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关山 第3章 第 3 章

关山月走后，众人进入北面的雅间，柳昱辉还没从方才的怒气中缓过劲来，依旧和同来的众人骂骂咧咧说着什么。

同来的柳家次子柳叶舒走到窗边，正好看到楼下未走的关山月。

她倒是不见一分怒气。

只见一名紫衣小丫头正在关山月身前喋喋不休，关山月一边望着天一边揉着耳朵，等丫头说完，她漫不经心地用指背在丫头额头轻轻敲了一下，把店小二牵来的缰绳随手丢给丫头，自己则翻身上马。

丫头显然有些手忙脚乱，她把缰绳塞给随行的小厮，叉着腰又是一阵喋喋不休。

关山月彻底不看她，让小厮牵着马慢慢朝前走去。她双手在身后撑着马背，整个上身微微向后仰去，闭上眼睛感受着傍晚的柔风，任由晚霞裹在身上，随着骏马的走动而轻轻摇晃。她散落的发丝随风跃动，在夕阳的余晖中闪着细腻的光泽，她好像在笑，又好像是发现了有人在窥视，她璀璨的眼睛睁开，倒仰着看向他，只那么一眼，就毫不在意地重新闭上。

柳叶舒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就算是全盛京的男子也没一个比得上她这样随性自由。

“倒个酒都倒不好！”

柳昱辉的怒声将柳叶舒飘远的思绪拉回，这才发现杯里的酒水早就满满溢出。他沉默片刻，道：“抱歉。”

关山月回到府中，用过晚饭，又简单地沐浴过后，便百无聊赖地卧在榻上，想了想，她叫来葡萄。

葡萄以为自家郡主又要吃东西，进来的时候便带上了一盘蜜饯。

关山月顺其自然地拿起蜜饯，道：“这是钱家的蜜饯吗？”

葡萄点头，也拿了一块送进嘴里：“郡主，钱家的蜜饯最好吃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关山月擦了擦手，“吃了蜜饯，明天早上去办件事。”

葡萄：“不行啊郡主，我明天早上是要跟你去兰庆院的，你叫甜瓜去吧！”

关山月用食指指尖轻轻推了一下葡萄的额头：“我要办的事情，只有你去办，才不显得刻意。”

葡萄的眼睛亮了亮：“是吗？还有这专属我的好差事？”

“我的零嘴吃食平日里都是你去街上搜罗来的，你早就和这些老板们混熟了，而这些小铺子最是人多嘴杂，我要散播一些消息，可不就是你来最合适？”关山月笑道。

葡萄恍然大悟地点头：“郡主是要我去做长舌妇！”

关山月：“那你做不做？”

葡萄：“做的！做的！郡主吩咐，我哪里敢不从！”

关山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明日去把我今日在福满楼的遭遇传得满盛京皆知，你能做到吗？”

“这有何难！”葡萄斗志昂扬，必定添油加醋给他传得沸沸扬扬！

关山月满意地点头，红枣拿着一件狐裘走来，披在关山月的身上：“郡主，真的要和柳郎君退婚吗？”

别的不说，柳家的家世着实显赫，如今关山月可谓是无依无靠，如果是嫁过去，未必是一个多差的选择。

关山月拢了一下领口，道：“柳家已经看我不起了，我嫁过去能有现在过得舒心吗？如若嫁人之后日子过得不如现在，我还不如永不成亲呢。”

红枣叹了口气，道：“郡主自是有想法的。只是这样对他，日后他会不会伺机报复？”竟是半点不觉得关山月会输掉比试。

“红枣姐姐，哪能这么说呢！”枇杷端着洗漱用的脸盆走了进来，“咱们郡主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不把柳郎君打得满地找牙还要和他比试一场，已经是手下留情了！郡主你说是不是！”

关山月起身，净手，道：“是，也不是。”

砂橘把巾帕递给她，道：“柳郎君冒犯了咱们将军，不狠狠责罚他我们都不解气。他们柳家自己想要背信弃义，却又不愿意被世人戳脊梁骨，还想要咱们郡主去做那个背信人，哪有什么好处都让他们占了的理！”

“是啊！是啊！”葡萄舔了舔指头沾上的甜蜜，“再说了，我们郡主这么厉害，还能怕他的报复吗？”

关山月擦了手，在葡萄额上点了一下：“可别把我捧得跟柳昱辉一样蠢笨了。”

她拿起漱口的水：“婚约我也确实不想要了，他柳家不愿意提，想让我出面。我是可以提，但不能这么轻易地提。所以，我们的赌局，要闹大，要让全盛京的人都知道，柳昱辉他比不上我，配不上我关家，是我关家不要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再说……他已然存了毁约的心思，我不有所动作，他就不会伺机行动吗？”

一夜好眠，第二日，关山月说什么都不肯穿那碍手碍脚的衣裙去兰庆院了。

她挑了件月白色的骑装，把书篮交给甜瓜，自己翻身上马，又是一骑绝尘。

甜瓜扶额，默默钻进了马车。

一上午的书法课结束，关山月带着满满一叠鬼画符回了府，听葡萄汇报差事，讲得绘声绘色：“郡主你是没看见，那钱老板听到柳昱辉仗势欺人，欺负孤女，恨不得把炒瓜子皮一起咬碎吞下，都说您实在太可怜了！”

“哦？我还能收到这评价？”关山月好笑地看着她。

“是的呀！他们都说，郡主您年少的时候张狂，报应这不就来了，还说女子果然还是要规矩一些……嗯……否则到了年纪嫁不出去多么可怜，好像是这么说的。”

关山月：“……”

枇杷把蜜枣塞进葡萄嘴里：“快别说了，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消息是散播出去了，效果也是意料之中，站她的在少数。不过，脸嘛，慢慢打才有意思。

关山月伸了个懒腰，刚想去院子里拿把枪耍一耍，便见一名小厮拿着一封信件朝她走来：“郡主，府外有人求见。”

关山月拿过信件，问道：“谁啊？”

小厮阿石道：“小的也不知，看起来好像是个读书人。”

关山月打开信件粗略地看了一遍，无言片刻，道：“男的？”

阿石道：“是啊，是个书生。”

关山月摆了摆手：“把他打发走。”

阿石刚要走，又被叫住：“等等，把这个还给他！”关山月把那封信件丢给他，嫌恶道：“叫他别再来了，否则来一次打一次。”

葡萄好奇道：“郡主，他写了什么呀？”

关山月打了个寒颤：“酸不溜秋的酸诗，午饭都要吐出来了。”

“嗯？”葡萄摸着下巴想了想，随即眼前一亮：“郡主，那是你的追求者啊！”

关山月白了她一眼：“这样的追求者送给你要不要啊？”

葡萄小脸一红：“郡主你说什么呢！葡萄还小呢！”她拉住关山月的袖口，“可是郡主，这可是你第一个追求者啊！我就说，咱们郡主长得也不赖，怎么这么多年都没一个追求者找上门来，原来都是顾及柳家的婚约不敢上门呢！这不，刚把两家有意退婚的消息传出去，就有追求者找上门来了！”

枇杷欣慰道：“我家郡主果然是魅力无限！”

关山月按着葡萄的脑袋将人推开，对从廊下经过的红枣道：“红枣！回头把这丫头藏的那些话本子全收起来。”

葡萄：“啊！！郡主！！”

伴随着葡萄的哀嚎，关山月前去马厩将惊羽牵走，打马而去。

盛京生意最好的酒楼是玄武街的醉仙居，午饭时间已过，楼内依旧生意红火。

关山月安置好惊羽，掌柜马广源笑盈盈地上前迎接：“郡主真是许久没来了！”

“雅间还有吗？”关山月道。

“来得赶巧，正好刚空出一间，是郡主以前最爱去的沐风阁。”马广源做出了请的动作。

关山月来到雅间落座，点了醉仙居最负盛名的神仙醉，又点了几个小菜，没吃多久，就听马广源敲门道：“郡主，有个书生说要见你。”

关山月轻轻一笑，道：“敢追到这来，让他进来。”

来人推门而入，是个还算白净的书生。书生没把门关上，却是直接跪在地上：“宣宁郡主！小生仰慕你已久，只愿此生常伴左右，为你描眉画唇，在天比翼，在地连理！”

“打住！”关山月厉声喝道，“你知道我长什么模样吗就仰慕我？”

书生并未抬起头，嗓音倒是不小：“郡主每日自长街打马而过，小生早已一见倾心。”

关山月扶额，喃喃道：“为什么会以为我喜欢这样的？”她轻笑着托着脸看他，“可你是谁我却不知道呢。”

书生抬起头：“小生蔡仁文。”

“蔡仁文啊。”关山月打量着他，“你要做什么呢？”

蔡仁文又拜下去：“小生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郡主，唯愿自荐枕席，给郡主暖床。”

关山月听到了细微的吸气声，原本嘈杂的醉仙居安静了许多，不用想也知道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偷听此间的声音呢。

关山月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身前，半蹲下去，蔡仁文紧张地抬起脸，她钳着他的下巴，细细打量了片刻，嗤笑一声：“你长这样，就想爬本郡主的床？本郡主夜半做梦都要起来吐一场。”

蔡仁文脸色煞白，整个人被关山月掀出门外，房门关起，只听到关山月冷漠的一声：“滚。”

须臾，醉仙居又恢复嘈杂。

楼里见多识广的人知道，这个蔡仁文是个假书生、真粉郎，仗着颇有几分姿色，让不知多少寡妇少女为其倾心，甘愿花钱送物，只是这回主意竟然打到宣宁郡主身上了。

“真以为我脑中无物么？”关山月自嘲一笑。她再纨绔也不至于送上这么一个光明正大的大把柄吧！

还是说，要搞无中生有那一套？

众人眼里，这世道的女子，最重要的无外乎就是名声和贞洁，名声她是没什么了，要从贞洁下手吗？

关山月一向独来独往，但这只是明面上的，实际上她身边还有关将军留下的暗卫随时随地跟着，那些暗卫身手不凡、隐匿无踪，当年狄国多次派人暗杀没一次成功得手，这些秘密寻常百姓不知，但在贵人圈里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这是自知阴的玩不了，要来明的！？

明的怎么来？无非是让她自己沦陷罢了。

就这货色……关山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石榴，怎么感觉我被小看了啊？”

从窗口翻身进来一名红衣劲装女子：“主君，我替你去打他一顿？”顿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主君，还是叫我天枢吧。”

关山月微微一笑：“这点小事，还不用你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