有些事要同灵宝天尊商议。”
司音眨了眨眼睛,“真的么?”
墨渊淡淡一笑,“嗯。”
不是特意为了带她去散心就好,她都给师父添了那么多麻烦,累的师父受了那么重的伤,怎能再让他为自己操劳呢。搀扶上他的胳膊,蹙眉道,“师父,此处风凉,十七扶你回屋歇着吧?”
他微微点头,“嗯。”
司音将师父扶回房,麻利的铺好床,这三日,不,不只三日,还有赴法会的时候,她要好好照顾师父,给师父尽孝道!扶着师父躺好,又为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在他身上轻拍了拍,蔼声道,“师父,你先睡一会儿,十七去给你做些吃的!”
墨渊看着小狐狸如此殷勤的照顾着自己,暗想着,或许她对离镜用情尚未太深……亦或许,她是借着忙碌让自己忘记离镜……淡淡一笑,应了声,“嗯。”
夜色沉沉,墨渊已打坐调息两个时辰,小狐狸才端了饭菜来。一边往他床边小几上摆饭菜,一边道,“十七本想给师父煮点粥,再找二师兄给师父炒两个小菜,可是二师兄和九师兄说,师父最是疼十七了,若是能吃到十七亲手做的菜,伤定是能好的更快……”端起小碗舀上粥,一副欲喂他的形容,“十七真是笨,学了两个时辰才炒出这两个能吃的小菜,师父凑合吃些,若是吃不惯,明日便让二师兄给师父做。”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递到他跟前。他微微蹙眉,心头悸动,二十余万年来,从未被人这般喂过……
司音见师父未动,撤回手又吹了吹汤匙里的粥,抿了一下,又递到他嘴边,“不热的!”见他还是未动,认真道,“没糊也没生,十七尝过能吃的!”
墨渊被她认真的小模样逗笑,喝下她喂过来的粥,唔,味道还不错。
她又夹了片炒白菜喂到他嘴里,“师父尝尝这菜炒的如何?”
白菜入口他微微挑眉,口味适中,甚是不错,以她做饭的天份,两个时辰能学成这样,委实不易。拿过她手中的筷子,夹了片滑嫩的菜心,“很好吃,十七尝尝。”
司音小得意小骄傲的接过师父喂过来的菜,做好时她已经尝过了,跟平日二师兄做的味道一样呢!含糊着,“师父怎的喂上十七了。”抢过他手中的筷子,扶他靠坐好,蔼声道,“师父要将这碗粥和两碟小菜都吃完,十七做的很辛苦的!”
他微勾起唇角,“太多了,我们一人一半,我吃不完。”语气中携了一丝撒娇的意味,他自己都未察觉。
司音晃了晃心神,觉得师父方才说话的语气似是同平日里不大一样,不知不觉迷糊的软声应道,“好,师父先吃,吃剩了十七再吃……”
一餐饭,她喂他吃了一小碗粥,半碟糖醋白菜,半碟清炒春笋,然后将他吃剩的饭菜自己吃光,收去了碗筷,又打来清水为他擦脸擦手,都收拾妥当后,便坐在榻边看着他。
墨渊意味深长的看了小狐狸半晌,无奈笑道,“十七不回去睡么?”
司音摇了摇头,“十七守着师父,若是师父夜里踢被子或是口渴,十七好照顾师父。”
他默了默,坐起身,掀开被子,“上来睡吧,夜里凉。”
司音想了一想,觉得师父说的有道理,初春的夜里确是寒凉,若是她病了便没法照顾师父了,“师父往里边些,十七睡外边!”
墨渊依言往里靠了靠,她睡觉向来不老实,睡外边,怕是一会儿就摔下去了……
司音体贴的占了师父个床边,不能挤着师父,师父这么早就出关了,那么重的伤,定然是没好利索的,唉,都是自己不好……一月来她心神不安未睡过一个好觉,现下身边是他的气息,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墨渊静静的看了小狐狸半晌,似有若无的一叹,悄然起身,将她抱到里侧,自己起身到矮榻打坐调息。
…………
三日来小十七衣不解带的照顾师尊,另一众师兄们甚是欣慰。大师兄叠风犹为欣慰,他念叨了小十七两万年给师父尽孝道,如今小十七终于长大了,懂事了!欣慰之余便将小十七的早晚课一并免了,让小师弟可以一门心思的去照顾师父。
墨渊寝殿的偏殿中,雾霭缭绕,司音光着小脚丫坐在池边上,脚丫搭拉在水里荡来荡去。墨渊浅合双目靠在温泉池中的另一侧。
司音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师父三日,第三日晚上才想起,她竟是未照顾师父沐浴过,师父向来是每晚睡前都要沐浴的,她竟是给忘了,唉,真是粗心!隔着薄薄的雾气望了师父一眼,唔,师父闭着眼睛,是累了还是不舒服了?“师父?你睡着了么?”
墨渊合着眼睛,携了丝笑意道,“小十七是怕为师同你一样……”缓缓睁开眼看着她,笑意更深,“睡着了将自己淹着?”
司音荡在水里的小脚丫顿了一顿,哼,师父又取笑她,耍赖的在水里踢出个水光,坏心眼的想着,等师父伤好了,她也给他炼一颗加量的养颜丹,让他也尝尝泡在温泉里睡着的滋味,到时候她便来救他出去,也要取笑他一番!
丝丝水雾间她白皙的脸颊泛着红晕,额间碎发挂着些许晶莹,乌黑的眼睛精灵的转了转,嘴角噙着抹狡黠的笑意,一看便知,这小狐狸又是在打鬼主意。这三日她日日忙着照顾他,已是不像酒窖中他看到她时那般伤情。心底泛起酸涩,淡淡一笑,念决出水池换好衣服,闪身到她身边。
司音只觉眼前一花,师父已是穿着妥帖的站在她跟前了,她怔了怔,甚有条例的理解出师父以法术出水池穿衣,应是因着身上有伤口,怕她看到会担心。她从池水里收回脚丫站起身,犹豫了一下,心疼的望着他道,“师父,十七能看看你的伤么?”
“不能。”他抬手抚去她发丝上的水雾,“你在此处洗,还是回你自己房里洗。”小狐狸向来最爱干净,他又怎会不知。
司音蹙了蹙眉,“我等师父睡下再来洗,唔,或是师父等我一下,我很快洗好的。”
墨渊淡淡一笑,轻声道,“好,我等你。”说完转身到屏风后的矮榻上执起了书简。
司音麻利的将自己剥了个干净,迈进温泉池里,半盏茶后……
司音对着屏风后的身影软软的喊道,“师父,我洗好了。”
墨渊眉眼未抬,微弯唇角,“嗯。”
司音抬着爪子扒上池沿,“师父,十七没拿衣裳,你回房取件你的里衣给十七穿吧~”
墨渊放下手中书卷,起身道,“我去取你的……”话未说完,温泉里啪的一声渐起个水花,伴着小狐狸颇幽怨的一声,“哼!”
墨渊搓了搓眉心,款步回房,取了件自己的里衣,顺带念决取了两套小狐狸的衣裳放在自己衣柜里,转身去给小狐狸送衣裳。推门进屋站在屏风后隔空将小狐狸要的里衣推过去,听得她清脆了道声,“谢谢师父!”
少顷,小狐狸挽着袖子绕过屏风,殷勤的扶上他的胳膊,“师父,我们回去睡吧,明日还要去赴法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