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禾听了不多言语,只点点头。程翼看着疏禾难得乖巧一会,朝里屋走去,怀抱出个黑檀木盒子。
盒子通体发亮,盒身极大,立起来快到疏禾鼻子那,看着盒子的大小,疏禾猜出盒子里应该是为自己准备的剑,扬眉一笑,激动地搓着手,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亦步亦趋,似影子般紧跟在程翼身后,见师父将剑盒放在樱桃树下的石桌上,疏禾忙与程翼对面而坐。
程翼将木盒打开,程疏禾朝里头看去,看见盒子里躺着的果然是一柄长剑。
皮质的剑鞘通体发黑,镶嵌着一枚上好的和田玉,周围用银刻出龙的模样绕在玉的周围,剑柄底部嵌着一块碧绿的翡翠,显得格外奢华,又不失精致。疏禾在程翼的眼神示意下,将剑拿了出来。
剑鸣声随着寒光乍起,凌冽耀眼,白日头下,长剑竟泛出丝丝寒气,剑身上刻着“玄青”二字。
“玄青剑?”程疏禾压制着心中的喜悦,心似擂鼓声般咚咚作响,盯着玄青二字激动道:“这就是师父当年的那把名扬四的玄青剑?”
程疏禾止不住心中激动,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剑柄。她早就知道这把剑了,这把赫赫有名的玄青剑,跟着师父数十载,名动天下,是师父的宝贝,自己别说摸了,见都是头一次见。
程翼看着疏禾激动的样子,面容严肃地说:“这把剑是你师祖传给我的,江湖上三大至宝,一把是削铁如泥的玄青剑,此刻已经在你手中了,再一个就是玄冥软甲,传言刀枪不入,连玄青剑也无法伤此分毫,传闻是在历代的皇帝手上。”
程疏禾听罢,心中更是升起对青玄剑的崇拜,握着剑柄,似乎与传闻中的几位宗师并肩而立,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还有一个呢?”
听到疏禾的问题,程翼抚了抚胡须,叹了口气:“这正是我要交代你的,这第三至宝是玄黄剑谱,这是由太极剑宗师谱写的一本剑谱,虽说是剑谱,但里面记录的不仅仅是剑法,还有道家中对武功内力调和的办法。即使主用的不是剑,拿到此剑谱,对武功的进益也是不可小觑的,甚有传言,习得玄黄剑谱,可达仙人境界。”
程疏禾听到剑谱竟有此等威力,收了剑一脸兴奋,满脸急切地问:“仙人?那剑谱呢?”
“剑谱虽是师门至宝,但却因朝代更替,战争频发丢失。”程翼思绪忽而飘远,继续补充道:“武当派每年都会派弟子下山寻找,但都无功而返,师父希望你能找到剑谱,并将剑谱带回来。”
“我一定能找到,虽然我未入武当,但身上本事皆来自武当,与武当弟子也算是半个同门,找剑谱也是师出有名。”程疏禾笑着将剑搂在怀里,“等我找到了,武当说不定要认下我这外门弟子,毕竟我手持玄青剑,又拿着玄黄剑谱,不说扬名立万,那至少是往来百年都响当当的人物。”
程翼听了这话,觉得程疏禾还小孩子气,但转念一想,年少张狂些也不算是坏事,看着她自信的样子,便带了些赞许道:“不错,江湖儿女,至少要有一份豪气在身上。”
“哎哟,出门在外还是低调些比较好。”红姨手里端着菜,远远听见程疏禾又的话,心里不免担忧。“外头人杂,你也别太自大,以免招惹了人,吃人情苦头。”
程疏禾听了这话,心中不忿,她脑海中的江湖是醒时明月醉时风,大家在江湖上多有照应,哪里像红姨说的。
“红姨,你也太小心了。你没看画本子吗,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吃肉喝酒,月下风前,逍遥自在,兴则高歌困则眠。江湖江湖才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程疏禾说着将剑放回盒子里,起身走到红姨身边,拿起菜篮子里的番茄就吃。
“我看你这个样,下山就得吃个教训。”
红姨一想到程疏禾平时大王土匪似的,下了山定要遭人骗,想到她这样的性子,也有吃瘪到委屈的时候,就觉得可爱,忍不住笑出来。
红姨的笑激得程疏禾站起来要理论,程翼连忙劝阻道:“你红姨也是为你好,出门在外,不露怯是好事,但也不可过分自大,毕竟双拳难敌四脚。”
程疏禾听见师父也发话了,便老实下来,不再言语,只是嘴撅得老高。
“听见没,你师父都这样说了。”红姨笑着将收拾好的菜端起来,“别撇嘴了,今天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得走。陪你师父说说话,我给你烙几张饼带着路上吃。”
程疏禾听了话转身看向师父,程翼却只是笑,眼神温柔地朝她点点头。
疏禾如今已成青松,举手投足皆有自己的想法,可在程翼的印象里,疏禾还只是那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孩子,时间过的真快,疏禾已经长这样大了。
程翼看了许久,才轻声嘱咐:“疏禾,再去点点东西吧,看看还有什么要带的,别落了什么。”
红姨远远看着,就有些眼圈发热,忙撇过脸,转身进了厨房,空气中还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红姨喜欢栀子花,身上就总是一股淡淡的花香,疏禾很喜欢那种味道,只要闻到就觉得安心。
而师父房里都是檀木,所以师父的身染着一股檀木的味道。
想到自己还小的时候,被师父托举在樱桃树下摘樱桃吃,鼻尖萦绕的全是那股檀木香。
那时候皮的吓人,练剑也总爱偷懒,气的师父拿着一根檀木杖在她身后追,吓得疏禾只要闻道檀木香就知道自己离挨打不远了,每到此时,无论打的轻重,必是要发出杀猪般的嘶叫。
叫喊到闻到栀子花香,就知道是大救星来了了,马上就得解脱,还会得几个新鲜果子吃。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师父不再追在自己身后打了,红姨也不再每个打雷的夜晚,在床边搂着自己,眼神空洞地掉眼泪。
再后来的记忆里,程翼总是喝着茶坐在院里,沉默地呆一下午。红姨则是在自己练完剑后,笑呵呵地搂着自己,从神仙讲到精怪,从凄美的爱情故事讲到热血的江湖传闻。
此刻程翼坐在樱桃树下,正神色温和地朝着她笑,枣泥色的小火炉上砂壶飘出轻烟。斑驳的树影晃得此刻如梦境一般,疏禾看着每天都能看见的场景,觉得有些陌生。
她现在还不懂,人长大后的第一课就是分离,她现在心中怀揣着对未知生活的向往,并不觉分开是痛苦的,当许多年后,程疏禾再回忆起此时此刻,一切都格外模糊,无论她如何回忆,都看不清记忆中的师父和红姨。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山上雾气重,湿润的空气伴着微风,还有些冷。程疏禾头戴斗笠,身着青色窄袖行装,手腕处一节皮质护腕,脚踩一双暗纹黑靴,衣着简练贴身,无多余配饰,更显身形细长,姿如飞燕。
身背着行囊和玄青剑,程疏禾的脸隐在斗笠下,看不清神色,此刻她也有些恍惚,突然就要离开熟悉的地方,再抬眼看向红姨与师父,心中的不舍超出了对山下的向往。
疏禾又不想走了,她想,好像一辈子待在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疏禾,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程翼拍拍疏禾的肩,鼓励道:“去吧,去看看外面的天。”
程翼挥挥手,示意疏禾起身,疏禾强忍心中酸涩,跪下磕头道:“师父红姨养我长大,如再生父母,疏禾此去三年内必回,望二老保重身体,待疏禾回来尽孝。”
“去吧,孩子,别挂念我们。”
红姨有些哽咽,却仍挂着笑,将疏禾从地上扶起,疏禾深深看了一眼红姨与师父,便转身朝着那条唯一下山的路走去。
山路漫漫,雾霭在行至山下便已全然消散,再回头,山顶一团雾气,却好像能看见红姨在抹眼泪,师父负手而立。
疏禾忍住眼泪,不再回头看去,她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去个一年就回,最多三年,不过是磨炼磨炼。
如此想着,心里便少了些难过,连下山的路都好走些。
下山的路走了许久,疏禾的水都喝尽了,日过头顶,再回头竟连恒山都已寻不见。
入了夏的正午炎暑酷热难捱,疏禾停了下来,心中想着歇歇脚,去寻些水,再好好规划下寻剑谱的路。
谁知一抬头,只有一条条土路摆在面前,根本看不着湖泊河流。刚下山的疏禾,对附近也不熟悉,不知道该走哪条路去寻水。
疏禾越想就越心烦,口渴让她更是一丝耐心也无,起身就跳上一颗高树,四处查找着水源。
“我真不明白,人间为什么要分四季?都是春天多好!”
疏禾攀在树上,用手遮光四处查看,没看到水源,回过神觉得此刻的自己真的像一只野猴子,索性放飞心性,一边在多颗树上用轻功来回跳着,一边发出似猿猴般的叫声。
“哦哦哦!大圣,有水了!”
疏禾在树上远远地看见了条溪流,高兴地哦哦叫,顺着溪流而上,一股股甘甜的水从一个拳头般大小的山洞里流出,疏禾双手捧着泉水,猛喝了几口,又用水给自己搓了搓脸。
等到身上暑气散的差不多了,才不紧不慢地掏出自己的小水壶将水接满。
拧紧水壶后,疏禾学着画本里喝醉的人,晃晃悠悠走着。
“一程山水一程梦,催得山青花妩媚,唉……我怎如此有才华,李太白在世也不一定有我这般。”
走了几步看到些直树枝的树丛,想着师父说玄黄剑谱可助修炼者达仙人境界,不由幻想自己已习得剑谱内容后,高人仙姿的模样。
想着自己在江湖里,呼风唤雨的模样,满腔热血,便随手折了根树枝便开始比划起来,一招一式比划的比以往更尽心。
边走边比划了一会,疏禾就已浑身是汗,索性将树枝往身上一别。瞧着午时刚过,暑气正大,便想寻了一处阴凉处先休息休息。
没走几步,就看到一大片树阴,底下没有别的小枝,只一层绿油油的草丛在阴凉里,层层凉意直往外冒。
程疏禾看着就欢喜,三下五除二就将身上包袱丢在地上,把袖子挽至肩膀处,将草压平些坐在上面。
打开包袱把师父给的地图摊开,啃着还没硬的大饼,用折下的树枝指指点点,规划着去玄黄剑谱最后遗失的地方———应天。
“小道友~小道友~”
一声悠长又沧桑的声音传来,疏禾抬头寻声,看见个衣衫褴褛身着道袍的老道士,手持着一节与他一样干巴巴的木杖,一步一颤地向程疏禾走去。
“老道长在唤我吗?”疏禾起身,看着老道长越走越近,不由得后退几步,看着他怪异的模样,心中警铃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