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曾照故人 第11章 踏青

江南春意越来越浓，远山翠绿如黛，近处的田野上野花开得灿烂，清风拂过时，花香与湿润的泥土气息交织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沁人心脾。

书院今日特意放了踏青假，学子们三五成群，或结伴而行，或嬉笑打闹。

沈清言原本不想出门，但耐不住沈霖川再三请求，最后还是随了弟弟的意，一同出了门。

郊外，游人如织，红男绿女熙熙攘攘，穿梭其中，沿街还有摊贩售卖风筝、小饰品以及江南特有的小食，热闹非凡。

沈霖川一路兴致盎然，时不时停下来看路旁的摊位，又伸手去翻看摆满了风筝的竹架。少年身形挺拔，眉目清秀，虽身穿轻便短打，却丝毫不掩那一派英气勃发。

“阿姐，”他站在风筝摊前，回头笑道，“快过来看，这只风筝画得真不错！”

沈清言缓步走到他身旁，目光在摊上扫过，见他指着一只鹰形风筝，眼中带着少年的好奇与几分跃跃欲试。她微微挑眉道：“这风筝比你还高，放得起来吗？”

“当然放得起来！”沈霖川朗声一笑，转头对摊主道：“老板，这风筝多少钱？”

摊主笑着回道：“五十文，公子若是真喜欢，可以便宜些。”

沈霖川摸了摸衣袋，却发现并未带足银两。他略显窘迫地转头看向沈清言，挠挠头道：“阿姐，我……我没带够钱。”

沈清言看着他这一副模样，摇头轻叹，从袖中取出几枚铜钱递了过去：“买了便买了，但别弄坏了。”

“多谢阿姐！”沈霖川接过风筝，笑容明亮，眉眼间难掩欢喜。

沈清言看着弟弟欢天喜地地接过风筝，嘴角微微扬起一丝极浅的笑意。她看着这个如阳光般明朗的少年，心中不禁升起一阵温柔，目光随之软化。

这一幕正巧被远处的顾远晟看到。他刚从一项紧急公务中归来，今日的公事并不复杂，只是需要亲自查看一份案件报告，并与几位地方官员沟通处理结果。公务完成后，他准备返回府中，未曾预料到会见到这一幕。

向来冷清疏离的沈清言，在此时竟透出几分平日不见的柔和。她轻声叮嘱少年时的语气，与她在书院时那般疏离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顾远晟缓缓勒住缰绳，目光落在沈清言和少年的身上，久久未曾移开。

他记得，是那名买桃花酥的少年。

远远望去，二人站在春光下，并肩而立，格外引人注目。

女子一身淡青色罗裙，素雅清丽，气质清冷如玉。少年则意气风发，英气初显，笑容干净纯粹，明朗自然。

这时，随着风筝在空中高飞，少年也向远处跑去。

秦衡低声道：“主子，那少年虽年纪尚轻，倒显得英气十足，沈先生看起来很是疼爱他。”

顾远晟微微点头，目光却未曾移开。他的脑海中隐约浮现出十年前的画面——沈墨莲带着年幼的沈承洲在庭院中嬉闹的场景。

他低声道：“过去看看。”

沈清言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远去的弟弟，目光有些柔软，充满了关切与守护。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轻缓的马蹄声。

她抬眸望去，见一队人骑马而来，为首的男子正是顾远晟，身着一袭深蓝色的锦袍，腰间的玉佩随着马步轻轻晃动，带着一抹温润的光泽。整个身影从容不迫，气度非凡，仿佛已与春光融为一体。

顾远晟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干净，朝身后随从摆摆手。几名侍从齐声应诺，纷纷拉住缰绳停下。

顾远晟整理了一下衣襟，独自一人朝沈清言缓步走来。他今日没有佩戴玉冠，只简单束发，衣袍轻盈，清风拂过，衣摆微扬，显出几分从容不迫，却也带着不言而喻的威仪。

沈清言的心中一动。

“沈先生。”他在沈清言面前站定，目光轻落在沈清言身上，微微一拱手。

沈清言垂眸还礼，语气平静：“顾大人此行，也是来踏青？”

“外出公干，路过此地。”顾远晟不动声色地回应，目光却转向远处的沈霖川，“这位是……”

沈清言抬眼看了弟弟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温柔与宠溺：“舍弟，沈霖川。”

“舍弟”这两个字，虽然在意料之中，却还是让顾远晟心头微微一震。沈霖川那熟悉的面容令他心中一凛，目光不自觉地在沈清言与沈霖川之间游移。

此时，沈霖川正从远处跑来，拉着风筝，笑容天真明朗，完全没有察觉到旁人目光中的微妙变化。他看到姐姐身边站着一名男子，便笑着扬声道：“您不是那天的大人吗？”

顾远晟一笑，微微颔首。

沈清言略显纳罕，转向弟弟，“你们见过？”

沈霖川跑近了几步，笑着答道：“前几天上街买文房用品，街上有人发生口角，我去劝和，当时这位大人也来相助。”

沈清言沉吟片刻，然后转向顾远晟，补充道：“这位便是江南按察使顾远晟顾大人。”

沈霖川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恭敬地拱手道：“顾大人好。”

顾远晟点点头。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沈霖川的模样与年纪，都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记忆中的沈墨莲与她的弟弟沈承洲。

十年前的承洲年仅六岁，稚气未脱，但眉眼的轮廓与眼前的少年竟有几分相似。

顾远晟心念微动，却未表露分毫。

“沈先生！”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唤喊，几名书院弟子从小道上匆匆走来，看到沈清言后连忙行礼，“先生，适才山长让人送来信笺，请您过目。”

沈清言转身接过信笺，道声“失礼”，然后走远几步，展开信纸，低头读起信来。

顾远晟看一眼沈清言的背影，随即转向沈霖川，与少年攀谈起来：“上次，你买的桃花酥？”

沈霖川一边低头整理着手里的风筝线，一边笑着答道，“是给我阿姐买的，我阿姐最喜欢吃桃花酥了。”

顾远晟心中震动，但他迅速调整了呼吸，平静下内心的涌动，随后缓缓开口，语气轻松如同闲聊：“霖川，这名字不错。你们姐弟是在江南长大的吗？”

沈霖川毫无防备地点头，“是啊，从小就生活在江南。”他语气里有一丝遗憾，又道：“顾大人您是从京城来的吧？听人说京城繁华得很，可惜从没机会去过。”

顾远晟闻言，目光微微一凝，随即问道：“京城繁华，你没有想过去看看吗？”

“当然想啊！”沈霖川眼中闪过一丝向往，“听说京城可热闹了，可是阿姐说，我们就安稳待在江南就好，不必羡慕那些繁华。”

“你阿姐……”顾远晟声音微顿，目光深了几分，“去过京城？”

“应该没有吧，”沈霖川愣了愣，随即挠了挠头，笑道，“她从不提这些事，阿姐总是很忙，也不喜欢说过去的事情。”

顾远晟沉默片刻，目光更显深邃。少年的表情干净坦荡，言辞间毫无掩饰，也完全不似作伪。看得出，他被保护得很好。

他敛下心绪，负手而立，语气不动声色：“原来如此。你们姐弟感情很好，倒是让人羡慕。”

他顿一下，又问，“不知令尊令堂……”

此时，沈清言已经回来，隐隐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她抬眸看了顾远晟一眼，面上虽波澜不惊，心中却一紧。

她缓缓开口：“霖川，不要耽误了顾大人公事。”又道，“天色还早，你不想再去放会儿风筝了吗？”

沈霖川眼睛一亮，随即又扯起风筝，笑着跑起来，手中的风筝在他跑动间重新被放飞起来，随着风飘扬而起。风筝渐渐升高，越飞越远。

顾远晟和沈清言两人不自觉地目送着风筝的轨迹，一时默然。

风筝轻盈地飘扬在蓝天白云间，周围花香四溢，鸟语清脆，春光明媚，然而这一片宁静的景象，似乎并未能完全冲淡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片刻的沉默，终于被沈清言打破。她轻声说道：“顾大人今日外出，恐怕还有公事未了。若无他事，我便不再打扰。”

顾远晟轻轻一笑，眼中的深意依旧未曾散去，然后温和开口道：“沈先生，今日一见，倒是让我对您有了更多的了解。”

他顿了顿，又轻轻道：“既然如此，便告辞了。”

沈清言站在原地，默默目送着他离开。顾远晟的身姿挺拔，步伐稳健从容，他身上那种沉静的气度和不言而喻的自信，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他走到马前，一撩衣摆，利落地跃上马背。

突然，顾远晟似乎感应到什么，回头望了一眼。

沈清言急忙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中的信笺上，心绪渐渐回归平静。信中的内容并无急事，只是书院日常的公文，但是需要知会书院里的各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