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栏门“嘭”地一声闭紧,许念一被狱警关进了监房。
过了会,隔壁的两间房内传来哭声,在密闭的楼道内格外清晰地回荡着。
对面监房里有很多双眼睛正朝许念一她们这边探看。
哭声仍在继续。
此时应该是十点左右。那些旧犯经过了一天的劳动后困累不堪,需要好好睡一觉。而某些刚入狱的新犯因为心态崩塌而不停地哭嚷,打扰了她们休息,她们对此颇有意见,于是骂声迭起——
“闭嘴啊——你个晦气鬼!”
“再喳哇老子明早弄烂你的立口!”
“死/批/相!不想吃脏饭早干嘛去了?”
……
骂声引来了狱警。她拿着警棍在铁门上狠狠地敲了几下,吼道:“都吵什么吵?不要睡的吧!”
犯人们立即安静了。
刚才的那一阵插曲,令许念一心口作紧,想着以后可得小心言行了,既不能得罪狱警,也不能惹那些横脾气的旧犯。
可她不去招惹她们,不代表那些人就会对她井水不犯河水。
许念一皮肤细滑白嫩,个子中长,天生一副“毓态”,自然而然会使不少犯人想入非非。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有一个对柔美型衍性感兴趣的旧犯坐到了许念一的身边。她见许念一依然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着食物,仿佛一点都不在意陌生人向自己靠拢,就对其放肆起来。
她将手滑到许念一双腿/间,贱兮兮地问:“你真的是衍的吗?”
许念一将食物咽下,斜瞪着她:“不然呢?”
“我们来做一笔交易,”那人眯起色眼,“我用半包烟换你的一次,怎么样?”
“我不抽烟。”
“你现在不抽烟可不代表以后不会抽,”她说,“这里的日子可不好熬,你迟早要吸烟解压的。”
“把手拿开。”
“如果我不呢?”她手上的动作更甚了。
“那就坐老虎凳去!”她的脖子突然被一只手给钳制,衣领被揪住,然后整个人被提起来。
帮助许念一脱离骚扰的是一个人高马大的狱犯。
狱犯怒目圆睁地问她:“色胚,你又她妈搞事!想死是吧?”
“怎样啊?你直接弄死我好了!”
狱警发现异常情况,立即走过来厉声呵斥:“你们俩!给我迅速分开!”
身材高大的狱犯将骚扰许念一的那人推搡到狱警身边,说道:“长官,我是五区的大队长,这家伙总是欺诱新犯,多次劝导还是不思悔改。”
“是吗?”狱警走近一瞧,发出一声冷笑,“嚯!又是你这个老油条啊,皮痒得很!”说完就扬起警棍狠狠地给她了几下,老油条抱着头哀嚎起来。
旧犯们对此习以为常,而一些胆小的新犯看到这种场面吓得馒头都咽不下去了。
最后,她被狱官拽到了饭堂外去受罚。
队长来到许念一身边,说道:“刚才受惊了吧。你愿意的话,可以把她的那份吃了。”
“不用。”许念一答道。
“行吧,”队长动作豪爽地坐到她身边,自顾自的道,“不吃我吃。”
她吃了几口后问许念一:“你是昨天刚来的吧?”
许念一瞟了她一眼,从喉咙了发了一声模糊的“嗯”字音。
“看起来你蛮能适应唉,心态一点都不崩。冷那……你因为什么进来的?”
“恶意伤人。”许念一听见了熟悉乡音,觉得很亲切,不由的对她起了一丝好感。
“我是因为盗窃。”队长顿了顿,“你是几中队的?”
“三中队。”
队长直接说道:“以后遇到这种事就跟你的中队长说,她会帮你的。找我也行。我挺喜欢你的,性子蛮好,不闹。”
许念一只觉得她的话有些荒唐可笑——好性子和囚犯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不得已的装乖罢了。不过话说回来,跟一个旧犯混熟是个不错的选择,以后的生活应该会方便一些——更何况她是个管犯人的旧犯。
总的来说,监狱的日子又累又无聊。
周一到周五要在车间做八小时的工,早操加三餐的时间较长,算是休息,然后是冲澡、睡觉,七个小时后又是一轮回。有双休日,能做自己的事,相对的自由。
许念一的劳改活动是缝纫布料。这是一个能够轻松上手的机械活,但做久了会让人感到疲乏。
于是她试着跟旁边的人讲话:“你来这多久了?”
“三年了。”那人声音很嘶哑。
“那——感觉怎么样呢?”
“开始挺想家的,到后来只想着怎么睡好觉了。”
有一个负责监察的狱警走了过来,她们便掐断了聊天。
待狱警走了过去,许念一的同座便主动开口道:“我最牵挂的就是毓儿,以前一心顾着工作,没怎么陪伴她……嗐,一转眼她马上要读高三了。”
“表现的好不是能假释的吗?”
“我是□□,哪有那么容易?”
“呵,我和你的情况正好相反,我的阿令是官员,”许念一半开玩笑的说,“没准你们还认识呢。”
“我以前是这的属长,因为受了贿被下属告发了。”
许念一动作一僵,手指差点被缝纫机的针尖给戳破。
她的令亲就是因为揭发上头的领导而获得了竞选属长的机会。唉,这么巧的事又被她碰上了——这世界小起来还真是可怕。
星期六的上午阳光充足而暖和,冬天的寒冷仿佛全被驱走。犯人们正在操场进行难得的娱乐。
许念一坐在一处半阴半阳的墙根下,一边看着犯人们打篮球,一边琢磨着怎样弄到本子和笔。就在这时,车间里的那个同座向她走了过了来,打了声招呼后便在她身边坐下。
“在想什么呢?”同座问。两个人在做工时经常聊天,倒也算是朋友关系了。
“大阿姐,其实……”许念一咬了咬下唇,说道,“我是现任属长的孩子。”
对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叹了一口气:“无所谓了,本来是我有错。”虽然错误较小,可被许杜笙这样的人抓住后就会被翻倍放大。
过了会她又说:“希望她能比我做的更好吧。”
许念一觉得她这话多多少少掺了点假,不过她懒得深究。许念一问:“你有纸笔吗?”
“这些东西可以跟你们中队长说,关系不错的话应该会帮你要到。”
“哦……”
篮球场上突然传来一阵欢呼。五区的狱犯笑着围上去,分别跟大队长击了个掌。看着她们高兴的模样,一定是赢了比赛。
许念一盯着大队长,暗想:“向她要应该会更容易。”
她拿着矿泉水递给正坐双杠上的大队长,大队长愣了一下,然后接过水。
许念一双臂一撑,也坐了上去。
“能不能求你办件事?”
大队长仰头灌水,有些漏出来的液体顺着她的脖子淌进了大开的衣领内。
“哈——”大队长舒了一口气,扭头看向她,“说啊,什么事?”
“我要写东西,能不能帮我要到本子和笔?”
“可以是可以,不这方面的掌控很严格,用完之后都要上交,不能私藏。”
许念一听了,说:“可不可以稍微对我管宽一点?要我做什么都行……”
“真的?”
许念一轻轻点头。
大队长跳下双杠,说道:“跟我来。”
许念一被带到一处有些隐蔽的半封闭地带,有两个人在敞口处放哨——她有强烈的预感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大队长要许念一口她,许念一照做了。
过后,大队长把许念一压到草地上,对她说:“不能叫出来,听见没?”
许念一点头答应。
她的裤子被扒下来,然后被毫无体恤可言的手指贯穿。
好疼!许念一用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手则用力地攥紧了草皮。
她的腿被抬搁到大队长的肩膀上,在其蛮狠地撞击下,那里传出了怪物般**的声响。
许念一哭了,她死死捂着嘴,不敢发声,任凭泪水滴在枯草上。
大队长完事后,没有说出半点安慰语,直接走了人。
许念一以为已经结束了,但是又来了两个人——是两个五区的中队长。
这场交易好像没完没了。
许念一的身子陷到了泥浆沼泽里,但是她不能挣扎,更不能哭出声,只能忍受着她们……
深夜,许念一蒙在被子里无助地抽泣。悲怆的洪波猛流自四面八方奔腾而来,她似乎已经陷落至万劫不复之地,无处安身,飘摇无依,可怜又可悲。
哭了一阵子,许念一平复了情绪。她掀开被子,将车线本、笔以及额外给的小台灯拿到床上,她打开台灯、裹着被,弓起身子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没什么多余的构思,她只是由着笔尖倾泻悲伤。
可吊诡的事情发生了——在她写了七八行过后,本子上竟浮现出一首小令——
身也疮,心也疮,浮海难逃世悲霜,困囿知与谁?
道也空,性也空,数波流尽一帆悠 ,茫字谜千秋。
本来是个令人悚然的灵异事件,许念一对此却心服——这首词完完本本地刻画出了她现下的状态。
于是她握着笔又写了几行。
不出她所料又有字句浮现——
一世幸,两生疏;三更梦寒,四命纠缠;五起落魄处,六芒星未眠;七宗灾未自知,八罗(八卦罗盘)终不得解;九霄云上狂神集,十难把谁笑问看!
不知是神是鬼的又另起一行书了几个朱砂字:打一字,谜遂解。
许念一思索了一番,起笔在上头写了个“谬”字。
陡然之间,她的耳旁“轰”的响起一阵耳鸣,铁狱之景随之扭曲折合,一眨眼便来到了虚空。
这个地方什么都没有,过了一阵子却突然传出欢声笑语,许念一转身一瞧,竟看到了村落田地和小溪,还有一群古代平民。
应该是从未见过的场景,却让许念一异常熟悉。
这时,一个与她长的极像又极漂亮的人跑跑跳跳地来到溪边取水,一路上热情地向人们打招呼,那些人也十分高兴地喊她“砂棠”。
场景忽地切换,烧杀掠夺抹灭了和乐融融的氛围,砂棠被人抓起来,作为奴隶被辗转售卖至一个王公贵侯的家。
然后那个许念一最不想看到的人出场了。
柳涘瑶似乎是家里的少主,摆着一惯的目空一切的架子。
她偶然地遇到了正在做劳苦活计的砂棠,俩人就这么对上了眼。
接着她们之间就进行了一场跨越阶级不顾世俗荡气回肠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
也能说是惊骇世俗,因为她俩都是毓性。
柳家的家主——肃国国君得知了她们的事后气得几乎要毙命。接着是棒打鸳鸯的戏码——砂棠被打了数大板后被逐出王宫,肃王即日就给柳涘瑶安排了婚契。
在结契当天,柳涘瑶出逃宫殿,与砂棠相会,可不过几日,肃王就派人找来了,柳涘瑶最后还是被拖去与某家尊少结了契。
经过长时间百折不屈地抗衡后,柳涘瑶成功逃脱了尚人家,好不容易去与砂棠相聚,可砂棠那时竟已经是一个半大孩子的素亲。
柳涘瑶悲痛欲绝,但没有完全放弃,她最终说服砂棠与之比翼双飞,去了遥远的异国安家度日。
总而言之,一波三折过后俩人圆满的在一起了。
许念一有点懵,不知道这是梦还是某人脑子里假想的——这些画面就像在全景视觉馆里看到的那般真实透彻,还有那些声音也格外清晰。许念一的心有点被震撼到。
“感觉如何?”
有个声音自其侧后方传出。许念一又返回到虚空。
“你是——禅秋?”
“是的,”禅秋露出了和煦的微笑,“我们又见面了,念一。”
“刚才的那些是什么?”
禅秋有点惊讶:“你到现在还不知道?”
许念一不吭声,只是看着她。
“这就奇怪了,”禅秋显得有些伤脑筋,“你没有那种心很痛,很想哭的感觉吗?”
“没有。”许念一如实回答。这故事给人印象很深,但不至于使人哭吧?
禅秋说:“这些都是你前世所经历的事情。”不愧是木头胚子,用强制性的方法都唤不醒记忆。
许念一面无表情地问:“所以呢,那又如何?”
“你觉得砂棠的性格怎么样?”
“一般。”许念一又补充,“有点懦弱。”她觉得砂棠和林梦申很像。
“对,说的不错,”禅秋点点头,“但她就是你自己,准确来讲她是你的一部分。”
禅秋把禽木因缘告诉了许念一。
“你的意思是——我本来是一根木头,在柳涘瑶这只神鸟用心呵护下长成了海棠树?”许念一问道。
“大概是这样的。”
许念一皮笑肉不笑:“那我现在是木头人还是海棠树仙?”
禅秋用复杂的眼神地看着她,说:“参半吧。”
许念一冷嗤一声:“刚才你说那些无聊的神因为观点不合分成了两派,而禽木实验的结果成了那两派争辩谁明谁愚的审判标准是吗?”
“要明白,你自身就是实验对象,就连你身边的一些人也或多或少的陷入了实验中。”
许念一的心跳剧烈,问道:“什么意思?”
“新派神仙们为了让你和柳涘瑶无法在一起,就设置了重重阻碍,林梦申,夏昀焆,还有许鹿尔等很多人都是神仙们安排在你们之间的干扰。林梦申没有死,是我救了她。她本身其实是一个神仙身旁的侍宠。许鹿尔的真身是雪神滕六,在你转生时新派神仙刻意让你牢记冰雪的恩德,所以在现世,你那么喜欢性子冰清玉润的堂姐。”
“骗鬼呢!”许念一眼眶泛红,“我本来就喜欢她的性格,才不是为了报那狗屁恩德!”
“你越是这样,新派神仙们就越喜悦,因为你对堂姐的感情足以让她们赢得胜利。”禅秋叹了口气,“我们不妨来假想一下——如果将这个世界翻新,又让你与认识的人之间的关系重新定位,你还会喜欢许鹿尔吗?”
许念一深吸一口气,果断道:“肯定的。”
“光靠猜想可不行,亲身体验才可知。念一,我们可以帮你获得重生的契机,剩下的,只能由你自己去寻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