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 第2章 杏仁蛋糕

启思楼，三楼，311室，中午十二点。

李明珠站在门前，有些感到眩晕，现在这个时间，她应该去吃午饭的，或者干脆趴在桌上睡一会儿，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手上紧紧攥着前几天在操场上得到的招新传单，捏的有些褶皱了。

但是……来都来了。

李明珠咽了下口水，轻轻敲了一下门。

门很快被打开，一个高高的戴着眼镜的男生，他面带微笑示意李明珠进来，然后又轻轻关上了门。

房间内很明亮，窗帘打开着，有一张长长的桌子，几个人零零散散地坐在桌子旁，桌子上有一些文件和小零食。

覃翰和一个瘦瘦的戴着渔夫帽的男生坐在一起，他看到有人来，眼睛比意识先抬起来，亮亮的杏眼一下子对上了她。

“Hello~”他摆了摆手，语气很轻松。

“欢迎欢迎！”那个戴着渔夫帽的男生很热情地向她示意，两个人有点像滑稽的胡桃夹子。

李明珠有点紧张，眼睛也不知道放到哪里，但还是看着他们，轻轻地说：“我是李明珠，木子李，掌上明珠的明珠，很高兴认识你们。”

说到掌上明珠的那一刻，角落里有个看着书的女孩突然抬起了头，一头柔顺的头发洒了下来，阳光碎了一地。

李明珠有些惊讶，她刚没有注意到窗帘边的这个女孩子。

她瞥了她一眼，眼睛的形状像盛开的花瓣，里面平静如水，此刻却缀着她的身影。她的头顶是白昼，白灿灿的阳光从头顶泄到脚边，大半个身子隐在室内的影子里，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暗蓝色的书，风吹过来，书页乱飞。

——像是风景油画里走出来的女孩。

“你好，我是何婉真。”

她的声音像某种名酒的液体，沉稳，因为发酵的时间足够长，每一个字眼仿佛都仔细斟酌，酿至醇香。

然后，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把她带到桌子旁坐下，介绍了一圈周围的人。覃翰，戴渔夫帽的是周子楚，女孩何婉真；他是石牧，也是这个社团的名义负责人，是文科班的。

周子楚和覃翰是同一个班的，彼此也熟，他们都和石牧认识，大家一凑合就在一个月前向学校递交了社团申请，幸亏是批下来了。何婉真是博毅班的，理科班最好的班，纯粹是因为兴趣来这里的。

李明珠瞟了一眼她手里的书，现在放在桌子上，是一个外国诗人的诗集选。

李明珠想了一想，随便编了个理由，说自己喜欢表演。

“我们这个社团主要表演机会是在艺术节、元旦、迎新晚会上，或者一些重要的节日，机会不多，但是加上排练的话，其实还是会浪费很多学习时间，所以我会把主要排练时间放在周末的半天，大家辛苦一下。”

石牧无疑是个很有规划和想法的人，在学校想成立社团不是一个容易的事，但他做到了。他是个艺术生，迎新的社团海报、邀请函都是自己做的，很有设计感。他本来想多招人，但管理的时间和精力成本太高，就暂定眼下这几个是正式成员，后续有项目节目的时候可以在学校招纳群众演员和特别演员。

李明珠有些吃惊：“真的吗？现在就是正式成员了吗？”

石牧有些好笑：“是的，你可是今天最早来的，人数上应该也差不多够了，再多我可忙不过来，剩下的有好苗子我会记录下来做候选成员，以后有机会出演。”

大家分工很明确。石牧有美工和剪辑基础，周子楚也会一点，可以当帮手做剪辑；覃翰和何婉真是颜值担当，做主要演员；周子楚和李明珠也是演员阵营。

“大家拍过东西吗？”李明珠有些惴惴不安，想从大家这里获取安慰。

“没有——”覃翰有些拿不准，但是很快又放开了：“在镜头面前而已，就当不存在好了，应该没什么吧。”

周子楚很是怀疑：“你确定吗，覃桑？我预感你很难卸下包袱，每次班级合照的时候你都放不开，很难想象……”

覃翰无语：“拳头硬了啊喂！”

众人笑。李明珠没想到私下的覃翰这么好玩，鲜活生动的。

“你呢，婉真？”石牧将话头交给何婉真。

“我？”何婉真微微一笑。她离开了窗帘的角落，坐在大家身边，面庞也显出一层自然的粉色，不说话的时候像安静的植物，放在花坛里长势很好的蝴蝶兰，或者是藏红花。说话的时候，更衬得她安静了。空气忽然有点闷，李明在她身边，心跳动地有些快。

是对新奇的心慌。她对这个女孩产生了好奇。

“我自己拍过不少，也听一些歌剧，看很多电影，这些我都很喜欢。”她回答地很短，但是一字一句非常认真。

李明珠也听的很认真。她的注意力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失焦了，不是在覃翰身上，而是在这个新奇的女孩身上。

——也许是人类的天性吧，见色忘我？

何婉真的美是烤面包远不能及的。她的长相并不是侵略性的，却不是小小的脸，而是宽度适中、稍长的脸，粗眉，有些上挑，加上那双花瓣形的眼，端正，亦显风情。风情——这似乎是被用惯的字眼，很多人把它用在成熟的美人身上，但美人只要稍加领悟，便有风情。婉真的风情来于她的眉眼，她似乎一个人能把看、望、瞥、眺的美感领悟，当她看向你的时候，很难说你会沉陷进去，但会迷在这一举一动的繁娆之中。

竟然会有这样的人。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她这样细致入微地渗透入生活的原本，以至于这些细节展现出来时，李明珠才恍然发觉，这不是在画里。

真奇妙啊。

她很快和大家融入了一起，短短的一小时里，她觉得自己好像拿着麻布袋的小孩，被一群神奇的人围着，他们在这个袋子里源源不断地装着各种好玩的东西，有糖果，杏仁，脆皮巧克力，神奇的魔法杖和图腾。

是的，临走的时候，覃翰分给了大家脆皮巧克力，李明珠拿在手心，还没有吃到，心里就已经浸了蜜糖。

现在离元旦还有三个月，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准备一场好戏。周六上午再见。

晚上吃饭的时候，李明珠有点想吃甜的东西，想要犒劳自己一下，她在甜品柜前看了一会儿，还没有想好该买什么东西好。

“在看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蛋糕……诶？”李明珠刚要偏过头，忽然发现对方就在她后面，离她只有一个手掌的距离。

“婉真！”李明珠脱口而出。

太近了。

何婉真是披着头发的，墨软的头发乖乖地躺在肩上，李明珠很清晰地看见她的头发不是很纯正的黑色，带着一点灰的棕色，甚至能闻到一种衣服浆洗后的薰衣草的清香。

她似乎是不经意地，花瓣形的眼睛睁地很大，像两个饱满的杏仁。

嘴唇也不是纯正的红色，在蛋糕柜暖黄色的灯光下，是一种偏棕色的橙色，唇形很饱满，有一点厚重，李明珠想到了刚刚在犹豫的杏仁小蛋糕，也许都是一样的绵软。

——有点奇怪的想法。

李明珠后知后觉地看了她一会儿，短暂的几秒钟，她却觉得很长。何婉真也在看着她，李明珠能看到她瞳孔里那个一览无余的、完整的自己，像个微缩的小玻璃球。

“尝尝杏仁蛋糕吗？”李明珠拉开了距离，好一会儿缓了一下，为自己刚才的迷糊补上了歉意的笑。

“有点腻……”何婉真似乎是不太喜欢，挑起了眉，见李明珠有点失望，面色又舒展开来，笑道：“偶尔吃一次也无妨。”

于是，她们两人一人拿一个小的只有手掌能包裹住的小杏仁蛋糕，在食堂和教学楼的那一小段距离里，一起走了一会儿。

这时候天还是满堂堂地亮，但是有些泛白，并不鲜亮，让人觉得有些沉沉的。但是手里的小杏仁蛋糕却颜色饱满，绵软的米黄色奶油，上面洒着密密的杏仁碎片，杏仁烤的金脆脆的，有一点焦黄，李明珠心里好生欢喜，吃的很欢。

“一点都不腻啊~刚刚好啊。”李明珠卷着奶油吃，满足道。

何婉真笑了一下，没有像她一样卷着吃，很小心地一小口一小口吃，像个拘谨的小猫，舌头一点一点舔着碗里的食物。

——于是，一到教学楼，李明珠就吃完了，何婉真还剩很多。

“怎么办？”何婉真有点无奈。扔掉，是浪费；留着，又没有时间可以吃了。

李明珠很慷慨地把手伸过去：“给我吧，我帮你吃。”

……何婉真还是把剩下的蛋糕盒子给她了，然后看李明珠又像刚才一样卷着吃，奶油和杏仁碎片很快消失在她的嘴里了。

“你很喜欢吃蛋糕吗？”分别时，何婉真问。

“很喜欢。”李明珠回答地很干脆。

他们的班级不是在同一个方向，甚至不是同一个楼层。李明珠想了一下，最后说：“吃蛋糕能让人觉得幸福哦。”

“那真好。”何婉真道。

两人分别。李明珠觉得有点饱，但是味蕾很满足，其实感官也很满足。

后知后觉发现，很久没有和人一起吃晚饭过了，婉真和她说的虽然话题很碎，有时候只是一片空白，但她觉得这样很好，时间就是这样挥霍的。

高中的生活是忙碌的，上课要上课，下课也要做作业，体育课也很累，唯一的放松似乎就是这样，在吃饭的时候和朋友一起吃饭，一起聊聊不完的话题。

这一小段路，已经是明博，很多人的青春了。

——和婉真一起吃晚饭真的很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