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公主殿下顺遂无虞,长乐永安。”
今日这话她早已听过不下千回,尤其是在这方宴席上,纵然百般无趣还是要回之一笑才能作罢。
楚千妍掀起眼皮往上一瞧,最开始看到是青色的华服锦袍,再往上便是一张清隽俊朗的眉眼,那一双漆黑的眼瞳正含笑凝望着她。
这人好生放肆!
楚千妍美眸闪过一丝波澜,又很快归于平静。
正要启唇回话,一道尖细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陛下驾到。”
刹那间,原本热闹的宴席安静下来,群臣齐齐行礼跪拜。
楚千妍起身未行大礼,微微俯身一拜,还未起身就被一双手扶起。
“今日是你生辰,只盼朕的妍儿喜乐无忧足以。”
楚千妍垂下眼眸,低声道:“谢父皇。”
重新入席后,楚千妍下意识向之前的位置看了一眼,那人早已离去。
今日除了是皇上最为疼爱的长阳公主的生辰,还有另一件事大事。
那就是今年殿试前三甲奉旨前来参加公主生辰宴,其中意味群臣皆有所猜测。
过了生辰,长阳公主可就十七岁了。
若无意外,状元之名肯定是要归于赵国公之孙赵捷,可偏偏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一举夺得了第一名,本该是大喜,可知晓他身份的大臣无人敢轻易出声。
因此人正是盛南王的小儿子,祝君之。
楚千妍不止一次听过盛南王的威名,可最多便是他那暗藏的谋逆之心。
她抬头看了父皇一眼,瞥见父皇鬓角乌发斑白,视线停顿了很久,直到父皇的目光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无声交汇了一会,坐在龙椅上皇帝抬手示意一番。
很快大殿内的丝竹声停止。
皇帝威严的声音响起:“新晋殿试三甲何在?”
话音刚落,有三人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大殿前方,这次楚千妍真真切切看清楚那人。
祝君之站在面朝帝王的最右侧,身影宛如青竹般挺拔。
三人行完礼便站着等待皇帝的吩咐。
皇帝从右至左看一遍,直到看到最后一人时稍作停顿。
旋即看向楚千妍道:“长阳,这三位是今年殿试前三甲,你最看好谁?”
底下的众大臣早有猜测,默不作声准备看着长阳公主选谁。
这三位身份可都不普通。
皇上一向最是疼爱长阳公主,怎么会给她出这么一道难题。
楚千妍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
目光划过三人无一停留,在众人的视线中抬起手指向其中一人。
皇帝似乎早有预料,快速地开口:“长阳,你选择是赵捷,那好……”
“不,父皇。”楚千妍出声打断皇帝未说完的话,语气更为坚定地道,“儿臣选择的是祝君之。”
此话一出,满殿震惊。
*
为什么要选择祝君之。
楚千妍跪在冰冷的地上,听着皇上略带责备的话语。
“朕让你选择的是赵捷,你为何要选择祝君之?”
“你将朕的话全都忘了吗?”
楚千妍抿唇不语。
在宴席开始之前,楚千妍就已经知晓皇上的决定,这也是两人共同的秘密。
到底是心疼女儿,不忍她长跪,抬手示意她起身。
“就当是你一时弄错,圣旨未下,你选的还是赵捷。”
此话说完,下方的人依然没有起身。
楚千妍抬头,接着俯身行礼向前一拜,发髻上的珠翠发出清脆声响,她吐字清晰一字一句道:“儿臣请旨,望父皇下旨召祝君之为驸马。”
“儿臣知晓不能如同皇兄一样替父皇处理政务,出身天家,父皇给予儿臣已经太多自由了,知晓父皇护我之心,若父皇不肯,唯愿常伴身侧,以报养育之恩。”
皇帝凝望着跪在下方的人许久,终究是吐出一个字。
“好。”
*
楚千妍走出大殿,迎面一袭裹挟雨水的凉风袭来,暮色沉沉,风雨已至。
今日是她的生辰,怎料落得满身狼狈。
候在门边的侍女撑起伞开口询问:“公主,是回去还是……”
“去朝宁宫。”
今日母后没有看见她,这时应该着急了吧。
行至半路,楚千妍就遇到匆匆赶来的太子,楚然。
“阿妍!”
“为什么是祝君之,你可知他的身份。”
楚然张口便是这个问题,急促的呼吸声可见来人的着急。
楚千妍不急不缓回答:“知道。”
楚然神色凝重,不理解她的做法。
“为什么?”
选谁都可以,偏偏不能是祝君之。
楚千妍极为平静给出一个理由:“因为他是祝君之。”
所以她才要选他。
“皇兄,有关盛南王存有异心,甚至在南下招兵买马我皆有耳闻,祝君之是盛南王的小儿子,若是能将他留在京都,那么我们就多一个筹码。”
楚然在知祝君之进京那一刻就得到了消息,此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京都,又在殿试上出尽风头,不知欲意何为?
将祝君之留在京都他的确有这个打算,可这个理由必须合情合理。
毕竟皇室如今还未到与盛南王撕破脸的时候。
甚至联姻他也曾想过,但绝非是楚千妍。
“这人并非你不可。”楚然沉声道。
楚千妍笑了笑:“非我不可,我是嫡公主,足以让祝君之留在京都。”
*
朝宁宫。
楚千妍站在门口就看到有宫女端着已经喝尽的药碗走出来,整个寝殿长年累月积满了苦药味,那熬着一日比一日的药支撑着皇后羸弱的身体。
“母后。”
楚千妍跪在床塌边,隔着厚厚的帐幔轻声呼喊着母亲,过了一会,一只骨瘦如柴的手从帐幔中伸出,轻轻搭在楚千妍的手背上。
母后自病卧榻,自知容颜亏损,终日以帷幔隔断,不愿相见亲人。
算起来,她已经三年未好好看一眼母后的样子。
皇后的手拍了拍楚千妍手背三下,便将手收了回去。
“母后,儿臣选了一位驸马,此人是新科状元。”说到此处,楚千妍顿了顿,接着道,“父皇已经同意了。”
“儿臣,可以见见您吗?”
楚千妍抬手正要掀开厚重的帐幔,突然身后急匆匆走出来一个宫女。
“公主殿下,娘娘才喝了药不能见风。”
楚千妍抬起的手又放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皆都如此。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母后的说话了。
离开朝宁宫,外面的细雨愈加稠密,织起的密网笼罩在皇城上空,雨下枝头新绿悄然生长。
*
一道圣旨震惊朝野上下,有人嘲笑祝君之的自投罗网,有人猜测是不是帝王在笼络盛南王,竟然让皇帝舍得唯一的女儿。
直至两人大婚,京都表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楚千妍再次见到祝君之,是在大婚当晚。
对于祝君之甘愿留在京都成为驸马,她亦是心中惊讶起疑,尤其是听闻祝君之在圣旨下达那一刻毫不犹豫接下。
就算知道要留在京都,这个人依然没有任何异议,且欣然接受。
他是不是有其他目的,才敢一人独上京都。
楚千妍藏在婚服袖袍下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听到平缓的脚步声在身前停下。
“公主殿下。”
如同那日的声音一样,却有些不同,尾音勾着笑意,能感觉到那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眼前光线骤然明亮起来,楚千妍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下一刻面前的亮光忽地暗下来。
再抬头就看到祝君之离得她更进了一步,烛火的光被他遮掩在身后,更衬着他的身形修长。
“祝君之。”
楚千妍喊出这个名字,语气略显寒霜凉薄,对于这样的距离实在太过近了。
很快祝君之就往后退几步,立于一旁,像是静候吩咐一般问道:“公主怎么了?”
楚千妍站起身,一身大红嫁衣流光溢彩,更衬她玉颜娇媚。
“你是盛南王之子,为何要参加殿试?”
听到这个问题,祝君之忽然笑出声:“臣还以为公主要问何为要接圣旨。”
接着他又说:“这个答案和公主选我做驸马的答案差不多。”
楚千妍惊异望向祝君之,这句话让她心头蓦地紧张起来,很快,唇角微扬,神色从容不迫果断道:“不一样。”
怎么会一样,楚千妍自嘲地想。
她有她的私心,贪图一瞬间的欣喜罢了。
祝君之淡然一笑:“公主聪慧,听闻京都人才济济,在下甚是仰慕,顺便来试一试,却不想一不小心就中了。”
好一个一不小心!
这人看起来有礼有度,实则好生狂妄。
此话不是反说她京都没有一个人才。
想到祝君之与三年前的对比,楚千妍眸中涌现一丝复杂。
不再试探索性直接说清楚:“既然入了皇室,成了驸马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即使高中状元也不能入朝为官,再者,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能离开京都一步。”
只要祝君之不是傻子,听完后就能明白,可祝君之的反应显然没有太多。
点了点头回答:“谨遵公主殿下吩咐。”
见祝君之如此听话,反而让楚千妍无话可说。
寝殿内大红花烛还在燃烧,身穿喜服的新人相隔甚远。
这时祝君之突然道:“既然要遵守规矩,那么,公主殿下,是不是该入寝了。”
楚千妍:“……”
察觉楚千妍突然紧绷的神情,祝君之心里了然,正准备主动开口离开,就听到楚千妍说:“祝君之,你只要做好你驸马的身份就好,本公主可以保你平安无事。”
做好驸马的身份?
祝君之细细品味这句话,随之敷衍回道:“那就多谢公主了。”
“你出去有人带你去休息。”楚千妍道。
“臣告退。”
祝君之微微躬身一拜,转身朝着门外走去,抬手正准备拉开关闭的大门,
动作忽然一停。
转身面向楚千妍说:“殿试有多个考官,可最终决定的是皇上,”
未等楚千妍有所反应,祝君之一把拉开大门走了出去,还不忘将大门关上。
在大门关上那一刻,楚千妍猛地跌坐在床榻边,思索着祝君之离开的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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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