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曾照故人 第8章 雅集

春光正好。桃花的柔美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梨花的洁白素雅，悄然成为春日的主角。

江南女子书院的一处庭院内，梨花盛开，满树洁白，微风拂过时，花瓣如雪般纷纷扬扬地飘落。一场春雨方才停歇，空气中氤氲着湿润的花香，白色的花与青翠的叶相互辉映，清新而雅致。

远处的小池旁，几名学子正在忙碌地布置灯笼、插花，热闹的笑声穿过枝丫，传入耳中。

为了庆祝纳新，书院准备以梨花节为主题筹备一场雅集。这等风雅之事，不仅是书院的传统盛会，也吸引了江南地方的名流士绅和官员们共襄盛举。

几案错落布置，摆满精致茶盏与点心，书院学子与讲师济济一堂。清风徐来，夹杂着梨花的香气，让整个雅集显得格外雅致动人。

沈清言坐在稍后的位置，一身浅绿襦裙，素雅清丽，看起来与满庭春色格外融洽。她手边摆着一盏香茗，茶烟袅袅，衬得她神色愈发淡然从容。

顾远晟被请为雅集的贵客，端坐在主位，他今日未着官袍，而是一袭月白襕衫，衣襟间点缀着简约的竹纹，春光落在衣料上，泛着柔和的光泽，平添几分儒雅气质。

他手中端着茶盏，似是专注品茶，目光却不经意间总会掠向沈清言的方向。

柳泽临站起身，举杯笑道：“今日雅集，梨花初绽，实乃良辰美景，能得各位大人和诸位乡贤拨冗共聚，实为幸事。”

他环顾场内一周，继续道，“既如此，不若趁此良机，切磋才艺，以诗会友，为这春日佳景添一分雅趣。以梨花为题，即兴赋诗，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书院学子跃跃欲试，地方士绅和官员们也露出附庸风雅的笑意。

苏映雪微微顿了顿，似是略有迟疑。片刻后，轻轻站起，一身淡蓝衣裙愈发衬得她清丽端庄。她微微一福，举止间透着不卑不亢的从容。

“映雪斗胆献拙，请诸位指正。”

她执笔，略一沉吟，落笔如行云流水，不多时，念出自己的诗句：

梨花一枝春带雪，

借风寄远入江天。

本无颜色惊霜露，

却许清辉对月圆。

字句清丽，诗意悠远，顿时引得在座众人纷纷称赞。柳泽临点头微笑，目中带着一丝赞许：“苏小姐的诗句果然如其名，清新秀丽，意境隽永。”

柳泽临笑着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主位上的顾远晟身上：“顾大人乃文武全才，何不也来赐教一番？”

众人纷纷看向顾远晟，他眉目如画，一袭月白襕衫，在春光中更显清贵儒雅。他微微一笑，端起茶盏，轻声道：

“顾某拙于文辞，权且试一试，班门弄斧了。”

他略一沉吟，执笔落墨，行笔如风，片刻后抬眸，低声念道：

梨花带露胜琼华，

十年归梦在天涯。

曾是春风共携手，

不知旧影入谁家。

沈清言手边的茶盏微微一顿，眸中波澜一闪而逝，很快恢复平静。

但她仍不由自主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今日的顾远晟，清简素雅，月白的衣袍在春光中微微泛着光，比起平日官袍的威严，多了一丝清隽温润。

就像许多年前，那个站在桃树下，眉眼含笑的少年……

那仿佛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

沈清言不觉恍惚了一瞬，耳畔传来掌声才让她回过神来，她迅速垂下眼睫，掩住眼中的情绪。

顾远晟敏锐捕捉到了她短暂的失神，目光微微一凝。

一旁的柳泽临鼓掌道：“顾大人的诗句深情而沉稳，可谓一绝！”

他的语气温和而欣赏，目光却在顾远晟与沈清言之间悄然扫过，眼中多了一丝难以琢磨的意味。

沈清言仿佛全然未觉，淡然抬眸微微颔首，语气如常：“顾大人的诗句，确实耐人寻味。”

众人纷纷附和，却无人能看出这首诗中的深意，只以为是感慨往昔。

随着雅集的推进，场内气氛渐趋轻松。几位士绅或吟诗、或作赋，各有风采。有人言辞犀利，吟诵出的诗句充满了豪情；有人如泉涌般轻盈，表达着对春光的喜悦。

书院学子也踊跃参与，时而低语，时而朗声吟咏，文风各异，交织成一片书香。

这时，一位地方士绅起身，似无意间看向沈清言：“沈先生博学，何不也来赐教一二？在座学生可盼着沈先生的教诲呢。”

沈清言微微一笑，语气淡然：“诸位诗句已佳，清言才疏学浅，如何赘言。”

士绅笑道：“先生谦逊了，听说您才名甚高，我们这些俗人只好自叹不如。”

沈清言略一思索，执笔轻轻写下两句：

梨云抱雪天心阔，

碧落听风意未央。

短短十四字，既写梨花洁白如雪，又融天地清朗之景，胸襟开阔的气度隐然其中。

柳泽临目光微亮，忍不住称赞道：“沈先生此句，将清景与人情融为一体，妙哉！”语气中透着几分发自内心的钦佩。

坐在一旁的顾远晟看似随意地拿起茶盏，低头轻抿一口，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沈清言身上，唇边微微勾起一抹浅笑，眼底深意难测，既是欣赏，又仿佛在默默审视什么。

吴若锦听到赞誉，心中不甘，悄悄望了一眼纸笺上的字迹，更是羡慕，却压下不满，勉强笑道：“沈先生的确才情出众，不过这梨花的清景，更适合配上柔婉之句，未免太过气势恢宏。”

沈清言闻言，抬眸淡淡一笑，语气平静：“梨花虽清雅，但我江南天地辽阔，梨花映雪，亦不失英姿。”

话语不疾不徐，却带着一丝无可辩驳的气度。

吴若锦微微一滞，正欲再说话，却被柳泽临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吴姑娘若有妙句，不妨一展才情，今日雅集，不拘风格。”

吴若锦轻哼一声，提笔写下一首柔婉之词，虽稍显浮华，倒也不失优美，惹来几位士绅的附和。

顾远晟放下茶盏，目光在沈清言的字迹与她的神色之间流转，唇角似笑非笑，低声喃喃：“梨云抱雪……清雅，又何止如此。”

这一声低语极轻，藏于喧哗之中，却让站得稍近的柳泽临若有所觉，抬头望了一眼顾远晟，眼中闪过一抹深思，却不动声色，转身与其他士绅轻声交谈。

雅集的诗会活动渐入尾声，书法与棋艺的环节则被作为点缀，几名士绅与学子借此切磋技艺，气氛温雅，众人兴致正浓。随着时间推移，雅集渐渐接近尾声，但庭院中的热闹却并未散去。

书院还特意安排了一场夜赏梨花，作为雅集的压轴闭幕。

夜色初上，庭院内灯笼已悄然点亮，柔和的光晕映衬着满树梨花，清香在微凉的夜风中弥漫。学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或轻声探讨诗文，或倚在花树下闲话家常。

沈清言缓步走到苏映雪身边，语气温和，带着几分不动声色的亲近：“映雪，你今日的诗文颇见家学渊源。”

苏映雪谦逊地微微一福，她很喜欢这位沈先生，博学又有风骨。她的脸上露出几分由衷的喜悦：“先生过誉了，我不过尽力而为。倒是先生的诗句让我等汗颜，不知何时有幸请教一二。”

沈清言轻轻一笑，随即话题一转：“听闻苏家收藏颇丰，今日雅集谈及梨花，不知令尊可曾提及书中所载的趣闻？”

苏映雪回忆了一下，含笑道：“先生提起，我倒想起来了。最近家父确实整理了些旧藏，还翻出几封信件，说是前朝旧事。不过许久无人提起，家父也不甚在意。”

沈清言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分毫，只是随口道：“若是有机会，能否让我一观？或许其中提到的旧事，也可用作书院课材。”

苏映雪略一思索，点头笑道：“当然可以，先生若有兴趣，我改日带来便是。”

沈清言微微一笑：“那就多谢了。”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沈清言不动声色地偏过身，余光扫过，却是顾远晟缓步而来 。

苏映雪察觉来人，立刻微微一福，神色间带着一丝敬意：“顾大人。”

顾远晟微微颔首，示意她无须拘礼。苏映雪见状，向沈清言轻声告辞：“先生，学生先行告退。”说罢，转身离开，渐渐融入庭院中其他学子的身影中。

顾远晟站定，目光缓缓转向沈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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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雅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