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苏木星的虚言市是一个高度娱乐化的城市,一言蔽之,称其为娱乐至死也不为过。
作为虚言市市民,常年浸泡在这种环境里,对于各类娱乐节目的接受度日益拔高。因此为了再次满足广大观众的新鲜感,由势头正猛的新星传媒牵头,一个名曰“为你而来”的以“皇族”竞选出道的选秀类节目就此展开。
按理说,这档节目八竿子也打不到他们已经在第一星系的人。奈何同寝舍友纪捷在头上有人,掌握一手消息,在一次晚间聊天时就那么冒了出来。当时他见时寒向纪捷询问的姿态还以为是自己多心,谁曾想这事居然是真的。
“这类型的节目,里面的名额基本内定。说难听点,你们去了就是当炮灰。”
虽说播出来肯定是喜闻乐见的套路,虚言市市民大抵会为此疯狂。但曹确面上仍忧心忡忡,犹犹豫豫间又把实话曝光,“而且温阿姨不会同意的。”
别说温涵梦,就是他父亲,要是知道自己想去当导演,肯定要剥自己的皮!
“所以我不希望你告诉她。”时寒道。
“你要是真去参加,那怎么可能瞒得住嘛!”
“不需要隐瞒。入选后都是封闭式拍摄,只要她在此之前没发现就行。”
“那学校里的课程?”
“在星网里学。燕知大学按学分毕业,只要能修满。学校不会管这些。”
曹确咂舌:“你都把路想好了,我还怎么劝......”
时寒看向曹确,一双蓝眸似笑非笑:“你觉得你劝得动我?”
“不能。”曹确诚实摇头,“从小你就是有主意的。连温阿姨都管不了你,我又怎么可能管得住?”
估计也没人能管得住时寒。
时寒是谁?不讲遥远的孩提,就拿最近的高中生涯来说。像他们这样家里有矿的独苗苗,十有**都得跑去第一星系学习。毕竟是首都星系,哪怕上个次一点的,说出去都有面。结果人时寒就不。
对方跟温涵梦抗争到底,直到最后半学期才转来第一星系。在两星系教材完全不同的情况下,愣是凭借短短半年就考上了顶级学府燕知大学。这实力他可不敢碰瓷,只得庆幸在其他亲戚看低对方的时候自己没掺和一脚。
人有那个资本,果然做什么都有底气。
曹确想着想着,捏起折好的纸飞机,用尖端戳了戳自己的拇指指腹。看着不再锐利的飞机头,他默默开口,“可你不怕你妈妈发火吗?”
时寒折完纸玫瑰。黑色的卡纸仿佛连顶上的光都吸纳了般无法渗透,躺在手里依旧是个掌心大小的花。他转了转:“你怕你父亲?”
眼前人没吭声。准确来说,是没第一时间回答。至于过了多久,曹确事后回忆起,觉得也勉勉强强三分钟吧。
“要不是我父亲提前为我规划,让我走艺术路线。不然我也不可能和你同校。我跟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曹确抬起头,半举起纸飞机在时寒跟前晃一晃,“我没有起飞的能力。”
他不是自带燃油的飞机,必须借助外力才能飞翔。也不敢轻易抛弃那股力量,直面坠落的惨剧。
然而时寒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久到曹确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有点矫情。正打算佯装无事发生时,对方推了一下他的手腕。一时间没抓稳,纸飞机唰的一下飞了出去,两秒,然后砸向地面。
“你需要的外力。我给了。”他听见时寒这么说。
纸飞机是以一个头朝下的姿态摔倒,因为事发突然,其实也不过是从桌面的上空转移到桌下。
曹确眨眨眼,像是被击中似的僵硬地弯腰捡起。意料之内的,飞机头有点凹陷,但整体无伤大雅。甚至,他疑心这一点点的瑕疵很有可能是方才他自己的缘故。
“时寒,你真的很厉害——”曹确衷心地称赞道。
可惜对方大概是听惯了这类的夸赞,表现十分平静,低头又飞快地折了第二个纸玫瑰。依旧用的是黑卡纸。
“你这不是黑的,就是黄的,换一个呗?粉色或者红色多好看。”
“理清楚了就继续看你的开奖典礼。”
“哦。”
是以光屏里阮载月的声音传来。
时寒拧眉。手上的动作比刚刚慢了些许,碍于熟练度还算是有惊无险地顺利完成。
他跟着也望过去。看着镜头里面无表情的家伙,烦躁在滋生后开始肆意妄为。
“阮导眼光真不错。”
“你不是不喜欢她导的戏?”
曹确:“我是不喜欢她的风格。但架不住她和谢澜的组合太王炸了!就算没有观众投票,我猜《鉴明月》也会得奖。”
“你想想看,观众占比也才10%,粉丝数量再怎么庞大分数也不可能拉得太开,最终还是得看评选系统。”
时寒垂眼看自己的作品:“不得奖才是正确的。”
“谁拍电影不奔着奖项去?”曹确不信,“别的就算了。星辉奖的最佳故事,那可是能进时光影片的奖项。好几届都未必能有一个,有时候哪怕是提名了都不一定能得。一旦拿下,相当于名垂青史,连课本都会有记载。这荣誉谁不眼馋?”
“何况她选角向来贴合人物,这奖跑不了!”
“一个强盗,哪来的脸拿奖。”
曹确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时寒怎么会对阮载月敌意那么大。没等他问清,只见人站了起来。
“你干嘛?”
时寒把两朵纸花放到糖盒边,两黑一黄,极不和谐。他揣走黄玫瑰,挪眼:“出去走走。”
出门走,走去哪儿?
偌大的校园,时寒不知自己该走向何处。
周五的夜晚,即使有不少人离校,但仍能走几步遇到一对拉手的。
既然躲不开,还不如正面迎敌。时寒干脆走到盛传是约会圣地的中心湖。边上的长椅要多少有多少,脚下草堆里的避蚊器光亮依旧,显然杀死了一批又一批试图打搅的蚊虫。
他点开耳饰。
星历时代,人们沟通交流、查收信息等可以说方方面面的事物都依靠于星网。它是一个大而广的概念。在经过长时间的技术更新后,星网可以粘附于任何物件上,只需要轻轻一点,便可以在面前显示光屏。除非设置权限允许,否则是看不了也听不见旁人光屏的内容。
眼神放空,耳边的采访告一段落。该一个个揭晓奖项。
时寒没什么心绪波动。直到开始公布日曜奖最佳配角——无关性别之分,仅有两个名额。
三奖各有侧重,作为最先开始的日曜奖,便是格外看重演技。换句话说,即便是拿了星辉奖的最佳主角,其含金量连日曜奖的最佳配角都不及。
到了这个时刻,时寒反而拿出了口袋里的纸花,攥在手心里握紧。他的目光紧随镜头一一扫过台下所有提名的人选。
不一样。太不一样。
记忆如同被火烧的相片,从边缘逐渐蚕食。恍惚间仿佛自己真记不得对方的模样,以至于时寒不得不缩小页面,看向光屏背景相拥的两人。
半年了吧。半年的时间怎么感觉变化那么大?还是相片是假的,记忆也是假的,其实他从来没去过盛滨市?
与温涵梦的争执陡然浮现,连同主持人的声音一并混杂。
“今天有不少的新面孔......”
【“一张照片而已,我不明白你吼我的意义是什么?”】
“每年的最佳配角竞争都特别的激烈。来,我们把镜头给到台下的......”
【“我说过很多次,不准进我的房间。”】
【“我是你妈!我难道连进你房间的权利都没有吗?”】
【“少拿这层身份压我。”】
“听完大家的发言,想必在场的各位内心的激动应该也快要按捺不住了......”
【“...乐乐跑进去了。你一向注重整洁,我怕它把你房间弄乱才进去的。”】
【“阮载月呢。她怎么会去盛滨市?她怎么可能去盛滨市!”】
【我先前跟你提过,她想看看你适不适合她那部戏的角色。你不在,刚好她看到你们的合照。这样也好,你以后终归是要进公司的,娱乐圈的事情还是——”】
【“你凭什么。”】
【“阮载月的实力有目共睹,我也知晓她的底细。辰星拍她的电影根本有利无害!何况他如果不乐意,有我看着,我会让载月逼他吗?你到底在不满什么?”】
“......届日曜奖最佳配角是——”
【“我不满你为什么压迫了我,还要骚扰他!”】
【“时寒!你自己扪心自问,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越界了吗?想一想你是怎么回来的。”】
“——柏辰星......”
【“不要让他恨你。”】
“我要感谢一个人。”
熟悉的声音犹如抛下的救生圈,时寒瞬间从痛苦的汪洋里探出头来大口呼吸。
再一低头,今日刚做的玫瑰已然撕裂破碎。
上台领奖的是两人,他的视线却紧盯着柏辰星不放。
他想,你要感谢一个人,感谢谁呢?感谢梁晚,感谢柏昼,感谢温涵梦,感谢阮载月,总不可能是感谢我。
他们冷战了许久。无数个日日夜夜,双方僵持着就是不肯率先服软。
人总有莫名其妙的犟脾气,不分时间地点,不理来龙去脉,全凭本心做事。
因此闹到今天地步,在《鉴明月》的加持下,在禁区的帮助下,他有预感日后对方肯定会混得风生水起,然后——
嘣的一声跌落。
这么一想,时寒倒释怀了起来。他将碎纸扔到垃圾桶里。
你都不要我了,我凭什么听你的。
所以别害怕。
我会彻底将你推进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