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的害怕十分明显,整个人不仅缩到了他身后,袍角更是被女郎攥在手心里,俨然一副要自己保护的姿态。
柔弱事又多,明明是自己最不喜的那一类,寒霁却一点也没有排斥厌恶的情绪,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其让步……
这不像他。
黑眸轻转,酝酿着细碎的光,悄无声息地瞥了一眼女郎攥在他袍角的纤纤玉手,迷茫地抿了抿唇。
尽管心中思绪纷杂,寒霁仍不忘安抚隋珠。
他养这等猛禽作甚?
驯养苍鹰,多半是草原人的喜好,紫都中世家贵族偶尔也会驯养,以便在狩猎时得一帮手。
不只是苍鹰,听旁的同宗姐妹说,一到秋猎,那些个勋贵世家一点也不含糊,不只是带苍鹰鹞鹘,甚至还有专门驯养的猞猁和豹子,一到猎场,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总能为主人立下汗马功劳!
可寒霁既不是以游牧为生的草原人,也不是那些豪奢勋贵,驯养一苍鹰在侧,又是为何?
将疑惑存在心里,隋珠并没有多嘴去问,毕竟是人家的私事,没必要事事去打听。
她规规矩矩地缩在一旁,生怕自己一个乱动引来那猛禽的注意,然后一个发狂给自己一爪子。
只见寒霁上前,伸出一只胳膊横着,那苍鹰便乖乖落在上面,铁钩一般的巨爪紧紧抓着少年结实有力的小臂,看起来乖顺极了。
一只小小的竹筒被绑在苍鹰腿上,寒霁将其解下,取出了一卷小小的白色布帛。
是一张洁净无字的空帛,这让隋珠小小地惊讶了一把。
对此,寒霁显然是见怪不怪,拿着那张白帛去了溪水边,将其在水里浸了浸,捞起来扫了一眼。
虽然看不见,但隋珠猜到,那上面如今一定有了东西,要不然寒霁不会蹙起眉头。
抬手一挥,苍鹰自知完成了任务,振翅飞走,卷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风。
拂了拂被风掀乱的鬓发,隋珠瞧见寒霁随手将那布帛丢进还未完全熄灭的火堆里,布帛在余烬下慢慢化为灰烬。
他看了看天色,似乎在衡量计算着什么,然后转过头对隋珠道:“我有事出去一趟,大概明日午时便能回来,你明日只需多睡一会,醒来我便会在……”
寒霁判断过了,这女郎胃口又小,今日吃了不少,加之自己又带回了许多果子,明日完全可以撑到自己回来,所以他不担心自己走后这女郎会饿肚子,只粗粗叮嘱一声,寒霁便像上次一般,只带着腰间横刀,背影萧瑟地离了这片林子,向着山下去了。
他此次接的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单子,路程加上完成任务,最多一日的时间,不出意外他都能在明日午时左右赶回来。
隋珠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只盼他早日归来,送她去莱州才好。
经过刚刚那一遭,隋珠发现她对寒霁这人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高超绝伦的武艺,独身一人的山居,还有那专门驯养用来传信的苍鹰……
他就像一个未知的谜团,隋珠半点也不能探清。
不过这都是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能将自己平安送到外祖父那里,任他是妖怪隋珠也认了!
就这样,隋珠在竹屋进行了第二次等待,因为寒霁允诺过即将出发去莱州,而自己脚伤和擦伤也在寒霁带回的药的作用下快速痊愈,不过短短的时间内,她竟觉得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
所以,这一回,她更是满心的期待。
苍鹰离开后,隋珠将小翠鸟放了出来,继续给它喂着果肉,一人一鸟和谐极了。
夜幕降临,只余隋珠一人的山林显得空寂无比,躺在竹屋内,隋珠觉得今夜似乎比往日更清幽了。
也许的缺了寒霁吧。
翻了个身,隋珠想起那个总能给她莫名踏实感的少年,定了定心神,开始酝酿着睡意。
临睡前,隋珠将那小翠鸟系在窗子上,同隋珠一样,困倦了一天的小家伙也蜷缩起身上的翠羽,垂着小脑袋睡着了。
如寒霁临走前所交代的,隋珠翌日睡了个懒觉,毕竟她现在再不是处处循规蹈矩的川阳王府县主了,自然一切随心。
在溪水中净了面,又漱了漱口,又洗了个果子坐在溪边吃了起来。
想必小翠鸟也很喜欢这果子的味道,一见果子出现,立即就没了开始那怕生的模样,直接蹦到隋珠胳膊上,啾叽着……
还是那样,咬下一小口给它,自己美滋滋地吃了剩下的。
日头越升越高,没有树荫的地方热意上涌,虽没有漏刻那等看时辰的工具,但从这日头的高度来判断,隋珠觉得此刻大概已经是午时了。
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头上,隋珠百无聊赖地编着花环,踩些雏菊和嫩草,回忆着阿葵当初教她的方法,很快一个漂亮的小雏菊花环便完工了。
甚至,看着眼前蹦蹦跳跳的小翠鸟 ,隋珠又编了个超级小的,上面别了一朵淡黄色的小雏菊,戴在了那小东西头上。
小肥啾显然不喜欢头上顶着东西,两三下将其晃了下来,引得隋珠一阵可惜。
看着手里这只花环,隋珠难以避免想起了元娘和小丫头阿葵。
两人是隋珠从小到大最亲近的人,娘亲为生她血崩而死,元娘作为娘亲从莱州带来的贴身丫头,自小服侍,与娘亲感情深厚,娘亲去了以后便十年如一日的看护着她,甚至还为能一直留在王府里看顾她,不惜嫁了个府上的管事……
原本,隋珠被钦定为和安公主,元娘与阿葵是怎么都要跟着来的,但隋珠不愿。
元娘为她蹉跎了半辈子,如今还有了家室儿女,若是跟着她去了那茫茫草原,此生定然不会踏入中原半步。
隋珠自己无牵无挂地自然无所谓了,但元娘还有家人,她还有余生,她不该继续将自己葬送在她身上,隋珠不想那样自私。
留在紫都,元娘可以平安无虞地过完一生,这便足够了。
至于阿葵,那丫头比她还小两岁,正是豆蔻年华,陪她葬送在草原上着实可惜了。
因此,在临行前,隋珠一副药下去,叫阿葵睡了过去。
想必等她醒来,自己的送亲队伍已经出了紫都,阿葵想追也没法子了。
元娘甚至不用她使什么小伎俩,正巧在她册封为和安公主的半月前,元娘不知为何病了,缠绵病榻好些时日。
正是疫病多起的春日,王妃怕她得了什么疫症,将病气过到府中人身上,连忙叫府中周管事,也就是元娘的丈夫将人带了出去,放在府外养着了。
在隋珠的特意叮嘱下,周管事一家将她和亲的事捂得严严实实,直到出嫁那一日,隋珠都没有瞧见元娘的身影,她表示很满意。
事情兜兜转转走到了如今,隋珠愈发觉得当初做的事是正确的。
自己都是经历了九死一生,且运气好碰见了寒霁才侥幸活下来,若当初真带了元娘与阿葵过来,那才真是害了她们!
如此,虽天各一方,此生很难再相见,但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这样想着,隋珠心中还是忍不住浮起些许悲伤,但想到日后能随着外祖父自由自在地活着,她也便知足了。
午后,暑气上头,隋珠回屋内小睡了片刻,一睁眼已是日暮西沉。
寒霁仍是没有回来。
起初,隋珠只是觉着可能是路上有事耽搁了,晚几个时辰也不算什么,可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鸟雀啾喳,隋珠还剩下最后一个果子时,山林中仍旧只她一人……
这下,隋珠难免慌了心神。
若是昨日寒霁回来,不管多晚,都能说是路上有事绊住了。
可又是一日午时过去,人还没见个影,隋珠不知该如何为他开脱了。
莫不是真的后悔应她去莱州的事了,借机甩开她这个累赘?
若他真的一去不复返,隋珠当真是半点法子也没有。
铺天盖地地恐慌涌上隋珠心头,她顿时开始六神无主起来。
若真是那样,她又该如何做?
现在胡兵大概率是没有了,但还有成山的野兽,山林地形复杂,对她来说也是个难题。
细细想来,只是下个山,若没有寒霁护卫,她似乎都做不到。
脚腕基本已经不疼了,但她恐怕再也踏不出这座山了。
眼眶一阵发热,好像有眼泪要流出来,隋珠仰着头,将其生生逼回去。
如此时刻,眼泪又有什么用,哭多了还会让隋珠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但情绪还是忍不住低迷了下来。
傍晚,隋珠将最后一个果子吃下了肚,带着沉重的心情睡下了。
第三日天光大亮时,隋珠意识到自己没了食物,有些惆怅。
她胃口不大,且有果子垫着,昨日尚且凑合,没有太大的饥饿感,但今日却不同了。
看着明显“嗷嗷待哺”的小肥啾,隋珠满脸歉意地摸了摸它雪白的肚皮,思忖了片刻,怅然若失地将系小家伙爪子上的草叶给解开了。
隋珠本也没打算一直强留着这只绣眼鸟,只是瞧它生得漂亮,心中喜爱,想私心留它几日。
原本的计划,便是等到了寒霁带她下山出发去莱州时便将其放归山林,现在看来,她得提早放手了。
脱离了草叶的束缚,绣眼鸟大约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那草叶被隋珠扔掉,它甚至歪着脑袋看了面前的女郎一会,直到隋珠将它托举起来,小肥啾扑闪了两下翅膀,才发现自己得了自由,欢叫着飞走了。
它好似回头看了隋珠一眼,又好像没看。
哎,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有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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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他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