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昭昭 第14章 第十四章

午后，苏倾若才得知苏朝他们今早在烦忧什么。

明日本是收购檀木皮的日子，但岭南连日大雨，这一批檀木均受了潮，用不了了，同时木商还坐地起价，往后采购檀木皮要比原先贵了近一半。

佛香是铺子里最稳定的收入了，檀木尤为重要，若是继续用岭南来的檀木，佛香势必也要卖得贵些，如此极容易赶走客人，可若照先前的价，铺子就要亏本了。

一番讨论过后，苏朝决定让苏倾若和苏与临到宁州挑选新的檀木供应。

楚淮之以担心苏倾若安危为由，一块儿跟去了。

宁州地处北齐最南端，也是盛产檀木的地方，兴许能遇到比岭南地区品质更佳的檀木。

此次来宁州寻找的木商齐老板是苏朝的旧识，苏朝本想自己亲自前来，奈何身体尚未好全，苏倾若担忧来回一趟舟车劳顿，便没让他一道来。

抵达宁州的第二日，三人起了个大早，赶到约定地点，却被告知木商前几日离家了，归期未定。

因为起得早，苏倾若本就在心里憋了一把火，木商爽约无疑是火上浇油。

她走到前头，尚且温和地询问木商爽约的缘由，怎料竟是木商一时兴起，随人到吐蕃游历了。

苏倾若气笑了，“那为何当初还要同我们商定今日看木材？齐老板高兴了去游历，不高兴了是不是也能闭门不见？既然今日无法会见，为何不提前告知？这么些天里还挑不出一天和我们说一声吗？”

木匠支吾道：“这个……”

“眼下该如何解决？”苏倾若冷声道，“按照原先商榷的，今日看了木材，若是合适，我们便直接下定金。现下人不在，我该和谁商议？”

“此等大生意，都是由老板决定……”

苏倾若歪头笑问：“我要去吐蕃和他谈？”

“不、不……等老板回来……”

“何时？等他回来又不知要等多久，这可是要耽误了我不少事，他要如何赔偿？”

木匠说不出话了。

“既然齐老板没有想和我们合作的诚意，劳烦同齐老板说一声，这笔买卖作废，往后我们不会再同他定任何木材了。”苏倾若面带愠色，转身就走，“告辞。”

“长姐！”苏与临赶忙追上去。

苏倾若走得快，脸色难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在生气，楚淮之本想上前宽慰几句，又被苏与临拦住。

“世子还是别上前讨骂了，长姐最烦有人在她生气的时候还在一旁说话，她一会儿会自己消气的。”

楚淮之放缓了前进的脚步，二人沉默地走在后头。

走了一段路，苏倾若毫无征兆地停住，苏与临一时没反应过来，险些直愣愣撞上去，好在楚淮之敏捷地抬手挡在他们中间。

楚淮之温声问道：“怎么了？”

苏倾若呆愣地望着前方，问道：“我方才做了什么？”

“？”苏与临道，“臭骂了齐老板，说不再和齐老板合作。”

苏倾若缓缓扭过头：“你为何不拦着我？”

苏与临不解：“我为何要拦着你？长姐骂得很对啊，齐老板这样背信弃义的人，我才不屑和他往来。”

苏倾若问出致命问题：“那木材怎么办？”

“……”是啊，他们此行目的就是为了木材，眼下该从何处变出木材回长安交差。

苏倾若扶额：“我被气糊涂了，你怎么也糊涂了？”

苏与临沉思：“那我们……要回去吗？”

“不可能！”苏倾若当即否决，“方才说的那样决绝，此时灰溜溜回去，岂不丢脸？我才不干。”

苏与临无奈摊手：“那我们只能去找别的木商了。”

苏倾若苦恼道：“可宁州哪还有这样便宜的檀木……”

宁州的木材几乎都叫齐老板垄断，其他木商难分羹，也难怪他有持无恐，这般任意妄为。

正在二人一筹莫展之时，楚淮之忽然开口道：“我倒是有熟识的木商，只是……”

“只是什么？”

“她卖得贵些，但木材好，香气正。”楚淮之道，“不过照若若的三寸不烂之舌，应当能同她讲个好价钱。”

这倒是容易，苏倾若道：“不成问题，我们现下就去！”

苏倾若说完就要走。

“今日怕是赶不及。”楚淮之拦道，“那人在隔壁象郡，待回客栈后我传信给她，过一日再启程。”

眼下没有别的法子了，苏倾若也写了封信将今日之事告知苏朝，隔日启程前往象郡。

*

因着近日是四月节，前来象郡的旅人比往日多些，大小客栈几乎都住满了人。

小二一边领着他们往楼上走，一边滔滔不绝赞道：“客官赶巧了，小店最好的两间客房恰好还没人住，屋里那床榻、窗子都比别屋大些，屋内点的那沉香也是上好的，定叫客官住得舒心。”

苏倾若听着他的话，撇撇嘴，心想可不嘛，最贵的两间房，若是住着不舒服，她定要找老板退钱。

“客官，咱到了，这一层只有四间房，比楼下清静。”小二拿了钥匙将两间房都打开，“这边两间就是。对面的屋前几日就住了人，小的和他们打过几次照面，也是好相处的。”

楚淮之接过小二递过来的钥匙：“有劳。”

“那小的先忙去了，有事儿您吩咐。”

待小二下楼后，苏倾若拿过一把钥匙，自行安排：“我住这间。”

先前在其他地方都是一人一间房，这次只能委屈两个男人挤一挤了。

楚淮之将另一把钥匙给了苏与临，极其自然地跟在苏倾若身后。

苏倾若见状，站在门槛后不让路，沉默地盯着他。

她不动，楚淮之也不动。

苏倾若抱着胳膊，下巴朝隔壁抬了抬，示意他过去。

楚淮之：“我担心你的安危。”

苏倾若：“不是见过我打混混的模样吗？”

楚淮之：“你我是夫妻……”

苏倾若：“先前在府中不也是分房？这里可没有罗汉床给你睡了。”

楚淮之无辜道：“我不习惯和男人睡一屋。”

苏倾若比他更无辜：“我习惯吗？”

“……”

苏倾若接着道：“若是不想和与临睡一床，那你俩商量商量，谁睡地上？我瞧着屋子够大，地上能铺褥子。”

苏与临在一旁不快道：“先前在长安就说了，我和长姐来就好，眼下只能难为世子打地铺了。”

“不为难。”楚淮之平和道，“既然都是打地铺，那是否可以不挑地方？”

苏倾若：“……”

苏与临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不要脸。”

苏倾若懒得再和他拉扯，转身往屋内走：“随意，我很累，想休息了。”

“长姐，你……”苏与临原是想等苏倾若一句话，他便将楚淮之拉走，省得让他姐烦心。

楚淮之嘴角扬起一个得意的弧度，抬脚踏进房间，关门前还很关心一般对苏与临道：“早些休息。”

苏与临气得跳脚，又无能为力，只能回房生闷气。

屋内干净整洁，楚淮之一点儿也不嫌弃睡地板，从床上抱了一床被子，铺到地上便坐下休息了。

苏倾若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喝完，才开口道：“原想着让你和与临住一屋，多相处几日，或许他就不会这般不待见你了。”

“往后和我过日子的是你不是他，你待见我就成。”楚淮之笑道。

“他是我弟弟，以后要见面的日子可不少，难不成都像这样敬而远之、视同陌路？”

楚淮之垂了眼，重重叹气：“我自是想和小舅子和和气气的，亲如一家，可……”

苏倾若撑着下巴漠然地看他：“你惯会装惨。”

楚淮之：“……”

“罢了，懒得管你们的事。”苏倾若起身往床边走，“听闻四月节有很多新奇玩意儿，晚些时候我要去……”

楚淮之忽然拉住她的手腕，抬起头看她。

“怎么了？”苏倾若脚步一顿。

“象郡比不上宁州那样安全，偷盗抢劫的事常有发生，你生得又这般好看，极容易叫人盯上，便是再胆大能武，人一多难免会落下风。”楚淮之注视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出门前必须带上我。”

苏倾若弯下腰，拉近二人的距离，歪头问：“你一定打得过他们吗？”

“……”楚淮之挠挠额头，眼神中透出些许无奈，“总归比你一人单打独斗胜算要高一点吧。”

此话不假，苏倾若听过不少关于他的英勇事迹。

“世子，我们先前是不是说过不干预对方的事？”

“我也说过要护你周全。”

“我能护得了自己。”

“我知道。”楚淮之道，“但这和我想保护你并不冲突。”

苏倾若沉静地看着他，总觉得楚淮之和先前有些不同，他不像是爱管闲事的人。

房门突然被叩响，苏与临的声音传来：“长姐。”

苏倾若直起腰要去开门，没注意脚下踩着了衣裙，偏偏楚淮之还抓着她的手，一上一下两股力量让她站不稳，控制不住要往前扑，楚淮之眸色一闪，手上用了点劲儿，再顺势倒下。

听见屋内传来苏倾若的惊呼声，苏与临顾不上其他，一把推开门：“长姐！出什么事……”

苏与临突然愣住，瞪大了眼。

只见楚淮之躺在地上，抱着苏倾若，而苏倾若倒在他身上，一手撑地，一手搭在楚淮之胸口，二人同步地扭头看着苏与临。

气氛一下子凝结了。

楚淮之：“……”

苏倾若：“…………”

苏与临：“………………”

苏与临虽迷糊，但也明白眼下自己好像不适合出现，于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楚淮之，随即关上了门。

苏与临走后，苏倾若莫名松了一口气，摆正脑袋，却见楚淮之眉头微皱。

楚淮之：“分明是你压着我，吃亏的是我，为何苏与临瞪的还是我？”

苏倾若想起来，后腰却被楚淮之搂紧，动弹不得，她没好气地拍了一下楚淮之的肩膀：“你一大男人吃什么亏？”

楚淮之偏头笑了一声，轻快挑逗道：“也是，若若怎么会让我吃亏呢，我赚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