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逐我来 第5章 第五章

自打林府招来一批护卫，林府的家仆也没那么忙碌了，纷纷松了一口气。

平时的重物搬运，什么地方的当值看守，或者林季安去县衙回林府的马车接送，都顶了一批护卫上去。主要是因为平日里林季安先暂时不要太多护卫跟着，避免太兴师动众，身边有个陆琰已经完完全全足够了。

“林大人今日什么时候走？”陆琰坐在林季安旁边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喝着碗里的粥。

“你以为我们少爷跟你一样吗，粗鲁得像没吃过饭一样。”李竹依不满地白了陆琰一眼嘟囔着。

“你这小孩知道什么，这叫不耽误林大人时间。”陆琰也没好气回她。

“行了，我也吃的差不多了，走吧。”林季安拿出帕子擦了擦嘴，看了陆琰一眼。

这个人本来不是跟他们一起用饭的。府上的护卫和家仆本该有自己用饭的地方，但是陆琰却跟林季安说近卫就该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林季安跟他说在府上就不必了，可陆琰偏说以防万一，这就成功跟林季安一起用饭。

然而事实是，陆琰再怎么说也是堂堂将军府少爷，皇上封的侯爷，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从小到大吃的那叫一个好，跟下人一起吃他眼中所谓的“粗茶淡饭”，陆琰绝不接受。

陆琰瞟了眼林季安的碗，里面还剩差不多半碗粥：“林大人这就不吃了？我可不是催你的意思啊，你看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不多吃点可别在你们衙内晕过去了。我虽是负责保护你的安全，但自己身体上的问题可不归我管。”

林季安一脸无语的站起身，心道刚接触陆琰的时候以为他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不曾想只相处几日，他竟然这么能说！

“不舍得你就把它喝了吧。”李竹依受不了没完没了的陆琰，但是想了想却又认为他说的好像不无道理：“安哥你真的不再多吃点吗？”

林季安道：“不用了，早上确实不想吃太多。”说完就出了门，陆琰跟在林季安身后一齐走了出去。

陆琰在后面看着林季安的背影，一袭深绿色的官服衬得他体型修长，显得他更加成熟稳重，这跟林季安平日里穿浅色衣服悠闲的感觉大不相同。林季安通常散下的头发规规矩矩束在官帽里，露出白净纤细的脖颈，陆琰看得一时出了神。

马车上，陆琰坐在车外对林季安说：“林大人，明日休沐有何打算？”

林季安道：“休沐能有什么打算，现在刚接手这县令的工作，还有很多需要熟悉的。没有什么事，你明天就休息吧。”

陆琰听了没有作声。

到了县衙，在县衙门口值岗的衙役朝林季安行了一礼，且只让陆琰跟随林季安进去。县衙里还有两个赞政厅，其中一个是县丞的办公之所，这另一个便是县令的了。

林季安直接进了自己的那一间赞政厅，翻看起这些天里的文书，陆琰则老实地倚在门旁。

厅里时不时传来林季安打开书卷时竹简的碰撞声，以及纸张翻动的声音，其余的杂声一概没有，及其安静。

陆琰无事可做，眼神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但最后还是停留在了林季安身上。

办公的书桌靠近窗旁，早上的晨阳打在书桌的一角，四月里的清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得林季安官袍的广袖在风里轻微荡着。

林季安坐的笔直，微低着头，垂眸看着书卷，左手撵着书卷的边缘，右手执笔，时不时记录着什么。眉头微微蹙起，细长的睫毛会在不经意间颤一下。从陆琰的角度看去，林季安垂眸的眼睛就像是一只小百灵在低头觅食似的，灵动非常。

林季安仿佛注意到了那边传来的目光，抬头望去，正好对上了陆琰的视线。对视一瞬，林季安开口道：“你是不是很无聊，陆琰。”

“是啊，就这么待着是有些无趣。所以就看看林大人咯。”陆琰漫不经心随意说道。

林季安本还想开口再说点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看到何罄宗走到赞政厅门前，道：“县令大人，下官有事相报。”

“何县丞进来说吧。”林季安站起来走到茶桌旁，示意何罄宗坐下。

“也不是什么大事，是这样的。”何罄宗打开手里的卷宗道：“这些日子军营里准备扩充士兵了，上头要求各地都要选拔一批健壮的男丁。但是以往扩充都是在六七月份，这次却提前了，所以还没来得及进行咱们繁城人口的调查。”

“那选拔结束之日是什么时候？”林季安问道。

“此事较急，大概是在下月就要完成了。”

“下月……看来还有一月时间。”林季安接过何罄宗手里的卷宗，笑道：“我知道了，待我想个法子就会着手安排，有劳县丞大人告知我此事。”

何罄宗拱手苦笑：“下官本职，何来有劳一说，倒是辛苦县令大人这才来就要经手此等焦急之事。若是无事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林季安点头，待何罄宗出去后，又回到书桌旁坐下了。看着卷宗上写的各项要求以及要上报的种种事项，林季安抿嘴思索着。

“军队扩充？”陆琰直径走向林季安，在他正对面的椅子坐下，拿过桌上的卷宗扫视：“若有特殊情况这种事情不是提前通知的吗，难道边境有什么战事急需支援了？但也没听到消息，有些奇怪。”

“嗯？没想到陆近卫对这些事也有些了解。以前接触过？”林季安试探着问他。

“不是我，是我父亲。”陆琰没有抬头，淡淡说道。

看完卷宗，陆琰把它放回林季安的桌上：“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是往常给的时间在三个月左右，这次不过一月余，得看林大人您怎么去安排才来得及了。”

陆琰好似又想到什么，补充道：“要是林大人没办法，不如跟我做个交易，答应我一件事，我来帮你解决军队扩充一事，如何？”

林季安看着陆琰眼底淡淡的笑意，也朝他从容一笑，拒绝道：“无需，我可以。”

今日县衙事情不多，再加上明日休沐，便提早了约半个时辰放衙。

林季安和陆琰走到县衙门口，林府的马车还没有来。天空覆上一层朦朦的灰色，吹过的风带有一丝凉意。

“应当快下雨了，要不我们先走回去？也不是很远。”林季安转头对陆琰道。

“嗯，随你。”

尽管林季安已经加快了步伐，但走到一半好巧不巧还是被雨赶上了。无法，林季安和陆琰只能先在一间铺子的屋檐下先躲躲雨。

林季安拍了拍身上落下的水滴，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街道上撑伞疾步行走的人，渐渐出了神。

“欸，发什么呆呢？”陆琰突然开口。

林季安回过神：“啊，不是发呆。看着别人在街上自在行走，听这个雨点打在屋檐地上的声音……这种生活很好，感觉挺惬意放松的。”

“……”陆琰听着林季安的话，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干脆转头看向身后的铺子：“我刚刚看这是一家卖零嘴的铺子，要不要进去看看？”

“好。”

这铺子店面虽然不是很大，但里面卖的东西可不少。肉铺、坚果、糕饼、梅子……林季安和陆琰都各自挑了些吃食。

“你喜欢吃肉干和话梅？”陆琰看着林季安手里拿的这两样东西。

“不全是。竹依喜欢吃肉干，这个是给她买的。”

“看来你们关系不错。”说完陆琰又继续去挑东西了。

看店的是一位看起来四十来岁的妇人，应当是这家铺子的老板娘。她从林季安和陆琰手里接过那些食物准备称重。“这不是林少爷……林县令吗，好久没见着你来我这买东西啦！”

林季安一愣，他之前好像是来过这间铺子吧，很久了，记得不是很清楚。

笑着跟老板娘寒暄一阵后，老板娘爽快道：“林县令做官后我还没给你道贺嘞，这点吃食就送给你了，不要钱！”

林季安忙摆手：“不行的，钱还是要给。”说着便拿出钱袋取出足够的钱俩放在柜子上，苦笑道：“要是您执意要送的话我下次可不敢来了，说不定会有传言说繁城县令白拿百姓吃食。”

老板娘听闻只好收下，但又默默给他们的袋子再添些。她看了看林季安和陆琰两人的随身物品，从柜子一角拿出一把伞递给林季安：“那这把伞你们拿着回去罢，撑你们两人足够的。”

林季安看了看外面暂时还不会停下的雨，迟疑了一下：“那您……”

老板娘爽朗一笑：“每次下雨我家老头子都会来接我的，不用担心！这个时辰估摸着也从家里出来了。”

林季安收下伞道了声谢：“那我明天再给您送来。”

出了铺子，林季安刚撑开伞，陆琰抬手接过，又晃了晃另一只手里拿的一袋酥饼：“多谢林大人请客，这伞就让我来撑，全当感谢。”

林季安由他，两人正准备离开，突然注意到墙角边上的一个黑影。

一个蓬头垢面的人穿着一身粗布破衣，侧躺在一块破旧不堪的草席上，面前放着断了柄的木瓢，里面还有三两枚铜钱。就算现在下着雨，这人嘴里还喃喃自语着。

“好心人给点吧……可怜可怜我……”

林季安看了这花子一会，还是走了过去，把刚刚拿出的钱袋直接放进了他的木瓢里。

花子瞧见瓢里多了一个精致的且看起来有点重量的钱袋子，霎时精神一振，坐了起来看清了一身官服的林季安，忙改变坐姿朝林季安一跪，磕了两下头：“谢谢这位大人！谢谢这位大人！您将来一定节节高升大有作为！”

陆琰在一旁忍不住“噗嗤”一声，林季安给了陆琰一记眼神，转头制止这花子继续叫喊：“繁城少有乞讨者，听你的口音也不像是这边的人，你是从哪来的？”

花子嘿嘿一笑：“大人好耳力啊，小人江宁来的。”

“看你好手好脚也还年轻，为什么选择乞讨？”

“大人在繁城有所不知，江宁那边这几年旱的很，收成不好，再加上小人家里本来就没几个钱，迫不得已，出来流浪了。虽然一开始是准备在江宁再找点活干混口饭吃，但是好多人都自顾不暇了。这不一路北上，讨要几个铜钱，过一天是一天……”

林季安听到江宁那边的灾情，不免叹了口气。“既然来到繁城，就好好重新开始生活吧，努力找找看，会有需要你的地方。”

花子点点头说了声好，林季安和陆琰便撑着伞朝林府的方向走去。

沿路上的人逐渐变少，雨滴打在伞面上的嗒嗒声愈发清晰。

“林大人见到这些花子，每个人你都会给钱吗？”陆琰猝不及防来了这么一问。

“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觉得这么做的话，一旦有了势头，后面盼着你给钱的人会越来越多。要是有一天你不给了，他们也许反过来问你为什么不再给他们帮助。”

“你想太多了，不至于。给他们一些帮助，至少比看到却不作为要好一点。”

“一个个帮？治标不治本。”

林季安没再作声，两人沉默着走回了林府。

“咦，安哥！今天回来的这么早，你们走回来的？这个雨说来就来了，刚刚还准备叫人备马车去接你。”李竹依看见林季安回来了迎上去。

陆琰收了伞，塞到李竹依手上，转身去了西院。

“欸你这人怎么回事？”李竹依不满的看向陆琰的背影。

“好啦，这个伞替我放着，是一家零嘴铺子的老板娘给的，明天再给她送回去。另外我在那家铺子里买了的肉干。喏，给你。”林季安把手里其中一个袋子给她递去。

“哇，谢谢安哥！”

李竹依咧嘴欢笑，一手拿伞一手拿纸袋，蹦蹦跳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