蛭子的孩子还是蛭子吗?
日向阳葵心里有了猜测,方才碰到的那个小女孩就是鹰和杏的孩子。
“未千佳,鹰和杏是因为黑斑病去世的吗?”她好奇道。
“杏或许是,”竹塚未千佳耸肩,继后肯定得仿若亲眼所见地说,“鹰是由于头被完全砍掉了。”
完全的分离。
如果是竹塚未千佳,只分离一半也能合上愈合。
日向阳葵呆滞片刻,“那么——”
“那又怎样?”竹塚未千佳反问。
她勾着笑,尖利的牙齿收在里面,却丝毫没有透露出温和来,凌厉的五官神态里只含着残忍,生猛无畏,与意气风发。
竹塚未千佳就是一头好战又纯粹的野兽。
不怎么样,日向阳葵想。
某种程度上她的残忍程度不输于对方。
可日向阳葵到底要柔软一些。
她想了想开口:“这里的人挺糟糕的,”实际上坏透了,“但自警团里的关系好像还不错,那个孩子很依赖那个大高个老大。”
那个老大的年龄看起来还没竹塚未千佳大呢。他们拥有这样的亲昵,或许是一群相依为命长大的孩子们。
“她不会感觉孤独的。”
日向阳葵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表达清楚,她只是想说,虽然糟糕……甚至绝大部分都是坏事,但也有不那么糟糕的事存在,哪怕微小。
可笑的逻辑。
就连日向阳葵自己都不信,可她还是说给竹塚未千佳听了。日向阳葵是个希望朋友不要太难过的人。
“是吗,”竹塚未千佳神色冷淡,“真没意思啊。”
这对竹塚未千佳来说没意思,那也没意思。
日向阳葵故而奇怪道:“未千佳和那么大的鳄鱼打架赢了,还受了伤,那挺有意思了吧——你满足了吗?”
竹塚未千佳说:“没有。”
神情竟然有丝哀伤,像阳光下等待抚摸的小猫。
日向阳葵于是摸了摸金色小猫头。
屋檐下的阴影不断移转,悬挂素色布单微微荡漾,上面手写着“宾馆”字样。
稻崎露敏从屋子里面走出。
他刚去给小女孩修对讲机了,另外两个人在外面晒太阳没进去——竹塚未千佳不去,日向阳葵选择了陪她。
反正她觉得露敏已经属于自己的了,不会丢。
“是露敏回来了。”
日向阳葵率先注意到了稻崎露敏,扬着笑脸,特意挥起手中卷成圆筒的地图。
他向她走来的时候,日向阳葵觉得自己现在的感受很新奇,胸腔里聚集感情,有飘飘然的喜悦,又有点温暖,还有一丝丝抽离于体外、难以描述的情绪。
这样剧烈的情感是不是太戏剧化了?奇怪吗?他也和自己一样吗?如果不是,他在想什么?
但这丝丝的疑惑迅速被喜悦没过。
稻崎露敏回到了日向阳葵身边,轻笑着,伸手接过地图。
“露敏,虽然你是去做了些事,只是分开了一小会,”日向阳葵认真地说,“可当我再见到你,觉得好幸福。”
她说完,低下头,感觉幸福随着话语的道出,融化成在心底里的暖流,流向全身,于是就这样拥抱住对方。
而稻崎露敏先是敛了笑容,面目浮现出困惑,接着睁大眼眶,好似惊惶。最后,他很快平静下来,流畅地像是在应付一样:“我也是,阳葵,我也觉得幸福。”
正是因为有稻崎露敏在,所以两个靠感觉认路的人也能用上地图了,虽然里面标注的情报里有许多陷阱。
“不是要回去不灭教团么,这里。”
稻崎露敏指着其中一个地点示意,地图上标注:古怪家伙聚居地。
……
“需要床铺住宿吗?干净整洁的房间,也可以寄存行李。”
翔鸟对两位陌生来客招揽道,玲珑细长的脖子上又挂上了黑色对讲机,这使她很有安全感。
“可以,”穿着黑色制服的人说,“顺带问一下,你有没有见过他们?”
另一人展开手里拿着的黑白复印件。
两人同住一间。
翔鸟领着两人去了整理一新的房间,没有电,但燃烧的蜡烛使室内还算明亮,墙壁上新写着两行字:禁止弄脏被套,保持房间整洁。
他们很满意。
日暮近晚,翔鸟在楼下给路过的旅人指明如何前往安全水源后,问他们要不要住宿或者把寄存行李,被拒绝了。她也不恼,只是等旅人的背影走远,拿起对讲机与同伴沟通。
“一个人,有行李。”她是这样说的。
放下对讲机的翔鸟接着看到另一间房的客人领着女人上了楼——不认字的人出现了,墙壁上明明写了入住规则。
她提起棍子就跟了上去。
一会,翔鸟和女人一起出现在楼下,看着女人离开,她转身又上了楼,还是那个房间。
目标是成为旅店大亨的女孩打算赚点外快,累积原始资金!
“看起来可怜。”日向阳葵说。
她们在座只剩骨架的损毁建筑下面,原因是稻崎露敏抬头时候忽然观察到了一只松鼠,嘴巴叼着像洗碗布拧的绳结。
洗碗布长了毛,干透了。
他停下来了。
松鼠也发现了下面的他们,感到危险的它迅速竖起耳朵,一动不动企图在地下的怪兽眼里蒙混过去。话说大灾难后它的远亲老鼠可倒霉了,几乎成了城中残存居民的肉类主要来源。
稻崎露敏说:“它无法接受那只小孩子的死亡。”
这件事让他想到了什么,神情近乎悲恸,又极快速地变成了凶戾的冷酷。
竹塚未千佳说:“再无法接受,它也没法再活过来了。”
她的漠然和忽视就像一层保护壳,牢牢套在身上。
日向阳葵想,竹塚未千佳杀过人,还有那只怪物鳄鱼,稻崎露敏也做了很多残忍的事……她跟着大阪的自警团的时候也是。
她实在不太聪明,想不下去了,更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对未千佳和露敏不公平。
人类大多时候的活着就是伤害别的生命,那时候没有觉得残忍,突然在某片刻里好像生出了朴素的恻隐之心,也不能说虚伪——说是虚伪又如何。仅允许完人才能感动,仅有像上帝一样知道事情全貌才能恻隐,那就只能是虚伪了。
“要去帮它把小松鼠埋了吗?”日向阳葵问。
日向阳葵把昨晚竹塚未千佳枕过的那件外套拿了出来。
他们刚才用食物引得大松鼠松了嘴,得到了幼崽尸体。
竹塚未千佳对着裹在里面的小松鼠又说:“我很抱歉。”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说。
稻崎露敏只是沉默。
那只松鼠远远看着低头埋土的四肢怪物们,竖着蓬松大尾巴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