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太阳的余晖慢慢散去,昼伏夜出的动物开始捕猎,密林中时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尹双清和任月靠坐在树上,任月叹口气道:“今天就算过去了,明天怎么办?”
“能怎么办,不是死就是活。”
任月累得没力气拌嘴,不说话。
尹双清伸手拍了拍任月,“将就着睡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尹双清和任月前一秒还在讨论中午吃什么,下一秒就看到四面灌木,以及被灌木覆盖得密不透风的高山。
两个人愣在原地,看看对方,又看看头顶的白云。
任月讷讷道:“这啥?”
尹双清木着,然后狠狠掐住任月的脸道:“显而易见的。”
“啊!穿越了!”
回荡的声音平息,日头正好,明亮的太阳下一切都生机勃勃。
任月用手挡在额头上,手表镜片的反光照射在尹双清衣服一角,对尹双清说道:“站这么久了累不累呀,坐坐呗。”尹双清不说话,任月继续道:“你说我俩咋就来这里了呢,我们也没干啥呀,哈哈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不会是老天看我们骨骼清奇让我们当救世英雄之类的吧。”
尹双清斜睨她一眼,无奈道:“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你不觉得我们在这个不知道时间地点的深山里很危险吗?现在白天还好,到了晚上怎么办,我们没出去之前吃什么,动动你的脑子。”
任月后怕起来,站起身道,“你说的是哦,啊……那咋办。”
尹双清前后左右各指一遍,严肃道:“拼运气的游戏你就没有输过,你选一个喜欢的方向吧,我们接下来要爬山了。”
任月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了一个方向。
泥地上的枯叶残骸重重又重重,踩过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高耸的树木不仅遮蔽日光,也隔绝温度,人在这里行走,仿佛呆在一个巨大的冰箱。
常言道:“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尹双清和任月走的就是这条非自然形成的路。然而两人越走越心惊,不是因为不知前途,而是因为她们看见了两旁的植物上挂着半凝固仍有腥臭味的血液。
“啊……我们,还走吗?”任月的声音戚戚然。
尹双清也很犹豫,毕竟她们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折路返回要浪费不少时间。
“呜——”一声长而凄清的鸣叫传过来,四周气氛变得悚然恐怖。
“双双双、双清,我们走吧。”
“呜——呜——呜——”这一次的声音长而不绝,似乎还掺杂着神奇的魔力,能蛊惑人心,让人忘喜忘忧忘烦恼,让尹双清和任月情不自禁,沿着声音往前去。
任月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一头蜷曲在地的野兽。
“哇啊啊啊!”
尹双清把任月拉到自己身后,皱着眉看地上的动物,任月在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来一个脑袋。
这只动物长得奇怪,一只角,两只宽而长的耳朵,像马一样的身躯,长而有毛的尾巴。它躺在地上没动,朝着人的那面有一道很深的伤口,鲜血正从里面流出来。
“誓死忠诚,绝不叛离。”
“啊?你听到了吗,它在说话诶。”
“嗯,虽然说得支支吾吾模模糊糊,但是应该是人类能听懂的话。”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我们没听清楚,请再说一遍吧。”任月这句话是对动物说的。
“尘归尘,土归土,麒麟归神树。”一条萤色光线从地上出现,两端缠绕在人和动物身上,不由任月和尹双清分说便拽着人飞走了。
“哇啊啊啊!好刺激啊!”任月大笑着和尹双清打招呼。
尹双清无奈地回之以白眼。
任月傲娇转头,继续欢呼。
一兽两人降落在一座山顶,与其他山不同的是,这座山上矗立着一棵硕大无比的树。枝干约有二十个成年人合抱的大小,绿叶葱郁,任月抬头看见细碎的阳光透过最边缘的树叶洒在地面,细小的阳光像跳跃的蚂蚱没有定踪。
那只兽落地后一直匍匐在地上,胸间的起伏肉眼可见越来越微弱。
尹双清向外走,只见云海茫茫,除去头顶湛蓝的天空,只有几座山头偶尔从游动的云雾里冒出来。
两个人简单查看之后,也觉得无聊,毕竟这里上不能通天,下不能达地,举目皆白茫茫一片,看得人眼睛恍惚。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么受伤的巨兽也是比人强大的,即使它面对两个成年人。
尹双清和任月盘腿坐在地上,背对着树和兽,望向朦胧的远处。
“人固有一死,或死于山脚,或死于山顶,你说是吧。”
“你看得挺开。”
死亡前的凝滞气氛并不容易开解,任月说完话后也跟从尹双清的沉默。
任月和尹双清初中异班三年,高中同班三年,满打满算两个人已经认识六年了,期间吵架无数和好无数,两个人都是针尖对麦芒的性格,直到最近性格才软和懂得退一步海阔天空。
脑中的思绪拐上盘山公路,在左左右右拐了几道弯后,一些独特回忆在如海般后退的模糊回忆间显得更加清楚。
那是2025年,任月初中开学的第一天,在这天她和尹双清第一次见面。
开学报道后领取军训物资,下午时新生在操场上按班集结。或许是太阳太毒辣,或许是缘分太美妙,任月没有坚持过一个小时就满脸通红地倒下。
被同学和老师搀扶到休息区的任月见到了尹双清。当时尹双清正在喝水,有一颗水珠从嘴角滑落,滚到颊边,折射出闪亮的光。一队人马来势汹汹直奔行军床,尹双清的视线慢慢转过来,又轻飘飘地挪开,最后默默地从行军床上站起来,给任月让位置。
这一连串动作任月都看在眼里。任月事后回想也觉得奇怪,自己竟然在无敌难受的情况下分出精力观察别人。
大概是因为尹双清长得太好看了吧。
不长不短的假期给任月搭讪尹双清提供桥梁。任月从尹双清口中得到她小腿骨折的信息,所以军训免修,于是任月眼睛咕噜一转,释放出可以代打饭接水等一系列友好建交的信号,两个人在任月的努力下成为好朋友之前的普通朋友。
然而通过军训陪伴的时间是短暂的,两个人在军训后积极投身于学习建设事业,慢慢地就淡忘了这段友谊。
最生动形象的表述就是两个人从笑着问好到点头问好到面无表情擦肩而过。或许只有她们自己清楚,在错肩的时候是否还认得这张脸。
2028年,又是新一年开学季。
高一四班开学后的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课,班主任为了让同学们互相熟悉,没有上课,而是拿这节课开展破冰活动。
还没有收心的同学们一下就撒开欢,班主任乐得见这个场面,也就没有管。
霎时间小小的教室里闹声此起彼伏。
尹双清率先问好任月:“任月你好,我是尹双清。”
任月回握住尹双清伸出来的手,笑着说:“你好呀,我记得你的,初一军训我俩就认识了。”
似乎是顺其自然的,或者说理所当然的,尹双清和任月组成一个小世界,密不透风的、隔绝任何人的世界。
然而两个人总有吵架的时候。任月遇上这种情况很苦恼,也很困惑。简单来说,任月困惑两个人会做出超离人设的事情。
比如尹双清最喜欢绿色,可任月买了绿色的围巾当生日礼物,尹双清会说红色更好。尹双清的生日临近新年,她认为红色更适合喜庆的过年氛围。任月则不解,为什么非要适合环境呢,难道不能坚持自己最喜欢的颜色吗?
诸如此类的事林林总总数都数不清。万幸的是即使吵吵闹闹许多年,她们的关系还是如缠绕的菟丝子一样紧密。
或许人的性格不总是一成不变,而总是时过境迁。虽说尹双清和任月都是直爽的火爆脾气,那么尹双清是外冷内热,而任月是外热内冷。任月也时常思索,究竟是自己本来面目就是如此,还是认识尹双清后自己认领了这一角色。毕竟要成为朋友,妥协和磨合都必不可少。
一声长鸣引得两人回头。狂风大作,云雾移动的速度加快,风从背后吹来,推着两人靠近巨树。
温和的天气在瞬间翻脸,人只有紧抱着固定的物体才不至于被吹走。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却没掉下一片叶子,尹双清眯着眼看旁边的兽,发现它仍保持先前的姿势,仍然虚弱。
天色渐晚,风还不停,任月被吹得没了力气,“我好累。”
话音刚落,扑簌簌的枯叶从天而降,风力小下来,无数的黄色从侧面扑来。现在两个人彻底睁不开眼睛,树叶太多了,即使风带走大部分,剩下的小部分仍淹没她们的脖颈,万幸的是现在她们站起来不会被风吹走。
一阵风后,方才还枝繁叶茂的巨树只剩下一副秃秃的架子,留下满地枯黄。
尹双清和任月自从糊里糊涂地来到这里,没有一分钟能想明白前因后果。
任月呆呆道:“然后呢?”
尹双清回道:“先把那只兽刨出来,不然我们没法离开。”
然而任凭两人翻来覆去,就是不见踪影。太奇怪了,尹双清记得这只兽就在自己不远处,怎么会找不到。难道方才飞走了?可是自己不能看不到啊?
任月疑惑道:“没看见啊,你找到了吗?”扭头却没见着尹双清人,任月有些慌乱,“双清?双清?”
尹双清疑惑道:“干嘛?”
任月没见着人,步子不自觉加快,同时感觉身体一轻,低头发现双脚离地。
尹双清全程目睹,惊讶道:“你飘起来了?!”
任月看见人,如释重负般:“我吓死了,刚刚没见着你人。”
尹双清走过来接住任月,“我被你吓死了,你怎么飘在半空了?”
任月把没见着人心里着急所以跑过来找人的事情说了,并夹带尹双清别丢下人乱跑的责怪。
“那只兽不见了。”
“对。”
“然后你突然能飞。”
“嗯。”
“虽然看不明白它的意思,但你能飞已经是事实。难道它想让我们飞下山?!”
“啊……”任月显然对自己没底,回答的声音弱弱的。
尹双清鼓励道:“没关系,别未战先怯,我们试试吧。”
于是两人这样说定,尹双清配着任月在山顶熟悉飞的能力,第二天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