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马车时,女官睨了明月一眼,用吩咐的语气说:“你在旁边跟着。”
明月不知原由,却也停下了脚步。
不在公子眼皮底下,或许更方便她逃跑。
因为这样的想法,明月很配合,她轻声应是,退到马车旁边。
明月不知道按照宫中的规矩,即便是丫鬟,也不会步行跟在马车旁边。后面有专门供下人乘坐的马车,否则这些人光靠脚,怎么跟得上疾驰的马?
女官云画冷冷看了明月一眼,吩咐道:“尽心照顾着殿下,不许离开马车三米以外。”
云画下了这样的命令,若是明月做不到,她便有理由惩罚明月了。可明月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她自然做不到。
明月很有自知之明,询问:“我跟不上怎么办?”
云画冷冷看着明月,“既然跟不上殿下,就不要在这里死皮赖脸。”
谁不知道四皇子是最有希望入主东宫的皇子?云画总算争取来这次机会,准备和四皇子拉近关系,却被这样一个丫鬟挡了富贵路,不气才怪。
明月不知道云画为什么突然针对她,只是道:“我知道了。”
既然跟不住就不用回京,有这样好的理由,明月已经打算半路掉队了。
云画得意地看了明月一眼,觉得明月还算识趣,双手交握于腹前,做出很端庄的模样,却用力从明月肩膀旁边撞过去。
这时沈倚危的声音传出,“怎么还不上来?”
云画以为殿下是在叫她,在外边极为恭敬的回了声:“是。”然后就兴高采烈地上马车。
沈倚危声音冷下来,“明月,你上来。”
云画的笑还僵在脸上,她有些不甘心地问:“殿下,明月没有品级在身,怎配留在您身边伺候?”
沈倚危沉吟:“品级?”
他看向明月,“本殿还没有掌事宫女,明月跟着本殿这段时间表现不错,便任作本殿的掌事宫女。”
沈倚危撩开帘子,问云画,“皇子的掌事宫女是几品?”
云画不甘道:“正六品。”
沈倚危笑了笑,“正六品刚好够用。”
云画岂会不明白四皇子的意思,若是明月做了四皇子的掌事宫女,品级便刚好压她一头。
殿下这是因为她刚才的话,在敲打她。
她怎会愿意被明月这样一个没有资历也没有人脉的小丫头压着,着急道:“殿下,万不可如此。明月资历尚浅,如何服众?”沈倚危连眼神都未施舍给云画:“与你何干?”
明月在后边站着,听着公子言语间就给了她一个六品的官职。她自觉不妥,而且她没有打算留在京都……
她往前走了几步,刚要说自己的意见,就见公子朝她勾了勾手。
明月上了马车,公子坐回去,对她道:“你是本殿身边的人,以后要硬气些。只要你不违反国法,便是打了谁,都有本殿在这里撑着。”
他很随意地说着这些话。
可明月听出了公子话里嘱咐的意思,公子应该是怕她回京后受欺负。
公子如此替她考虑,她若是拒绝便显得不知好歹了。
明月眉眼弯弯,笑道:“明月记着了。”
公子对她这么好,她无以为报,只能尽自己所能用心照顾公子。但若有机会离开,她不会迟疑。
回京的路程不远,之前明月就知道,大约只有一百里。
半日过去,本该走上大路,可明月却感觉马车越发颠簸起来。
她给公子换上一盏新茶,心中有疑问,却未问出。
马车在树林中停下。
沈倚危在林中站着,打量着四周的情形。
远处破空声传来,冷箭射出,却被半路打掉。
数十黑衣人从树林跑出,目标皆是沈倚危。
这小小的林子竟布下了这样的埋伏!
明月害怕之下看向公子,却见公子淡然依旧,倚树靠着,连躲的意思都没有。
沈倚危知道这里有埋伏,甚至可以说他是故意来这里“被埋伏”的。皇后给他准备了这样的大礼,他总不能辜负皇后一番心意。
明月在沈倚危身边,警惕地看着四周,所有人都被公子的暗卫拦下,连只苍蝇都飞不过来。
突然,一人不要命地冲过来,手中的刀眼看就要砍在沈倚危身上。
沈倚危往旁边移了半步,寻了个合适的角度,看着锋利的刀刃不断逼近,他打算让自己受些皮外伤。
明月眼看那刀就要落在公子身上,公子却也不躲,情急之下便一把推开公子。
那刀砍空了,沈倚危也不可置信地回头,他没想到向来温柔顺从的明月竟会在这种时候把他推开。
明月摔倒在地上,手背擦破了皮。
沈倚危一把拉起明月,抬脚将再次冲过来的刺客踹远。
在刺客全部被控制住后,沈倚危从地上捡起一把刀,玩似的把刀横在自己胳膊上,接着浅色衣袖便洇出了血痕。
沈倚危面色未变,刀被扔在地上发出声响,明月见公子这般举动,怎会不明白公子的意图,高声喊道:“快来护驾!刺客伤了殿下!”
沈倚危没想到明月这么有眼色,明明刚才还坏了他的事,她似乎总是很在乎他的身体。
他不管还在淌血的胳膊,挑眉看明月。
附近的暗卫全是沈倚危的人,宫里派来的人早落在了后面。明月这一声喊,便是让那些人知道,四皇子被刺客所伤。
明月低头躲避着公子的目光,手中动作却不停。她给公子的伤处上着药,神色认真,眉眼间全是担忧。
她本以为公子自己下手,应该会有个轻重。
可这道伤口很深,深可见骨,公子却依旧云淡风轻。甚至在她上药时,眉头也未皱一下。
公子被扶上马车,大夫过来看伤,看过之后只道:“殿下还是不要急着赶路了,好好养伤才是要紧。”
受伤的身体怎么受得了马车颠簸。
沈倚危顺势下令,在前边的驿站休息。
明月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公子明明不用受这样的伤,可是因为一些原因,他总能毫不犹豫将尖利的兵器刺向自己。
据这些日子明月听说的,公子在村子里是为了养伤。可公子那样随性,做事情似乎从不顾虑身体。
他的眼睛也不知完全好了没有。
现在公子似乎能看清了,可文字书籍类的东西还总是让她读。
就像现在,公子胳膊上的伤明明那么重,他在外边罩了大氅,与人言笑晏晏,丝毫看不出受伤来。
明月手里还拿着大夫留下来的药。
在驿站里,云画带着一众宫女到四皇子的房间。云画对沈倚危道:“殿下身手不凡,却被贼人所伤,定是受了身边人的拖累。”
她意有所指,要把害殿下受伤的罪名推到明月身上。
眼见云画神情悲伤,好像真的在为四皇子考虑一般,其他人也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明月。
当时殿下身边只有明月一个拖后腿的。
明月见情况如此,正要低头请罪,却听公子意有所指道:“是啊,你们跟不上本殿,导致本殿身边只有明月这么一个人。”
云画一怔,她不是这意思。
却听到殿下对明月说:“忠心护主,想要什么奖赏?”
云画面色尴尬,她算是看出来了,明月虽没规矩,可却得了殿下青眼,她以后还是避着些好。
明月想和公子求个恩典,她只希望不用回京。可这里这么多人,她若是说了要离开,岂不是在落公子的面子。
所以她道:“请公子容明月想想。”
沈倚危听明月的语气,便知道她确有所求。他抬手示意其他人都出去,然后再次问道:“想好了吗?”
他不知道明月想求什么。无论是什么,她要金银亦或是地位,他都可以答应。
明月小心翼翼道:“公子能不能把身契给明月?”她要离开,总不能身契还在别人手里捏着。
沈倚危几乎是立刻拒绝:“不行。”
这样的问题他不需要考虑,除非明月以后不跟在他身边。否则,他把身契还给明月,便是给自己埋下了隐患。
拒绝的太过干脆,沈倚危有些不忍,明月一直以来对他的用心他都看在眼里,所以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再换个不那么危险的。”
明月知道公子决意要把她带在身边,光明正大离开是不可能了,因此她笑了笑,没再强求,“那便请公子以后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明月唯愿公子安康。”
她又不傻,既然公子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她就不该再表现的那么不愿意去京都。
让公子看出来,她反而更难离开。
沈倚危看着明月的眼睛,一腔真诚都含在里边,想起明月第一次见到他吐血时的担忧和惊恐,他想她大约是真的不希望他受伤吧。
他知道明月是为他着想,可明月是要身契未果才退而求其次,因此沈倚危语气不轻不重,对明月道:“巧言令色。”
公子当真是喜怒无常,刚才还说要奖励她,明月心中这样想着,动作却不迟疑,俯身拜下,“奴婢所言皆出于真心。”
沈倚危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淡淡“嗯”了声。
他垂眸,注意到明月手背上的伤,微不可闻地叹气,说起来,这伤还是为了保护他受的,“你先起来,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明月让他保护身体,可她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处理一下手背上的伤。
明月当然不会故意不管自己,但她也不是没有眼色。
这是公子让她去处理伤口,自然不会有人多话。可她若是在公子之前就把伤口处理了,还不知云画要怎么针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