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人不信,林铭暗搓搓地打开自己账户,放开权限,扭转光屏,把播放量最高的视频放到柏辰星的面前。他开口道:“重复观看又不算。但柏哥你看——”
手一指,“——数据是不会撒谎的。”
二十万级别的播放量,仅限于纷悦这个小平台来说,已经是热度前十的存在。
随后林铭操控着界面一转,跳到《夜未央》的官博里。比起先前的三三两两,已经新添许多留言冒泡了。
《夜未央》宣发潦草,启用的大半都是新人演员。在最不缺艺人的娱乐圈里,这些参演的艺人如同翻起的浪花,高扬起头颅之后便啪的一声重回大海里。
也就是柏辰星自带的粉丝还勉强支撑,试图撑到自家哥哥出场。只是前面的剧情对于他们这些看过精装靓剧的,实在是粗糙得不忍直视。因此也有不少喊着下次一定的,悄咪咪地跑走了。
可以说,《夜未央》几乎是被同期的《双影》压着打。也怪不得播到一半,对方就买了个热搜提前嘲讽。
毕竟先前的“约架”热乎着呢!
然而,凡事贵在持之以恒。剧集播得多播得快,内容又没犯大错误。所以已然有了一小批正中靶心的忠实观众,在勤勤恳恳地贡献播放量。
苍蝇再小,那也有点肉。这不,柏辰星饰演的虞轼一出场,林铭就不停歇地开始剪辑,企图安利,吸引更多眼球。
若不是星网都要求实名制,一人只能允许一个账号,林铭觉得他高低换着号花式夸奖,以增加曝光率。
仿佛心神俱疲的旅人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寒冷的雪山中,此刻终于迎来了不远处象征着人烟与温暖的灯火。柏辰星一时间没回过神,极缓慢地眨了一下眼,视线从前方蓦地转移到手边的床头柜。
“柏哥,你不高兴吗?”林铭看柏辰星反应没想象中的那样的激动,摸不着头脑。虽说破万并非是爆剧的标准,但是对于这部除柏辰星以外的纯新人组成的电视剧,能有这种成绩已经越过同类型的绝大部分。
“没有。只是有些意外。”柏辰星轻声道,“是件好事。”
郎平一眼看穿:“你在担心公司那边吗?”
粉丝信奉实力,但爆火仍旧讲究机遇。若经纪公司不给力,热度就如转瞬的烟火,看似红极一时无人能比,但很快便销声匿迹查无此人。
“《勇者无畏》可以说是橙心娱乐递给我的台阶。在他们眼中,我是否接下这档综艺从一开始就是试探。”
林铭连忙反驳:“但那是叶朗直接甩给柏哥你的!”
柏辰星说得很冷静:“可我同意是不争的事实。综艺合同是我亲笔签字,明面上这又是个极好的通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公司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
“甚至,随着《夜未央》的播放,马上又会来一波。”
果不其然,仿佛是印证了他跟两人说的话,叶朗的消息频发。
叶经纪人:趁着热度,我为你接洽了几个综艺和代言,等会把合同发给你。没什么意见的话,后天回公司签一下。
木白:我现在在剧组,落后进度太多,不方便离开。
叶经纪人:曹确的戏,拍完能不能上映都是未知数。一个得罪了新星传媒的导演,一个注定无法播出的戏,不值得浪费这么多时间。
木白:我当时试镜《揽月》的时候,你也是这副说辞。所以我衷心觉得你的眼光不行。
叶经纪人:曹确怎么可能和靳薄云相提并论?
叶经纪人:何况,如果我眼光不行,怎么可能把你签到手?
久远的记忆再次袭来,面前屏幕的光亮映衬得柏辰星眉眼越发阴郁。
不得不承认,叶朗总有败坏他心情的本事。
柏辰星想控制但最终还是放弃,任由情绪摆布,回了句:“你还是先管好手底下的新人。”
叶经纪人:没有公司的帮助,你以为你的热度能维持几时?看一看卫明远吧,他的路走得可比你漂亮的多。
联系一下刚结束的会面,柏辰星对于叶朗对卫明远的评价打了个大大的叉。为了避免过多干扰,直接设置免打扰模式。
“柏哥你还好吗?”
他一抬头就看见林铭忧心忡忡的眼神,郎平虽然没开口,但面上的忧虑不似作假。柏辰星忽然意识到,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不该将情绪彻底外露叫人平白担心。
于是迅速调整状态,咧开嘴宽慰道,“放心吧,这才多大点事。索性时间还早,我等会跟曹导说一声,看看需不需要拍戏。毕竟之前进度因为我就慢了许多,得赶紧补上去。”
......
“哐哐哐——”
雨水顺着伞骨落至伞尖,积起不小的水洼。黎恬偏头越过镂空的石窗,远眺天边尽头的苍白,默默转回头又敲了三下门。
“有什么事吗?”
门没有开,声音从里面飘出来。
“警察,我想了解关于死者范颖迎的事。”
“范颖迎?”
男人的声音是再正常不过的疑惑,“我想你们找错人了,她男朋友在对面。”
“他不在家。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里面人到这时才把门打开。
黎恬此刻注意到对方穿着柔软贴合的毛衣,臂弯还挂着打湿的风衣,一开口便是风尘仆仆的疲惫感:“我也想知道。”
“卡——”
曹确抿唇,在显示器那儿盯半天,提醒道:“岑雾情绪不对,含蓄了。再外放一点。你是假装不知道张晓的去向,但是你要让观众知道你的危险性。”
“他是一开始就要展露吗?”柏辰星问。
“对,他是明面上的坏人。”
曹确做导演的时候干脆利落,一反写剧本的拖沓,他直接点明,“即便知道他是坏人,可观众依然不知道他的走向,不明白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的原因。他是神秘而迷人的,我希望他有种禁忌的吸引感。你懂我的意思吗?我想要这种感觉。”
柏辰星低头琢磨着“禁忌的吸引感”这几个字,脑子里不知不觉地蹦出靳薄云指导自己的话——
“一旦你产生恐惧,人物的状态就不对了。不要去抗拒裴影。他是你,你也是他。”
“柏辰星,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曹确见人思考,又一次问道。
“明白,”柏辰星眨眨眼,“明白。我会做到的。”
“再来一条。”曹确下定结论。
“好。”
于是一条又一条,光一个开门的动作曹确就揪了无数遍,不是打光不好,就是柏辰星开得太快,直到一瞬间的闪电划破夜空,映出他原先半张藏于黑暗的脸来,最终才堪堪把第一镜拍完。
“准备下一场!”曹确扭动脖子,高喊着。
林铭把椅子搭好,端来热水递到柏辰星手心。对方抿一口润润嗓,然后坐到椅子上,翻过剧本,随后拿出常备的笔在台词旁做批注。
林铭接过水杯,疑惑道:“刚刚那个闪电也不亮,为什么导演不选用机器模拟呢?”这不仅方便快捷,还能省去不少时间。不是说剧组缺经费,得精打细算吗?
“他要的可能就是它不亮。”
不夺目的明亮,就像是岑雾这个人,也代表他这个人的际遇。光明蜻蜓点水般地亲吻他的侧脸,最终离去,他注定隐于黑夜。
抛弃外界纷扰,一心扎进戏里逃避,不管哪次还是这么奏效。原先阴郁的心情逐渐回转,柏辰星把台词里的关键词字一一圈起来,尝试着换个语调念以更好地贴合人物心境。
“每一次看柏哥你拍戏都挺磨人的。”
“不习惯?”
“怎么会,我好歹跟你九年了!”林铭只是叹息,“不知道柏哥你以后还能不能继续拍戏。”
柏辰星脸上依旧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多大点事。已经不会再更糟糕了。”
“什么嘛,凭什么柏辰星那个家伙能去接受采访?不就是个男四吗?蹭了靳导的光,他还真有那个脸去!”谭粟粟烦躁地翻起剧本。面对着即将开始的下一场,心情的急躁不可避免地再次升起。因此说这话的时候没压着,若是有心之人自然能听见。
只可惜现在属于中场换景,来来往往都是忙碌的工作人员。说白了,各样的演员他们天天见,实在没必要盯着不放,忙自己的事都来不及,压根连个眼神都不会逗留。何况还有严格的合同限制,更是不会关注。然而助理是一早就被经纪人嘱咐过的,所以还是小声地凑到谭粟粟耳边说了句要谨言慎行。
“怎么,你怕了?”谭粟粟不屑道,“我就不信大众都不质疑他。”
“可...评选系统向来公正,从来......”助理小心观察自家艺人的眼神,终究是经纪人的嘱托战胜了恐惧,颤颤巍巍地说完后半句话,“...不会被人的主观想法干涉。”
当年柏辰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多少人高喊着要把奖项撤回,可评选系统依旧不为所动。因着联盟严禁未成年从事演艺事业,到现在,柏辰星还是唯一一个连得三奖最佳配角的最年轻Bate演员。
谭粟粟自然也想到这件事,脸色比之前更差:“鬼知道他怎么办到的。当年他就能靠禁区获奖,之后估计也会。有什么实力!”
这份情绪放在戏外,无人在意。可进了戏,显然突兀不少。
“颜渡词到底背没背好?”NG次数太多,曹确都没耐心。直接拉过喇叭,说道,“你要是再浪费大家的时间,我真得考虑删一部分你的戏份了。”
一听删戏,谭粟粟没了故意捉弄的喜悦,顿时慌神道:“导演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表现!”
“休息十分钟——”曹确语气冷漠,“这是最后一次。”
就事论事,对于演技好还省心的演员,导演还是很满意的。
曹确走过来:“你之前生病也该跟我说一声。我是赶进度不假,但不至于不顾演员的身体。”
柏辰星解释:“我进组迟,总要努力跟上大家的步伐。不拖后腿。”
“这不是演员该操心的事,”导演手随意摆摆,然后正色道,“其实剧组这样的情形,多半是我的缘故。算我给你惹了麻烦。你一直不提,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样,要是等会不舒服,我可以送你去C楼。那里,我留了个应急的治疗舱。”
“治疗舱...我记得要是私人使用的话,办下来的手续很繁琐吧?”
“是有点,不过时寒那家伙帮我了。”谈起损友,曹确放松不少,拉过小凳子坐下,下巴往另一边苦苦背词的谭粟粟抬了抬,道,“说起来,本来是打算让他演颜渡的。先头都答应的好好的,催我写剧本催得我脑仁疼,结果,这小子看完后立马翻脸不演。”
“要不是看他识相的给我写主题曲,我肯定跟他没完!”曹确故作生气道。
柏辰星默默抿了口热水,直到温暖席卷胸口,而后问道:“曹导怎么突然和我说这些?”
“时寒肯因为你生病,大半夜的来找我,我就觉得你们关系不一般。”
“他...找你?”柏辰星不敢置信地看向曹确。
曹确见状笑道:“那么惊讶做什么?”
片刻,了然地点头,“确实,他那样的性子很少做这种半夜叫人起来骂一顿的事。”顶多就用冷刀子瞥人才对。
不。他还真不是很少做。
柏辰星心说自己之前暂住时寒家里的时候没少从睡梦中被人抓起来。
“所以,时寒有什么弱点没?”
看着对方满眼的兴奋,柏辰星由衷觉得曹确要失望:“我没看出他有对什么事不擅长。”
“靠!这事我当然也知道。但是,怎么可能会真有这样的人呢?”
曹确看向柏辰星,语气里全是不愿相信,“怎么可能凡事都做到完美呢?”
柏辰星一怔。
不小心溅出的热水触及肌肤,连烫意都随着发懵的头脑后知后觉地传递。他半敛眼,拂去豆大的水珠,于是倒影便在杯中的涟漪里逐渐变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