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几时有 第50章 萧钰送亲

一般来说，和亲的公主都是从本国出发，由自己国家组建一支送嫁队伍送亲。但由于南国是大国，东梁国主为表重视，也派遣了一支队伍前来护送萧昭。

此次东梁前来迎亲的使臣中并不见元翕。

为首的使臣年纪不大，一双眸子璨若星河，于未央宫以大礼拜见南后道：“东梁晋王世子温柯，率使团亲迎永嘉公主。”

萧昭一双眸子藏于幂篱之下，薄纱浮动间，未可见她眼底的诧异。

眼前自称晋王世子的人，几个月前的身份，还是元翕的车夫阿璨。

南后亲自上前将行礼的温柯扶了起来，在触及温柯目光时，平和的眸子闪过一丝诧异，随后笑着寒暄道：“你与你父亲长得真像，不知王爷近来身子可还好？”

温柯心下疑惑，南后当真见过父亲？他虽然是温一酒之子，然放眼整个东梁，都没有人提及过他们相貌相似。

他兀自垂首，恭敬作答：“多谢娘娘关心，父王年迈，身子偶有不爽，倒还算健朗。”

南后颔首道：“那本宫就宽心了。”

“只是还望世子见谅，陛下才送别永安，心中悲痛，不忍再受离别之苦，故未前来相送永嘉。”

解释完，南后转身走向萧昭，为她整了整新衣，轻声嘱咐道：“蓁蓁，东梁路远，陛下命兰西随你同往，兰西是宫中老人，有什么不明白的，多问问她。”

“还有那个叫书雁的婢子，是本宫替你选的人，她在承明殿侍奉多年，见多识广，定能成为一个好的左膀右臂。”

将新衣整理妥当，南后执起萧昭的手，向殿外走去。

殿外，天朗气清，晴空万里，萧钰早已候等于殿外。

他从南后手中接过萧昭的手，萧昭的手轻轻搭于他的袖口，幂篱轻纱随他们的前行轻轻扬起，又缓缓放下，曦光落于萧钰的侧脸，也落于此时幂篱下萧昭的心头。

出宫门时，萧昭记得，萧旭并没有回头望，那时候她就想，她一定也要如此洒脱。

她的确也做到了。

长顺街街道两侧，有许多慕名前来观礼的百姓，萧昭闭目端坐于车辇内，并未探头去看。只是众人的议论之声波涛汹涌，犹如浪潮源源不断打入她耳中：

有少女对着立于马上的萧钰感慨：“淮安侯实乃天人之姿也！”

也有人窜头表示：“这横空出来的永嘉公主到底长什么样子？怎么也不让我们看看？”

有人疑惑：“不是去做皇后吗？怎么仪仗声势看起来还没有去做太子妃的永安公主大？”

永安公主离开建康时，十里长街，花团锦簇，锦绣红绸从南宫铺到了北定门外，彩绫飘飘，漫天都是喜色。

永嘉公主的排场虽然不差，却远不如永安盛大。

有好为人师的人解释道：“永安公主嫁的是谁？那是北汉储君，未来北汉真正的王，永嘉公主嫁的，不过是个傀儡皇帝……”

虽然那人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落入萧昭耳中。

侍奉于车辇之外的书雁蹙眉片刻，转移话题对萧昭道：“前面过了西直门，就出建康了。”

萧昭应声，像是有所感应似的，在车辇驶出西直门后，倏地扬起车帘，向后面的西直门城楼上望去。

其上立有两个玄色身影，是南帝与太子萧祁。

书雁随萧昭目光探去，宽慰萧昭道：“陛下还是很放心不下公主的。”

得到验证，萧昭收回目光，将身子端正。

此生，她已决心不再对城楼之上的那两个人抱有任何期待。

建康距离东梁樊城有两月车程，萧昭在仪仗驶离建康城数里地后，扬起车帘，掀起幂篱，朝车外望去。

这是另一番她未曾到过的广阔天地。

她深吸一口气，露出满意的笑意。

兰西见状，忙上前来将萧昭的幂篱拉下。

一直走在队伍前头的温柯不知何时落在了后面，正好将眼前此景收入眼底，他打马行于萧昭车辇一侧，璀璨的眸子分明扬着笑，却故作惋惜道：“出发前，我于郊外捡到一只受伤的狐狸，精心照顾下狐狸伤势好转，我欲将它送出府去，可是习惯了被人爱护的日子，它竟赖在我府上不走，不愿做回野狐狸了，公主觉得，我该怎么办才好？”

萧昭听出温柯的言外之意，并不理会，冷声道：“世子最好还是将他的狐狸尾巴藏好，别让人拿捏到了错处，以此大做文章。”

闻及此，温柯并不恼，反而放声大笑，并不作掩饰道：“公主是说我假扮车夫跟在元翕身边的事情？”

见萧昭不说话，他便自问自答道：“这也没什么，整个樊城，倒还没人敢寻我的不快。至于建康，我父王已经知会过应该知道这件事情的所有人，是而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萧昭不禁问道：“你一个世子，跑建康来做什么？”

温柯不作思考，坦白道：“父王命我来监视元翕，旁人，他都信不过。”

萧昭环顾四下，尽是南国使臣，她笑道：“你倒是坦率。也不怕，这里有暗探？”

温柯并未四顾，他兀自驱马向前走着，懒懒道：“父王忌惮元翕，这并不是个秘密。念在与公主是旧相识，那我就提醒公主一句，先前是在建康，公主尽可以招惹他，只是到了樊城，可就千万别再引火上身了。”

萧昭蹙眉，她一时想不到，自己何时招惹过元翕。

身在一旁的兰西却是听得心惊胆战，她想不明白，数年来都已经转性乖觉的公主，怎么会招惹上东梁的另外半边天。

出发时还在雨季，雨丝洋洋洒洒，天气难得放晴。

而萧昭虽与萧钰在一个队伍中，却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即使迫不得已要见面时，她也是遥遥一揖，她生怕同他多说一句话，她就会改变笃定好了的结局。

温柯倒是常来与她搭话，同她说樊城的风土人情，同她讲东梁的世家大族，也同她讲梁成帝的后宫。

后位空悬，如今宫中以元妃为尊，也数元妃最为受宠。元妃是元翕同父异母的妹妹，是元相唯一的女儿，自幼娇生惯养，又与成帝青梅竹马，两人感情颇深。

“既如此，为何成帝不封元妃为后？”萧昭问道，不过转念一想，元妃是元相的女儿，摄政王温一酒自然会加以挟制，而那个傀儡皇帝，只会敢怒不敢言。

“当然是因为过不了我父王那关。”温柯得意道：“就连与东梁和亲，也要经过我父王的首肯。”

“所以你一到樊城，别着急入宫，一定，要先去拜见我父王。”温柯嘱咐道。

萧昭看着身披雨蓑，兀自洒脱不羁的温柯，不禁艳羡道：“你父亲一定很疼爱你，才会养成你这样散漫随心的性子。”

闻及此言，温柯不解道：“天底下哪有不疼爱子女的父亲？即使是元公，虽然待元翕严苛，但在外也从不让元翕受委屈。”

萧昭垂眸，并不多言。

从建康出发已一月有余，再往前走，就要离开南国的地界。

如今，天色已晚，萧钰提议，在林州暂歇一晚，明日再继续赶路。

彼时雨势愈来愈大，即使有书雁为萧昭撑伞，萧昭身子还是被雨淋湿，回到厢房，兰姑赶紧为萧昭换下打湿的衣物，又命书雁备好热汤。

身子沉入浴汤，萧昭闭上眼睛，终日奔波，她几乎要在浴汤中睡去。

门外是青简在叩门。

萧昭脑中的一根弦倏地绷紧，问道：“这么晚了，什么事？”

青简答复道：“今日是四月初三。侯爷命小的来为公主送寿面。”

书雁将要去接过，萧昭抬手拦住。

去年四月初三，她和萧钰一同举办了一场成人礼。

他们跪在一起，接受亲友的祝贺。身侧萧钰身形板正，目不斜视，清正如明月，身上散发着他特有的淡淡木槿花香。那时候的她以为，他们会这样过完一生。

不过只过去了一年。

明日，他们就要离开南国，前往东梁的地界。

萧昭以一根木簪挽发，匆匆套上外衣，开门去迎。

只是青简手中并没有长寿面。

青简道：“侯爷在楼下庖屋等公主。”

彼时夜色已深，使团皆已安歇，万籁俱寂。

萧昭嘱咐书雁不要将此事告知兰西后便下了楼。

庖屋里只有萧钰一人。

隔着热气腾腾的灶台，这是萧昭出宫后第一次如此仔细又肆无忌惮地去看萧钰。

她隐隐预感，这或许会是最后一次。

因为今日萧钰以梅簪束发，那支梅簪，是萧昭送与他的成人礼，她从未见他戴过。

而一向喜欢竹青绸服的他，今日却着了深色素衣，衣袖高高挽起，一双抚琴的手正在擀面。

萧昭惊讶地走上前去，叹道：“我竟不知，你还会擀面？”

萧钰笑道：“出使北汉时学的，好久没做了，但愿能入你的口。”

萧昭亦是莞尔道：“你做什么事情失败过？”

萧钰擀面的手微微一滞，而后很快将面擀好下锅。做好后，端与守候在旁的萧昭身前。

萧昭望着带着烟火气的萧钰出了神，直到萧钰将长寿面摆在她面前时，她方才问：“怎么想到自己下厨？”

萧钰亦为自己煮了一碗，而后坐于萧昭身前，以一种极为平常的语气对萧昭说着一句惊世骇俗的话，“明日，我们就会离开南国，阿昭，东梁朝局不稳，这个皇后不好当，趁着还在南国，我还说得上话，如果，你想离开……”

“今夜，就是最好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