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情?”萧昭怔怔抬头,她想过太子与萧旭二人在北汉过得不好,却没想到,年幼的萧旭竟因此险些丧命。
她想到母妃去世的那一年,她在南宫境遇虽然一落千丈,但顾忌她是南帝的女儿,倒是没有人敢戕害她的性命。
青棠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担忧神情,迟迟再没有开口,萧昭猜测道:“与我母妃有关?”
青棠见萧昭神色并未有所改变,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公主或许都不记得了,那时候郑妃圣眷正隆,恃宠而骄,做了……做了许多的错事。”说话间,她时不时看向萧昭,关照着萧昭的情绪,见萧昭情绪并未有起伏,方继续道:
“二位殿下回宫的路上,也受了很多的苦。后来查明,背后谋划之人,就是郑妃娘娘。永安公主忿忿不平,于承明殿中向陛下请旨废妃,陛下不允,甚至将公主关了起来。公主竟以绝食抗议……”
一直以来,萧昭都以为萧旭是真正的天之娇女,加之北汉几年的亏欠,南帝应该会对她宠爱非常,难道父皇竟会疑心彼时不过几岁的萧旭?
萧昭听着入了神,不禁代入萧旭,诧然问道:“皇后娘娘也不管吗?还有太子,太子又在何处?”
“那时永安公主才回宫,与娘娘并不亲近。况且,那几年,帝后关系不睦,这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情。至于太子殿下,彼时他并未在宫中,因为郑妃娘娘曾向陛下请旨,说储君承受天恩,就该出宫历练以报天恩,是而太子殿下被送到陆家军军营中去了……”
萧昭颔首,怪不得萧祁每每见了她,眼神就能将她千刀万剐。那时的萧祁才几岁,身为储君,没有享过几天福,回来就要去军营那样的地方。
“是侯爷辞了课业,自请与公主关在一处,以照顾公主的饮食起居。侯爷也不过长公主几岁,又只是个淮安王义子,这份情义,属实难得,或许这也是后来,陛下属意侯爷为永安驸马的缘由吧……”
见萧昭不说话,青棠的声音逐渐放低,最后她停了下来,关切问道:“公主,你还好吗?”
萧昭摆手,原本空洞的眼底一时间塞满了诸多情绪,多年来所受的委屈、冷眼、乃至诋毁,终于有因可循。
她只知母妃宠冠后宫,却不想,母妃会如此在意皇后的一双儿女,以致萧旭与萧祁因此蒙受了许多不明不白的苦难。
这应该还是青棠顾忌她的感受往轻了说的。
可是萧旭当真如清风明月,并未因她是母妃的女儿而苛待她,甚至每年都会托萧钰捎带礼物给她。
这么多年,她却一直将萧旭视作一个娇生惯养、向她示威的傲慢公主。
她沉浸在失落和自责之中。
直至院外漫天火光,人来人往,小厮鸣锣喊道:“走水啦!走水啦!”
萧昭立马冲出屋子,只见萧钰书房方向,浓烟滚滚,火势肆虐,像一口獠牙的血盆大口,要将这无尽的夜吞噬抹尽。
打开院门,她与人撞了个满怀,她抬眼,是元翕!
这么晚了,他为何在此处?
不及多想,她恨恨望了元翕一眼,也不与他多做争辩,奋不顾身要向萧钰书房方向跑去,元翕将她拽住,她反手便给了元翕一耳光,吼道:“谁给你的胆子,放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儿干嘛!”
元翕先是埋首,一手抚了抚自己的脸,而后抬头,一双眸子阴鸷冷厉,带着萧昭被掳那夜一剑贯穿孤狼颈部的漠然。
只是萧昭眼底决绝噙泪,并不惧元翕。
他倏地松开手,萧昭便头也不回地往萧钰书房跑去。
萧钰一袭白衣,立于火光前,目之所及处,火光乱颤,浓烟弥漫。
他看着屋内坦然走出的人,眼底终于释出绝望,他沉声问:“你当真,要如此逼她?”
刘承胥亦是一袭白衣,只是沾染火灰,并不纯粹,他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眼下泪痣在一片火光中生出妖冶的花,背上有一大片被烧过的木桩打下的痕迹。
只听他幽幽道:“孤早就同你说过,孤对她,势在必得。”
话音将落,他瞥见朝此处奔来的萧昭,他收起笑意,蓦然倒了下去。
不出意外,萧钰扶住了他。
萧昭赶到时,见萧钰平安无恙,舒了一口气。
再望向挂在萧钰手上的刘承胥,蹙眉问:“他出了事,你会怎样?”
萧钰搀扶着刘承胥,将其放在随后抬来的担架上,“在淮安候府出的事,若北汉皇帝要问罪,我脱不了干系。”
“我刚刚来的路上,看见了元……”
未待萧昭说完,萧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萧昭不要再说下去。
萧昭这才意识到,是她错解了元翕。
她回想起方才元翕的神情,不觉打了个寒颤,只是她很快没有再去想这件事,她恢复了冷静,道:“他这样做,无非是想要二姐姐出面,我去求……”
“不要。”萧钰抬手,打断了萧昭的话。
他于肆无忌惮的火光中窥见一镰弯月,弯月泛着清泉般冷冽的光,与身前像是两个并不相容的世界。
萧钰收敛神色,沉着嘱咐道:“如果,陛下要我抵罪,将我下狱。你只需同她说,当时明月在。”
她会明白。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萧昭却已经领略其中含义。
那是在萧钰幼时居住过的屋子,那个刻字已渐模糊的匣子底部,她不明所以地在烛火摇曳中才终于看清的几个刻字:当时明月在。
不出一个时辰,淮安侯府走水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宫里。
先是南帝身边的内侍监奉旨前来查看火灾实情,望着已经浇灭的一摊废墟,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惋惜道:“多好的屋子,却没有烧得其所,万幸人没事就好。”
紧随其后的是太子身边的红石,他一向不苟言笑,板着一张脸,向周围环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了萧昭身上,他道:“殿下派我来问公主一句话。”
萧昭看向身侧的萧钰,有些心虚问道:“什么话?”
“这场大火,是否与那个人有关?”
这句话,应该只有萧昭能够明白,只是萧钰及时挡在了萧昭身前,对红石道:“劳烦大人回去代我向殿下请罪,是微臣失职,没有办好殿下交代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最后,是住在宫外的大皇子萧顺。
萧顺策马而来,马尚未停稳,他就下马向这摊废墟奔来。
虽是初秋,他的后背却浸满了汗水,见了萧昭萧钰二人,开口问的却是:“北汉太子呢?”
刘承胥后背被倒下来的木桩打伤,太医刚来给他上了药,他趴在床榻上,闭目平复心绪。
后背火烧的疼痛于他这些年来经受的苦而言算不上什么。
门被人用力推开,来人步伐很急,几乎是跑着过来,将至榻边时,却又放慢了脚步。
刘承胥极不情愿地抬眼,见是萧顺,他复又垂下眼,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萧顺自榻边坐下来,看着刘承胥包扎好才不久又开始渗血的后背,放低声音,并不敢招惹这个对自己也不留余地的人,小心翼翼道:“殿下太着急了。我不是说过,再等一段时日。”
“等?”刘承胥一双凤眼上挑,冷声道:“等什么?等你的琴清安然到了你府上?等孤于你而言再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
萧顺猛地起身,注视着身前一脸平静,实际不择手段的北汉太子,讶然道:“这是在建康!不是你们北汉!你的暗网,甚至渗透到了教坊司?”
说完他又自我否认地摇了摇头,“不可能,就算你的暗网渗透到了教坊司,也不可能会知道萧祁的行踪。”
他突然有了个大胆的设想,“你们在耍我?”
一开始,是远在北汉的刘承胥派人联系到了他,说他想娶萧旭,苦于萧祁阻碍,所以想请他帮忙,作为回报,他承诺会应萧顺所求,行力所能及之事。
这两年来,他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萧顺是个没有封王的皇子,应对朝堂人情往来需要大量的开销。他的母妃早逝,皇子妃家室普通,这笔花销他需要费很大精力。
自从结识了刘承胥之后,他能省不少事。
只是如今细想来,刘承胥远在北汉,为何会对南国的事情了如指掌?
刘承胥并未抬眼,惨白的一张脸突然生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你还真不是萧祁的对手,难怪他不把你放在眼里。出生、背景、经历、甚至是脑子,他都比你强太多。”
萧顺平生最恨别人当面戳他的出生,但是碍于刘承胥北汉太子的身份,又因为萧祁以琴清相挟,他不得不忍气吞声,他沉声道:“我一时气急,口不择言,请殿下恕罪。”
刘承胥点头道:“有一点,你比他强,你比他会低声下气,委曲求全。”
不待萧顺答话,他闭上眼,冷声道:“孤乏了,要歇下了。再跟你强调最后一次,你也可以转述给萧祁。”
“孤要娶萧旭,并且会不遗余力。今日,是萧钰,明日,或许就到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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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漫天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