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楼 第19章 舒昭媛

赵谨筠百无聊赖的坐在房前的回廊上，抬头望灰蒙蒙的天，突然有些想念凉州的日子了。

“谨筠。”赵谨桓提着食盒走过来。

“兄长回来了，用过饭了吗？”

“嗯，他们说你晚饭没怎么吃，我叫厨房熬了碗粥给你。”他端出一碗香气四溢的牛乳糯米粥和一碟酥脆的山药银丝卷。

她皱了皱眉，“我没什么胃口。”

赵谨桓自然知道她为什么没胃口，他和父亲商量过这件事。父亲说几年前齐王就派人隐晦的拉拢过他，沈毅也曾暗自示好，但他都未予回应。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打女儿的主意。陛下身体康健，春秋鼎盛，不论齐王还是小皇子对储君之位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如果这时候选择了谁，那就是赌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满门荣耀。他不敢冒险，也不肯成为那些人争权夺利的工具。

可是，眼下已经到了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他只能期盼皇帝既不要答应皇后，也不要答应贵妃。

“你怎么想的？”赵谨桓问她。

“我？”她苦笑一下，“我的想法重要吗？齐王和沈家二公子，有什么区别呢？我不过就是他们拉拢父亲的筹码而已。嫁给谁都没有什么区别，一场政治联姻，我选谁不都一样吗？害的父亲在左相和沈尚书之间左右为难了。”

“一国公主，皇帝陛下的掌上明珠，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夫君，何况是我。”

她拿勺子胡乱搅着碗里的东西，素来最喜欢的东西也味同嚼蜡。

“或许还有别的办法。”赵谨桓突然说。

“兄长说什么？”

他摇摇头，“算了，没什么。”

今天回来晚了，就是在王府和越王说这件事。

他心里有个危险的想法，一个“下下策”。

“殿下是不是对小妹有意？”

高文暄一脸被看透了的窘迫，不说话。

“属下有个想法……我知道这样做会对殿下不利，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妹跳入火坑。不论齐王还是沈长鸿，她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你说吧。”

他咽了口吐沫，“皇后和贵妃争的厉害，父亲不在他们之中选择一个，他们是不会罢休的。如果陛下能给谨筠赐婚，将她指给别人，指给一个不属于两方势力的人，或许……”

“不属于两方势力的人，那就是不参与夺嫡，立场中立的人……陛下肯亲自指婚的人，就不能是随便的官宦子弟，得是王公贵族皇亲国戚。所以你的意思是……”条件苛刻，排除到这份儿上，也没多少人符合了。

他看向赵谨桓的眼睛，突然起了捉弄之心，“右相的小孙子？可是我听说他很小的时候就定了婚约，是成国公的外孙女。”

赵谨桓差点被口水呛死，“殿下……”

眼前的人放声笑了出来。

他无奈道，“殿下！”

高文暄拍了把他的肩膀，“我知道了，我明日进宫。”

他连考虑都没有就答应了。

赵谨桓有些愣住，“殿下，这……这可不是小事，我只是提议，也不一定就……”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况且……”他眼神躲闪着，“我也不愿她所嫁非人。不过这事要好好想想，怎么跟父皇提是个问题，一个字不对都会让父皇猜疑我和令尊结党营私。”他轻咬下唇，努力思考着，“要不……我还是得找昭媛娘娘商量一下，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是她没准能给我更好的建议。”

看他这么坚定，赵谨桓就没再说什么。

可是回府之后左思右想，他还是后悔了。高文暄素来在宫里是低调行事，尽力将存在感将到最低，努力维持一个籍籍无名的平庸形象，生怕别人注意到他。他不该为一己之私让他冒这样的险。

皇后和贵妃抢着要跟赵家结亲，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时候越王突然跳出来，别人肯定会觉得他也有夺嫡之心，陛下还会觉得他阳奉阴违。

他懊恼的叹气，怎么能这样冲动。

原本想着明日去阻止他，没想到他到府中时却被下人告知越王一大早就进宫了。

赵谨桓又快马加鞭赶到宫里，宫人说越王去了宣政殿请安。他吸了一口气，不禁要跺脚捶胸了。等他飞速跑到宣政殿门口时，高文暄已经在殿门口跪着了。

陛下身边的老太监告诉他，一刻钟前越王求见陛下，请陛下给他赐婚，陛下恼了，将人赶出来罚跪。

马上就要到正午，阳光刺眼，这么跪下去，恐怕身体吃不消。赵谨桓想着便要上前。

老太监拦住他，“谨桓公子，您不能去。这事儿，你不是局外人，这会子过去陛下瞧见了更生气。”

“他是主子，我是伴读，哪有看他受罚我在这里干站着的道理。”

“那您也不能去，您就听老奴一句劝吧，你去了是火上浇油……”这老太监说的确实有道理，赵谨桓内心焦急，突然想起昨天他说的话，转而向沁芳殿走去。此事也只能求助他了。

舒昭媛此时正用午膳，让赵谨桓在院门口足足等了两刻钟才请进去。

“给娘娘请安，早上殿下可来见过娘娘？”事出紧急，他也顾不上虚礼。

舒昭媛端着一盏茶，喝了一口，稳稳放在桌上，又挥手让宫人下去。

“来过了，本宫也知道，他是去干什么的。”

“那，陛下罚殿下跪着，怎么办呢？”

她不答，反问道，“他去做这件事之前，你知道吗？”

“属下，知道，是……是属下提议的。”

她顿时厉色，“既是你提议，那你让他去做这件事的时候，可曾想过后果？”

“是属下思虑不周，害了殿下，今早属下本想来阻拦殿下的，可惜……”

“若是旁人做这种事，本宫一定会认为是受了别人指使，挑唆他去触怒陛下。”

他有些诧异，甚至失礼地抬头看向殿中坐着的那个妇人，“娘娘……我……”

“你也不必紧张，本宫知你素来品性纯良，你也是为你妹妹好。”她郑重地说，“可你是殿下的伴读，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对你无比信任，本宫希望你的所作所为能不辜负他的信任。”

赵谨桓内心五味杂陈，一面因舒昭媛所言惊讶，若她真是越王以为的那种阴险小人，又怎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一面替自己的行为感到悔恨，他不仅是他的伴读，是他的朋友，更是该守护着他的人。可他却将他推至险境，虽然是为了自己的妹妹，也依旧令他愧疚难安。

“你要知道，殿下在这宫中，是孤立无援的，本宫所做也是有限，不能保他一世无虞。你们情同手足，你又长他几岁。本宫知道，他信任你，也只信任你。所以本宫，恳求你，”她用了“恳求”这两个有些份量的字，“恳求你能尽力保护好他，把他的安危放在心上。”她前倾着身子，“你能向我发誓吗，发誓你永远会护着他，事事以他为先，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安。”

不知怎么，舒昭媛的样子，让他突然想起母亲。母亲临终前并不知道她拼了命生下的那个孩子没能活下来，所以她弥留之际用力攥紧他的手说，“谨桓，答应娘，你要照顾好妹妹，答应娘……”

他像十八年前一样，重重的点头，说，“您放心，我发誓，我一定会保护他，不惜一切的保他平安。”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个女人愉快的叹了一口气，“这样便好，你去吧，这件事能不能成本宫不知道，但殿下不会有事的——最多也只是罚跪了。你去在宣政殿外守着吧，等陛下一放他出来赶快送到我这里来叫太医，跪了那么久膝盖肯定伤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