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在这个宁静的子时之夜,两道黑影悄然出现在朱府后门墙外的某个隐蔽角落。
陆琰是真没想到平日里总是一副光明磊落、公正严明模样的县令大人林季安,竟然也会有翻别人后院的一日。
当然,倒不是觉得他这一行为有失偏颇,而是这一举动确实出乎陆琰的意料。
此次夜出两人都换上了暗色的修身衣物。这样的装扮陆琰没少穿,只不过好像是头次间林季安这么搭配。
黑发全都利落束起,衣物紧贴肌肤,从肩膀到手臂看起来劲瘦。腰间的缕带将他的腰称得很细,陆琰微不可查地握了握拳,感觉伸出双手就能握住。
林季安观察四周发现无人,示意陆琰赶紧跟上,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林大人,为何不趁白日里来调查?”陆琰低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
林季安没有回头:“我怀疑杀害朱兴兆的人就在朱府,直接来怕是惊动他了。”
陆琰闻言,似笑非笑一挑眉道:“噢,所以,我们来翻墙。记得上次我翻墙的时候,某人还……”
林季安没理他,借着草垛直接敏捷攀到墙沿,蹲在边上观察着朱府的动静。如林季安所想,此时大部分人还在前院守灵,后院便寂寥无声。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两人遮住了下半张脸,不然此刻林季安就能看见陆琰微微张开的嘴。
“没想到啊林大人,翻墙身手还不错。”
林季安见他还没上来的意思:“再多说两句可就要来人了。”
陆琰稍稍退了两步,接着一个箭步踏上墙面,抬手撑过墙沿,轻松落在了后院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极为潇洒。
林季安见他顺利过去,也纵身跳下了围墙。
顺着记忆中的路线,两人穿过幽静的后院与池塘,小心翼翼来到朱兴兆房间附近。
不愧是大少爷,朱兴兆的住所宽敞豪华,房子独占一院,没什么人在,让他们的行事方便了许多。
看着房门上挂的锁,林季安皱了皱眉,准备绕屋一圈看看窗户的情况。
陆琰叫住他:“万一窗从里面关上了呢,林大人不会撬锁可不行。”
说着,陆琰从怀中掏出一根细长的铁丝,对着锁孔细细扭动起来,手法娴熟而迅速。
转眼间,只听得“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林季安看着陆琰手上的铁丝和被撬开的锁,不禁有些惊讶:“陆琰,你怎么会带这种东西?手法也……看起来没少开。”
陆琰表面看起来不以为意,实际上却有些小骄傲:“林大人邀请我夜探朱府,我当然要捎点东西以防万一。至于开锁嘛,哼,练过的。”
两人正说着,陆琰发现林季安身后转角处发出的光源越来越亮,其中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
他警觉示意林季安道:“进门。”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闪进了朱兴兆的房间,并重新关好门。就在他们关上门的瞬间,夜巡的下人刚好转了出来。
“欸,你听到声音没有?”一个下人低声对着同伴问道。
“什么声音?你别吓人。”另一个下人听到这话紧张地看了看旁边的房间,声音颤道:“这还没到头七呢……”
“赶紧巡吧,巡完了好回去歇息。”
两人提着灯笼,经过朱兴兆房门口时加快了步伐,似乎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一秒。
林季安和陆琰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那两人走远了才缓缓松口气。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薄透的窗户纸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两人借着月光打量着房内,房间里的摆设基本上还是前两日他们在门外看着的那般,不过床铺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他们对视一眼,直接朝着房间里的那张桌子走去,保险起见,速战速决才行。
但是,桌上出除了一个茶壶之外,一个茶杯都没有留下。
陆琰道:“杯子都去哪了?”
林季安却没有感到过于惊讶,他早就猜到了这样的可能。杯子已经被拿去处理,并且就在昨日阿绪他们来了这里之后。
房门是锁的,如果想要另辟途经进来的话……
林季安思索着移动到房间的两扇窗旁,弯下腰,目光汇聚在窗户锁上面。
奇怪的是,这间房的窗户是比较常见的构造。它的锁并不是贴在墙面,只需旋转就能将窗沿卡死的那一种,而是支撑架。
换言之,只需有一道力,无论这道力是来自房内还是房外,将窗向外推就能打开。随着窗户打开角度的不同,支撑架就能将其顶在不同的位置。若要收回,只需推开支撑架即可。
“既然是富裕人家,怎么会做构造如此简单的窗户?”
心中存疑,林季安伸手尝试将窗户推开,可在仅仅推开十几公分时,听到细微的一声“咔”,窗户赫然卡住无法推动了。
此刻正是沉寂之时,任何细小的声音都会被放大。陆琰听到这声动响,走到窗旁,沿着窗边摸索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在这里。”
林季安看向陆琰手指触碰的地方,窗户的右上角。此处有一凸起装置,也许是有什么机关,只要窗户打开到一定程度就会锁住。
陆琰按住装置的侧面:“林大人,你再推推窗户试试。”
林季安知道陆琰的猜想,应声而动。
正如他们所想,只要有人在房内按下装置,窗户便又能开合自如。两人看了看另一侧的窗户,亦然如此。果然,这窗户没有那么简单。
看着仅有打开十几公分空间的窗户,林季安想着,倘若有人从这里进来,那么就必须限制在这狭小的空间范围之内,否则出去之后,窗户就无法关上。在这期间,还要小心不能碰到窗,防止身体将窗撑开到锁住的位置。
想来,此人不仅清瘦,还得熟悉朱府,知晓窗户装置这一玄机。
朱浚的身影在林季安脑海中愈发清晰,如何才能证明是他将涂有菱毒的水杯拿走的?
在与陆琰一同把窗关上的过程中,通过窗户打开的缝隙照进来的月光也逐渐暗淡。贴在墙边地面上的皓白月光仅剩丝带大小时,林季安好似注意到什么,忽然停下了合上窗的动作。
“怎么了?”陆琰问道。
林季安蹲下身,撵起墙边的一缕线头,接着仅剩的光亮打量起这线头来。
“灰褐色,粗麻布材质,朱府仆人的衣服,按理说不该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说着,林季安抬头看向陆琰,即使蒙着面,陆琰也能看见倒映在林季安眼中的月光也诉说着发现新线索喜悦。
窗户完全合上,屋内又重新陷入黑暗。
“还得是林大人,这么细的线头也能被发现。”
林季安起身道:“既是线头,那么衣服必有一处被割破的地方。今夜差不多了,明日再来摊个明白。”
陆琰静了一会:“明夜?”
“白日。”
在林季安和陆琰准备离开时,门外的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在走到他们所在房间的窗外时,脚步声停下了。
林季安和陆琰对视一眼,两人紧贴着墙边,屏息凝神,时刻注意着窗户的动静。
好巧不巧,凶手上门了,还和他们撞在一起。
“吱呀”一声,窗户缓缓掀起一条缝,果然!
就在林季安思考如何解决这位闯入者的时候,另一道声音从远处响起。
“喂,朱浚!”
窗户再次合上。
烛光缓缓靠近窗外:“你在这干嘛呢,夫人找你。”
朱浚道:“日里经过的时候掉了东西,来看看是不是在这附近。”
来找他的下人继续道:“寻到了么,要不要帮你找找,夫人还在等着。”
“刚找着,过去吧。”
脚步声渐行渐远,林季安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看着手中被勾断的线头,也许朱浚是来找这个的。
陆琰谨慎推开房门,通过缝隙观察了外面的情况:“林大人走吧,不宜久留。”
两道黑影快速掠过后院,最终消失在围墙边上。夜间的微风拂过树梢,投在草地上的影子婆娑展示自己的舞姿,一切都如往常一般,仿佛无人踏足过。
等到旭日东升,再来时,又是那位公正严明的县令大人与他武力高强的近卫。
两人带着几名衙役来到朱府,看似查线索,实则奔朱浚而去。
为了显得自然无异,衙役借与朱府下人谈话的过程,旁敲侧击打听关于朱浚的事情。
林季安与陆琰则以关心之名,顺利来到朱浚房中。
“大人里面请,我这不太宽敞,还望两位不要介意。”
三人站在这狭隘的空间里,确实是有些拥挤了。
林季安看着破旧的床桌以及布满霉点的墙面,心中暗自叹息。值得注意的是,桌上堆放不少书页翘起的书籍,看起来时常被翻阅过。
“你一直以来都是住在这里?”林季安问道。
“回大人,是的。”
“前两日在审问碧玉姑娘时,才得知你是朱老爷的儿子。我们想问问你这些年关于你与你母亲的事情。”
朱浚没有料到他们是来问自己的过去,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低着头,看着黢黑的地板,缓缓道:“那个……自打我记事起,我母亲就病重了。当时也是在这间屋子里,就我和母亲两个人。我也不知是什么病,只见她一日比一日虚弱,我求过朱夫人帮忙找个大夫,但是没用,再加上我也出不去,就这么拖着……而且我们日日吃的都是他们剩下的残羹剩饭,最后我母亲没挺过多久。”
听到这里,林季安拧起眉来,也没料到朱府对待他们母子俩会是这样刻薄的一种态度。
尽管如此,但也还是得回归正题。
“朱府如此对待你和你母亲,你记恨他们吗?”
朱浚对林季安突然的问题转换感到有些惊愕,即便愣了一下,也很快反应过来。
“说不记恨是假的,但是寄人篱下,我能怎么办呢……”
“因为朱府的无情导致你母亲的去世,所以,为了报复,你隐忍多年,在朱兴兆考入仕途之后设计毒杀了他,或者说是参与毒杀。”
林季安注视着朱浚,直接道出他与朱兴兆死亡的关系。
仿佛是把锋芒初露的剑刃,此刻林季安的犀利让一旁的陆琰也为之一叹。
朱浚一颤,猛地抬头,眸中的诧异也不过出现一瞬,平淡而冷静的语气显示着他此时的镇定:“敢问县令大人何来的依据,若是空口无凭,岂不是随意诬陷百姓?还是说你们做官的总是喜欢接受他人贿赂,想包庇那个正真的凶手?”
林季安没有绕进他所谓贿赂的陷阱中,问道:“朱兴兆房中的水杯,可是你拿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