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高阁 第5章 第 5 章

第二日一早李青落就带人带羊又上了山。

众人躲在山石后面，远远地看着在山坡上无所适从的羊羔。绵祥寺所在的山是个石头山，平缓的坡地很少，此时正值寒冬，山上几乎寸草不生，那几只羊羔哆哆嗦嗦挤成一团，不知该干什么。

“真的会有可以抓住羊羔的鸟吗？”一个捕快小声嘟囔。

“莫要出声。”曹捕头瞪他一眼。

明葭心里也是没底，所谓的啄羊鹦鹉都是他的猜测，他自己也没见过。李青落轻声说，“尽人事，听天命。”明葭扭头看他，他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天空，“看天上，别看我。”

李青落忽然全身紧绷，低声说，“来了。”

远处的天空出现一个小黑点，快速向这边滑翔而来，越来越近，众人看清它面貌之后都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一只绿羽红嘴的巨大鹦鹉，甚是艳丽，展翅滑翔而来，两翅加起来几乎六尺有余，红色弯嘴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它盘旋着飞在羊羔上空，羊羔更加恐惧了，挤成一团。

过了一会，那鹦鹉似乎是确认周围安全了，找准一只挤在边缘处的羊羔，落了下去，那只羊羔惊得咩咩直叫，却一动不动，应该是极度恐惧之下失去了行动能力，其他的羊羔稍微散开一些，又在不远处重新挤成一团，咩咩地乱叫着。

大鹦鹉落在羊羔身上，那金黄粗壮的腿爪才出现在众人眼前，老鹰作为猛禽，其脚爪的抓握能力就极强，而明葭见过的最大的老鹰的脚爪都没眼前这只鹦鹉的粗壮，他出了一身冷汗，他觉得他们都低估这种鹦鹉了。

李青落盯着大鹦鹉，低声说，“看，它的爪子已经钩住羊羔皮了，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明葭有些担心，“这只鹦鹉实在是太大了，我担心一会惊扰了它它不会逃跑，反而会转而攻击我们。”

李青落冷笑，“我会怕这扁毛畜生不成？”

陈誉说，“没事，尽管行动，拿着这个，鹦鹉要是攻击过来的时候，就拿这个洒它眼睛。”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给众人分发一个个小小药包。明葭无语地看着他，他还往前递递，“拿着，真有用。”

“你咋不让我直接戳它眼睛呢？”明葭嫌弃地离他远点，“你别告诉我这是石灰，那是鸟，会飞会飞会飞，你这破石灰能撒多高？”

这边明葭和陈誉还在斗嘴，李青落却等不及了，示意捕快开始敲锣。

锣声响起来的时候，大鹦鹉果然被吓了一跳，抓着羊差点飞起来。但很快它就冷静下来，站在羊背上，脑袋左歪一下右歪一下，眼珠咕噜噜地乱转，那眼神看着活脱脱一个顽劣的孩子。

李青落见大鹦鹉没有如计划带着羊羔飞离，提剑就冲了出去，一剑劈向鹦鹉。

大鹦鹉放弃了羊羔，直接飞了起来，在低空围着李青落盘旋，发出聒噪的叫声。李青落一点不发怵，长腿借着一块突出的山石一蹬就蹿出去，剑差一点点就砍到那鹦鹉身上。大鹦鹉张开翅膀朝他打过来，他灵活躲开，大鹦鹉也重又飞上天，嘎嘎叫了几声，众人注意力都在这只鹦鹉和李青落身上，不知何时又飞来了一只灰扑扑的大鹦鹉，抓着羊飞上了天，跟在那只彩色大鹦鹉身后朝远处飞走了。

“跟上！”李青落一马当先顺着羊羔留下的面粉痕迹向前追去。

刚反应过来的一众捕快赶紧跟上，明葭和陈誉也赶紧跟上去。

大鹦鹉抓着羊羔飞得不快，地上留下的面粉痕迹还算清晰，众人紧紧跟着一路来到了山顶。

山顶上已经没有路，一面极陡峭的石壁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抬头望去，石壁几乎耸入云霄，而那大鹦鹉的巢穴就在石壁顶上的石窟中，这时两只鹦鹉都在巢穴之中，想必是在享用羊羔。

李青落命曹捕头带着捕快在山顶附近搜查，看能否找到一些属于孟霜寒的事物。他稍稍后退，抬头观察着石壁。

明葭赶紧过来，说，“我们回去准备一些软梯吧，等它们再出去觅食的时候就可以去它巢穴里查看。”

李青落还是盯着石壁，“我带了飞虎爪。”

“可那两只孽畜还在洞里，”明葭着急地说，“你一个人不是它们俩的对手。”

李青落低头看他，笑了一下，“我没说现在上去啊。”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吗？”陈誉凑过来说，“它们吃饱喝足了，不知道啥时候再出去啊。”

明葭轻声说，“那就让绵祥寺的和尚再召唤它们出去。”

绵祥寺。

阮釉假意来到寺里上香，将藏在袖子中的手帕拿出来，惊讶地说，“这，这不是霜儿的手帕？”

观息一直在大殿打扫，阮釉拿着帕子就找上了他，“我夫人的手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观息愣了一下，“你夫人是谁？来这上香保不齐就掉在这里了啊…”

“我夫人是孟霜寒！”阮釉咬牙切齿道，“她失踪多日，她的随身之物竟然出现在你们大殿香台之下，是不是你们软禁了她？！”

“孟霜寒…”观息又愣住了。

阮釉抓着他的手又紧了紧，“你们把她藏到哪儿了？还我夫人！”随后他就松开手，径直朝后院走去，“肯定是你们关了她，我自己去找！”观息来不及阻拦，阮釉已经大步流星地来到了后院。

这会刚过午饭时间，寺庙里没有什么人。

阮釉刚来到后院，观心持着棍棒就冲了过来。阮釉随手抓了一把扫帚护在身前，“你们这寺院果然有鬼！”他并不畏惧观心，挥舞着扫帚和观心打成一团。

这会观息也赶过来了，一时不知如何拉架，老和尚净思听到动静也来到后院，着急地让观心住手。观心听到净思的呼喊，就停了手，阮釉还在气头上，不管不顾地还是拿着扫帚拍打他，一扫帚正拍他脸上，刮了他一脸血痕。观息吓了一跳，冲到阮釉身后，一个手刀就把他打昏过去了。

天色向晚，阮釉一直没醒，这时这几个和尚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没了气息。商量之后，观心从怀里拿出一个竹哨放到嘴边，沉闷绵长的哨声响起。

不多时，两只大鹦鹉就飞来了绵祥寺。

观心正往阮釉身上抹油脂，寺庙的大门被人踹开，李青落带着一众捕快赶到了后院。

几个和尚面上都有慌乱，但很快观心和观息看了一眼净思，都平静下来。观心主动举起手，“此人是我误杀，我认罪。”

李青落警惕地看着观心身后的两只大鹦鹉，“这两只鹦鹉为你豢养？”

观心淡淡地道，“我只是偶尔喂食它们。”

“还敢抵赖，你们豢养凶禽，协助你等残害无辜，藏匿尸体，千刀万剐不足以偿罪！”李青落挥手，示意身后带着弓箭的随从阿隼和小鹭动手。两人从背上摘下弓，搭上箭对准了那两只大鹦鹉，鸣镝破风，却只命中了一只大鹦鹉，被射中的大鹦鹉发出粗粝愤怒的叫声，张着翅膀就要朝他们扑过来，还没起飞却咕咚一头栽倒在地上，另一只大鹦鹉灵活地躲开了箭，在低空盘旋着，见到伴侣倒地，悲愤不已，径直朝李青落扑下来。

阿隼和小鹭又连连放箭，那大鹦鹉本就极聪明，在没有防备时容易中箭，而它这会已经反应过来，又带着复仇的心思，在空中灵活地躲避开箭，眨眼功夫一阵腥风扑面，它已经来到李青落上方，刚爪一伸就要钩他头皮，李青落偏头躲开，它的爪子抓到了他肩上，他虽然吃痛，仍咬着牙挥剑朝鹦鹉扔了过去，正中那鹦鹉的胸膛，它松开爪，也栽倒在地上。

阿隼赶紧上前查看李青落的伤势，他摆摆手，“不碍事，我穿了软甲护身。”又逼近观心和净思，“你们还不认罪吗？”

观心站出来，“大人我认罪，这人是我误杀，他闯到寺院里吵闹，还拿了武器，我是和他对打的时候，失手…”

“我是说孟霜寒！”李青落打断他，“不承认是吧，那就跟我们走一趟。”

今夜无星月，山顶夜色浓重，众人手中的火把照亮峭壁一方天地。但抬头望去，峭壁高处还是隐在一片黑暗之中。

众人就这样仰头看着，李青落和阿隼像是两只壁虎，在峭壁上艰难攀爬。明葭看得心惊胆战，陈誉说，“李大人的软甲真好用，回头我得借来研究一下，我们也做两件穿。”

小鹭无语地看他一眼，谁知曹捕头和一众捕快却连声附和，“就是，李大人被那鹦鹉抓了一下，还能在悬崖峭壁上攀爬，这护身宝甲是真不赖，我们整日和这些凶徒打交道，也得做件穿穿。”

小鹭彻底无语，“那是我们王，我们大人耐力好！带伤上战场都不在话下！”

众人连忙点头，对对对，李大人英勇！小鹭傲娇地昂起头哼一声。

陈誉小声嘟囔，“我还是觉得李大人宝甲…”还没说完，就被明葭瞪了一眼，瞬间闭嘴，不由得又委屈，“我是你哥，还是你是我哥…”

明葭盯着峭壁上的二人，他们终于到达那个黑暗之中更黑的洞口，阿隼擦亮了火石，把火把点了起来，火光驱散了高处的阴寒，他也跟着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阿隼就踉跄着跪在洞口，干呕了几声，众人的心一下又悬了起来。曹捕头大声喊，“大人，上面情况如何！需要我们上去吗！”

许久，阿隼才缓过劲来，冲下面说，“不用！我们这就下去！”

面对摆在地上的三个头颅，观心扑通跪下，对着头骨连连磕头，嘴里不停念叨着，“我有罪，我有罪…”

“都押回去罢！”李青落疲惫地挥挥手。

“不！不关他们的事，都是我！”观心大叫起来，“是我，是我见色起意，是我杀的人，师父他们不知情！”

“那得审了再说。”曹捕头刚要带着捕快上前，观心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冲着峭壁就撞了过去，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脑浆迸裂，当场死了。

众人目瞪口呆，明葭立时转头去看净思和观息，他分明看到那老和尚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火光下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异常可怖。

净思和观息还是被带回来县衙。

面对县尉和李青落的责问，住持不住地念罪过，却咬死自己不知观心所做之事。

一旁的明葭忍不住说，“观心是寺里的人，他犯了罪，寺里是不是也有责任？被害的那些女子，寺里是不是应该补偿她们的家人？养出这样凶犯的寺庙，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县尉想制止明葭，李青落冷哼一声，县尉讪讪收声。

住持说愿意用寺里的钱补偿受害人家属，但绵祥寺虽小，也是百年古刹，不能因一人犯罪就连带整个寺院。

李青落冷笑称是，古刹不可毁，但绵祥寺犯此大过，不配接受之前的供奉，名下田产商铺一律充公，县尉需得明查受害人身份，利用充公资产给予丰厚赔偿。住持知道得罪不起李青落，只得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