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方圆百里只有这一个竹林小筑,地方不会错啊……”一旁的之淮喃喃道。
念汐迷茫了:“地方没错的话,洛一剑这样声名显赫的人,又为什么要骗我呢?”
她想不通。
“许是出了什么事,不如我叫人在此蹲守,若有情况即刻汇报。”
念汐对着眼前的荒芜破败景象沉默良久:“不如,你教我吧。”
之淮闻言心下一喜,直道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也好,不只拳脚功夫,还记得那本《溯洄心法》吗?我们也正好一块儿修习。”
这样自己正大光明去找念汐的理由就又多了!
“甚好,那这坛酒便孝敬师父了。”念汐盯着之淮脸部表情的变化,指了指他手里提着的两坛陈年女儿红。
今日经由邀月大街出城门前,她特意去仙客来买来给洛一剑当见面礼的,要的是最上等最陈年的两坛,用的是之前拍卖绿毛鸡墨宝的银子。
“这两坛好酒,我独饮可惜了,不如今日再去仙客来叫上几个好菜,我们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这一字眼可总算是把她从被洛一剑放鸽子的失落里拽了出来。
她原本只是心沉到了水底,如今听得之淮说到那个“醉”字,立马想起簪花节最后一晚,之淮在她面前耍酒疯撒娇的情形,整个人便如坠深井。
冰冷的井水刺激得她一个激灵,脑子瞬间清醒了,此刻就像是刚被拎上来,浑身湿透地站在地上吹着秋日黄昏的冷风,整个人瑟瑟发抖。
人发抖但是脑子不能抖,念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心里有了主意。
“这样的好酒就我们两个喝未免太冷清了些,不如先藏着,等遇上什么大喜事再挖出来庆功如何?今天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之淮觑着她的神色,心知她是想起了什么,便顺坡下驴,接着问道:“什么重要的事?”
念汐长舒一口气,总算不用锤爆自己的头了。
她现在宣布,她之前说的,谁再让之淮喝酒就锤爆谁脑袋的话作废。
两人来到大理寺询问,得知梅鸿雪遇袭一事依旧毫无头绪。
看来柴盈是算准了自己拿不到什么证据,这才有恃无恐。
大理寺卿张大人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自念汐二人踏进大理寺大门开始总共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已经是他打的第三个哈欠了。
“大人看起来甚是劳累?何事烦扰?”念汐忍不住问道。
张大人一脸无奈,答道:“公主有所不知,簪花节后的第一天,月都便接连出现了两桩奇案,国主为防止事态扩大影响簪花节口碑,封锁了消息命属下秘密调查,可……可几日过去,依旧毫无头绪……”
“什么奇案?”不等念汐开口,之淮便替她问了出来。
原来,簪花节后第一天的清晨,巡防的士兵在连心桥下捞起两具尸体,一男一女,皆是胸口中箭而亡,离奇的是,那男女皆面色红润不似寻常尸体,捞上岸后竟口生莲花,那花的样子,像极了前一晚满河的花灯。
与此同时,在邀月大街的尽头,巡游花车集中停放的地方淌了一地的鲜血,最终,巡防的士兵在南风馆的菊花车里,找到了一具男尸,那男尸的身份已经查明,是南风馆的一名男技师。
……
原本念汐只是想来询问一下鸿雪遇袭一案是否有进展的,却不曾想知晓了如此奇案要案。
想来这几日大理寺衙门人人都如眼前的张大人这般“幽怨”,怕是对鸿雪的案子也是分身乏术,最终这件案子便也会不了了之。
不会是柴盈杀的这三个人吧……
念汐有些沮丧地想着,这样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别的案件上去了……
当然,她也只是如是发牢骚而已,她自是不会相信,会有人这样视人命如草芥,用三条人命换一个所谓的发泄。
但是她心里有一个非常不好的预感。
“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念汐话还没说完,便有一百姓慌慌张张连滚带爬着进了大理寺的门,喘着粗气道:“不好了,月姑庙着火了,快去帮忙!”
月姑庙总是能牵动月坤国民的心。
就譬如此时,“幽怨”的张大人听闻此事,立刻立马上马带上大理寺绝大多数的人手和他越发深沉的黑眼圈,往月姑庙而去。
依旧在人间晃悠的长舌兄和提头兄又恰好路过,于是又齐齐感叹了句:“怨气冲天,人间地狱,不知何处为无间。”
月姑庙前已经聚集了一大批百姓,七手八脚拿着家里带的木盆木桶帮忙救火。
一片混乱之间,月姑宝典不知何时被扔到了地上,恰好翻开在了丘君一箭射穿两人心口那一页。
仙客来门前,常年支着一个小摊给人算命的王大仙此时正好端着一盆河水路过,打眼便瞧见了月姑宝典上的字,手里的盆便“嘭”一声摔落在地。
他颤颤巍巍地捡起月姑宝典,整个人如石化当场,与一旁进进出出救火的人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王大仙,怎么了,愣着干啥?”一边的捏泥人的泥人张路过偏头一问。
王大仙跟失了魂似的,颤着声音答道:“是诅咒……是诅咒……”
王大仙经年累月摆摊积累起来的口碑,泥人张碎嘴子的威力,还有月姑庙怎么都扑不灭的大火,让诅咒降临月坤的说法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月都。
之前花桥穿心,花车滴血的闲言碎语也一并翻了出来,汇聚成了一股势不可挡地洪水,不断翻涌着,叫嚣着冲击着月坤国这座堤坝。
沈子昂原本正就着上好的葡萄酿,美美地泡着花瓣浴,准备趁着夜色乔装改扮去月都最豪华的温柔乡意难忘走一遭。
女人对于沈子昂正如水之于鱼,那是须臾不可离开呀。
谁曾想出了月姑庙失火这档子事,他眼皮突突直跳,掐指一算大叫不好,一会袖子便把身处火场的之淮召了过来。
之淮正拿着提着一桶水救火,一个没反应过来,这桶冷水便劈头盖脸往沈子昂而去。
沈子昂摸了一把脸上的河水,“和颜悦色”地将手里掺了水的葡萄酿往旁边一丢,“咬牙切齿”道:“火是你放的?”
“不是”之淮将手里的木桶放下,一脸冷漠地回答。
一般来说,之淮露出这样的表情,说的都是真话。
当然他也没理由在这件事情上对自己撒谎。
“我还以为你又在盘算什么……”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也不是不可以盘算一下。”之淮转到屏风外,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沈子昂知道月姑庙失火此事一出,国主必定要召他前去问话。
“你心眼子多,说说吧,怎么盘算?”沈子昂扶着桶壁站起,长腿轻轻松松一跨便跨了出去。
屏风后的衣架上挂着一件仔细熏过迷迭香的素色单衣,他抬手一披,腰带松松一系,露着半个藕白色的胸膛便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之淮斜睇了一眼,暗骂一句狗改不了吃屎,绿毛鸡改不了风流浪荡,然后面不改色继续开口。
“若是国主问起,你便只需要说两个字,东宫。”
“东宫?现在举国纷纷疑心诅咒,我这么一说,国主岂不是要以为东宫失德,引发天谴?关键是,东宫并未失德啊……”
“对,国主也是这么想的,她当然也会要求你多说点,你当然要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然后你再说,并非天谴降于我月坤,而是诅咒,是冤魂带来的诅咒。”
“这样便与国运无大关隘,国主自然长舒一口气,然后把注意力放在伸冤上,那么,东宫哪那位到底害死过谁?”沈子昂转动眼珠子思索着,忽地灵光一现,“你想借国主之力来调查梅鸿雪的身世之谜?”
想到这一层,沈子昂不禁放下交叠的两条腿,站起身来绕着之淮转了一圈,边转边大量:“不愧是狐狸精,心眼子就是多。”
之淮表情淡漠,正襟危坐,衣冠齐整,一派君子作风,微微颔首算是收下了这着实算不上好听的恭维。
窗外长舌兄和提头兄恰好路过,就听着狐狸精那一句,提头兄憨憨地抬手摸了摸不存在地后脑勺,问道:“什么,站着的那个明明更像狐狸精啊……”
长舌兄赶紧捂住怀里提头兄的嘴:“嘘,瞎说什么大实话,快走快走……”
说罢两鬼一溜烟儿地遁了。
沈子昂风情万种地撩了撩垂在自己胸前半湿的黑发,将领子拉紧,腰带系好,凉凉道:“不管怎么说,狐狸精当成你这幅样子也是失败的。”
之淮闻言却是眉开眼笑:“这话我爱听,不过还是劳烦阁下将我原路送回,我怕心上人担心。”
沈子昂一哂,宽大的袖子一挥,掐在之淮能听见但不能回嘴的时机开口:“你心上人心上没你,她不会担心只会疑心,拜拜了您嘞!”
下一瞬,之淮回到了火场,他咬牙切齿,最后却只能蹦出几个字:“可恶,水桶忘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