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昭屏息,脸色涨红,在与萧旭四目相接之时,转身跑了出去。
刘承胥依然环着萧旭,苍白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不去追?”
萧旭收敛起不知所措的神情,一双纤手轻轻抚过眼前人的脸,最终在刘承胥带笑的泪痣上停住,她声音如山谷清泉般冷冽幽深,“殿下真是……”
“用心良苦。”
她不带情绪地说出最后四个字,而后一双冷冽的眸子直直望着刘承胥,置于他眼下泪痣的手缓缓放了下来,欲掰开刘承胥束着她腰间的一双手。
没成想刘承胥却陡然将她拉近,指节分明的手掌反握住她的手。在触及萧旭冰冷的眸子时,他以一种绝对上位者的强势,深深含起萧旭白皙细腻的耳垂,像是要将这尊冰雕融化。
萧旭身子骤然一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席卷全身,“刘承胥你……”话未说完,唇瓣亦被他占有性地侵略,她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直到她呼吸不过来,浑身瘫软无力时,他方松开唇,翻转身子,将她覆于身下,眼眶猩红,望着萧旭面颊泛起的绯色和嘴角血丝,深吸一口气,克制冲动道:“永远不要为了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孤。”
萧昭自屋子里跑出去,不敢停下来,一直跑到了萧钰的院子前,她方才止住,喘了几口气,平复下自己的心绪来。
她不明白,为何萧旭会和刘承胥如此熟络,如此……亲密,在她的认知里,至少,萧旭想要携手一生的人是萧钰。
念及萧钰,她本欲推门的手悬在半空。
习习秋风吹过,院门外的落叶恰到好处地坠落下来,似乎是在警醒着她,不能将此事告知萧钰。
她落寞转身,欲往回走,抬眼却于闲庭下看见一个身着暗色官服的人。
那人负手立于亭中,身姿挺拔,如竹如松,目色凛然,气度不凡,她从未见过。
“三公主?”虽然不识,那人却唤住了她。
萧昭答复:“你认识我?你是谁?”
那人拱手揖礼道:“廷尉冯霖。”
得知身份,萧昭快步走上前去,“大人是来查萧钰的?”
冯霖不置可否,“臣同永安公主一道来。”
萧昭问:“永安她……是为了淮安侯来的吗?”
冯霖颔首,“是微臣请殿下来的。”
萧昭垂眸,藏起狡黠的一双狐狸眼,似是无心问道:“大人与二姐姐,似乎是旧相识?”
冯霖脸色仍然明朗得体,拱手再次揖礼道:“君臣有别,微臣起于寒门,不敢有幸,识得贵人。”
在很小的时候,萧钰就会教她识朝中权贵,错综复杂的党羽关系。
廷尉冯霖,她却从未听萧钰提及过,但见他一身清正,萧昭便也福了福身,就要告退,却又折回身道:“既是廷尉大人,可有听过,淮安侯府上,婢女失踪一案?”
“微臣正是想同公主说此事。”
萧昭倏地抬眼,“桃夭有下落了?”
“近几个月来,教坊司失踪了数名女子,微臣追查之下,找到一枚赤玉吊坠,后来查明,这枚吊坠,系公主身边婢子所有。”冯霖自袖中掏出一方素锦,递与萧昭。
萧昭恍惚,桃夭的赤玉吊坠已然被元翕归还,怎么还有赤玉吊坠?
她一面不可置信地拆开素锦,一面道:“大人莫不是找错了,这玉坠……”
同种材质的赤玉吊坠之上,赫然刻着一朵明媚绽放着的合欢花,同样娇艳欲滴。
合欢花,别名马缨花,又唤作青棠。
那块赤玉,是多年前萧钰北上所得,贵重罕见。萧钰回来后给了萧昭,萧昭便请匠人打了两个吊坠,一个刻着桃花,赠予了桃夭;另一个刻着合欢花,给了青棠。
因是她亲手所绘纹案,她断不会认错。
萧昭哑然失声,她不敢去想,陪伴她数年,事无巨细,事事上心,堪比她半个姐姐的青棠,会与桃夭的失踪有关。
她尽量平复心绪,“敢问大人,此物从何而来?”
冯霖捕捉着萧昭面上情绪,正色道:“公主只需回答,是或不是?”
“公主需得想清楚了再答,这关乎的,不只是您的婢女,还有教坊司几位女子的下落,更甚牵连到的,是教坊司背后的势力。”冯霖面不改色地补充道,说话时,他失礼地望着萧昭,想从她失色的神情中觉察到一丝谎意。
只是这个三公主,并不似传闻中的那般傲慢无脑,胆小怕事。她一双上挑的狐狸眼透着狡黠,不知所谓地看向他,眼底闪过的,是仓惶下的楚楚可怜,令人动容。
她摇头,失望答复道:“恐怕要让廷尉大人失望了,我家婢子的吊坠上刻的是桃花纹案,前几日,我已经寻到了。”
冯霖蹙眉,“公主再仔细想一想……”
话音将落,他们身后的院落门被推开,萧钰一身素衣,立于门前,望向冯霖,淡然开口道:“冯大人就别再逼迫公主了,公主将这失踪的婢子视作手足,手足失踪,公主本就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中。你又何必,再挑起她的伤心事?”
冯霖亦是望向萧钰,本已将手足情谊抛至脑后,见到一向意气风发的萧钰如今憔悴不堪的模样,他竟也有几分动容,“侯爷可知道,这个案子牵扯有多广吗?”
萧钰答:“如果牵扯到你的父兄,你的妹妹,牵扯到皇室,上升到两个国家,你也要查?”
冯霖诚然:“你最清楚,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孑然一身,心之所向,只求世间公道二字。”
萧钰眼底浮现起复杂的神情,“你不后悔?”
几个字掷地有声,一旁的萧昭听来,竟不明所以地感到悲伤。
“虽九死而其尤未悔。”冯霖答时,双眸坚毅有光,作金石声。
说话间,萧旭业已出现在了廊道尽头,她一袭月白宫装,脸色清冷若玉盘,嘴角赫然,格格不入地有一红印。
萧昭别过脸,脸色绯红。
萧钰遥望廊道尽头的萧旭时,脸色煞白,眼底黯然,他挪了挪唇,晦涩开口道:“永安公主何时来的府上,也不见有人通传,怠慢不周,万望公主见谅。”
萧旭向他们缓缓走来,裙摆亦随着她的步子摇曳生姿,于这秋日而言,生出绚烂又孤独的花,她与萧钰隔了两个人,淡淡回应道:“父皇母后托我来问候北汉太子,一会就走,不敢扰侯爷静休。”
萧钰颔首,转身退回至自己的院落中,身形落寞,也只有这时节的落叶或可相较。
萧昭就要追上去,萧旭却挽住了萧昭的手。
萧昭回身望向萧旭,视线落在她嘴角的那抹殷红。
她小声问:“那北汉太子欺负你了?”
萧旭摇摇头,“如今是多事之秋,淮安侯府亦不太平。你可愿随我回宫去?”
见萧昭沉默,她复又补充道:“父皇母后那边,我会去说。”
萧昭摇头,曾几何时,回宫是她每个午夜都等不到的梦,如今就在眼前,她却无比恍惚。上次得皇后召见,她早已不能适应,而她所熟知的环境以及身边人,皆在淮安侯府。
萧旭这才缓缓放开手,望向幽深的院落,许久以后,淡然落下一句,“你自珍重。”
这句珍重,既是对萧昭说的,也是对萧钰说的。
待萧旭冯霖都离开后,萧昭先是去看了萧钰。
他落座于窗前,凭窗处,竹叶潇潇,风吹起时簌簌作响。而萧钰紧闭双眸,他的心绪亦是随风声乱颤,从未像此时这般难以平复。
察觉到脚步声,他缓缓睁眼,睫羽却飞蛾般扑颤,欲盖弥彰。
萧昭落座于他身旁,随他视线向窗外望去,彼时已近日落,斜阳穿过竹影,稀疏落于窗栏处。
萧昭望着稀疏光影,开口问:“你与冯霖,像是旧时。”
萧钰颔首,声音恢复清明,“他是冯相的长子。”
萧昭疑惑道:“那岂不是太子妃的哥哥?以前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
“他几岁时就拜了陆将军为师,后来陆家出事,他要去为陆将军作证,却被冯相关在屋子里。放出来时,陆家满门尽灭,他懊悔不已,自此与冯相断绝了父子关系。独身一人,于郊外起一寒屋,挑灯苦读,隐姓埋名坐到廷尉的位置,才将名字复又改了回来。”
萧昭点头,“难怪此人一身清正明朗,既如此,他又何必请姐姐……”
话将出口,萧昭悔则晚矣,她小心看向萧钰,见萧钰眼波未见涟漪,她这才舒了一口气,假装无事发生道:“既如此,他又何必去求姐姐,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萧钰摇头,“阿昭,你觉得,昨日那场大火,是何人所为?”
一开始,于院门口撞见元翕,她理所当然认为是这个彼时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后来,见萧钰反应,她思索着,踌躇答道:“或许,是北汉太子?”
“你觉得,他为何要这么做?”
“为了娶姐姐,让姐姐妥协。”
萧钰视线遥望远处,声音落在风里,轻飘飘的,“阿昭,他是北汉太子,他之所求,绝不是简单的儿女情长。是而,这场大火元凶,所要谋求的东西更多。”
萧昭不解,“这会与桃夭的失踪有关吗?”
“或许是有的。”萧钰垂眸,声音淡淡的,“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一直不希望你接触元翕,如今看来,却只有他,才能破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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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你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