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不曾照我心 第26章 审讯

夏秋之交，京城的天气变幻莫测，昨夜天气还十分闷热，需要放着冰鉴才能入睡，今日清晨起来，便已经需要加件厚实的外衣了。

司檀在月白色圆领袍外，又加了一件宝蓝色的长比甲，她在自己的院子里吃着早饭，一群小猫围在她脚边。

她早晨通常吃的不多，厨房就做了一碗番茄鱼羹。

新鲜打捞上来的活鱼剃掉刺，切成晶莹剔透的肉片，鲜嫩多汁的番茄早早就熬成汤备好，鱼片放进汤中汆一下就赶紧盛出来，最大限度保持肉质鲜美，出锅后再点缀一点切成末的芹菜碎解腻。

司檀喜欢吃酸，喜欢鱼虾，这道羹端上来的时候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番茄的味道更是诱人。

司檀脚边的小猫们有的抱着她的大腿，试图往上爬，还有胆子大的，直接跳上了桌子，凑近了司檀的汤匙，似乎也想尝尝。

这是一只很漂亮的长毛三花猫，司檀摸了摸它油光水滑的毛发，盛了一块鱼肉放在桌上，小猫马上凑过去，鼻尖一耸一耸的仔细闻着，胡须颤抖，舌头卷着鱼肉吃起来。

一块鱼肉吃完了，小猫慵懒闲适的舔舔爪子，又轻巧一跃，跳到司檀腿上，盘成圆圆的一坨，不走了。

司檀心情不错，一边摸着猫，一边吃早饭。

清闲的早饭时间没有持续太久，津祎就拿着一只信鸽走进来了。

信鸽本来在津祎的手上十分乖巧，但一进了司檀的院子，就被大量猫咪的味道吓坏了，扑闪着翅膀想要逃走。

津祎被鸽子突然一下，差点抓不住，倒是被信鸽的翅膀抽了好几下。

津祎一个八尺大汉，武功高强，唯独只有一个弱点——怕鸟。

不仅是鸟，所有长着尖嘴的禽类他都害怕，就算是抓信鸽，他都要带着厚实的皮质手套。

“大人！大人！快帮帮忙！”

津祎向司檀求救，但司檀却只是眯着眼睛，看着他笑的开怀。

和平常刻意装出来的笑容不一样，司檀是真的心情好。

最后还是司檀将信鸽腿上的信件取了下来，津祎刚一松手，信鸽就像是逃命般的飞走了。

司檀打开信件，一张小小的纸条上写了两行字。

【王老伯上吊自杀，乞丐已经启程进京】

“王老伯没了？”

司檀的心情一下低落下去，将纸条递给津祎，自己念叨着。

自从沈玉君将在南洲搜集到的一应证据提交刑部，牵扯甚广，朝堂之上动荡不安，最近几日，锦衣卫协助刑部正在审讯证人和嫌犯，司檀每天早出晚归。

刑部尚书郭子悠站队五皇子，这个案子明摆着和五皇子有关，又有大理寺和锦衣卫一起参与，所以他不能明着徇私，只能在暗地里给司檀使绊子。

司檀每天不仅要关心案件，还要和郭子悠明争暗斗，平均下来每天都要吵一架，嘴皮子都快要磨破了。

昨日她刚和郭子悠一同提审过徐贤，不过徐贤嘴巴紧，什么都问不出来。

“无辜的受害者家破人亡，罪魁祸首竟然还能安然无恙的活着！”

司檀眼睛里蒙上一层阴鸷的神色。

原本趴在她腿上的小猫似乎被吓了一跳，从她腿上跳下去，尾巴高高的竖起来。

司檀今日轮值休沐，本打算去沈玉君府上拜访，但是现在看来，她要先去一趟锦衣卫。

防护严密的马车驶进锦衣卫北镇抚司，司檀突然到访，北镇抚同知雷淳才没在，只有下面的两个佥事迎接司檀。

司檀本来就心情不好，雷淳才这次擅离职守可算是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你们同知人呢？今日该他当值，大白天的人去哪儿了！”

两个佥事四目相对，其中一个个子高，更年轻些的主动上前，说道：“同知昨日吃醉了酒……”

司檀眉头一皱，雷淳才是在锦衣卫中当差几十年的老人了，武功不错，办事也还算得力，只有一点酗酒的坏毛病。

“让他滚过来！”

司檀心烦，暂时懒得发落雷淳才，快步走进诏狱。

北镇抚司的诏狱深藏地底，里面关的人，除了穷凶极恶的嫌犯，就是类似徐贤一样因种种原因落罪的高官勋贵。

司檀在狭小的楼梯中下了两层，越往下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就越重，潮湿的环境下，久不见光的地牢中味道极其难闻。

血腥味、腐臭味，还伴随着审讯室时不时传来的叫喊声。

地底阴冷，津祎跟在司檀身边，适时的将一件披风给她披上，烛光映着猩红色的披风，将司檀脸上的狠戾神色映得更清楚了些。

徐贤被关在最深处的牢房，牢狱生活将他折磨的面色憔悴，早就没有了侯爵的威风。

见到司檀来了，徐贤也没有动作，只是抬眼瞥了她一眼。

不用司檀吩咐，自然有锦衣卫把徐贤拉起来，押着他跪在司檀面前。

徐贤剧烈的挣扎，可是在身强力壮的锦衣卫面前都是无用功，他只好用怨毒的眼神看着司檀。

“陛下还没有定罪，我依旧是侯爵之身，司檀你有什么资格这般对待我？”徐贤叫嚷着：“我要见陛下！”

司檀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重罪犯。你以为陛下现在还会有心思见你？”

徐贤咬牙切齿的瞪着司檀，那眼神，若不是有锦衣卫强压着，怕是已经扑上来咬司檀一口了。

“司檀，你别高兴的太早，”徐贤阴阴的说道：“我比你更了解陛下，无论你如何罗列罪状，陛下最终都不会杀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我东山再起的那天，司檀，你就是我的阶下之囚！”

司檀神情闲适，随意的抬手拍了拍手，给徐贤鼓掌。

她的脸上又装出那种孩童般纯良天真的笑容，赞赏道：“侯爷，你这份卧薪尝胆的执着精神，还是很令人钦佩的。”

徐贤恼羞成怒，不愿意再说话，和前几次锦衣卫和刑部会审是一样，保持沉默。

司檀瞧着他，嗤笑一声。

锦衣卫的审讯手段多着呢，先前不过是因为有刑部的人在旁边看着所以不好施展。

“侯爷现在不想说话，是指望着日后五皇子登基，能让你东山再起？”司檀问道：“二十五年前，侯爷就喜欢做这种夺嫡的赌注，从前你押的是陛下，现在你又想押五皇子？”

徐贤瞥她一眼，说道：“你不也支持太子？别得意的太早，夺嫡之事，瞬息万变，最终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司檀动作停顿一下，她此次参与江南田税案的审讯，恐怕在所有人眼中，她已经是太子党的一员了。

“若是我说，我并未站队太子呢？”

“你有没有站队不重要，”徐贤冷笑着摇摇头，说道：“你和太子是血脉至亲，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太子的人了。”

“我没给太子办过事。”

“从前有没有办过事无所谓，但你此次抓了我，借着江南的案子打压了五皇子，这些行为落在太子眼中，便是你向他投诚。无论你心中真实的想法如何，太子都已经将你视作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了。”

徐贤看着司檀，眼神带着些许的嘲讽，论起夺嫡党争的经验之谈，他这个两朝老臣可比司檀经验丰富。

虽然此时他还是跪在司檀面前的阶下囚，但他看着司檀的眼神依旧带着轻蔑。

徐贤见司檀低头思索着什么，心中的傲慢更甚，继续说道：“朝堂争斗就是场棋局，得势的皇子们是棋手，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要拼尽全力做最重要的棋子。”

司檀问道：“那我若是不想做棋子呢？”

“不做棋子？”徐贤轻蔑的大笑一声，说道：“那便只能同市井小民一样，当那种可以任人宰割，可以随意被牺牲的棋盘了！”

徐贤大笑的声音回荡在牢房中，显得格外诡异吓人。

司檀安静的看着他笑完，才开口说道：“所以侯爷你才有恃无恐，就等着五皇子登记后东山再起。可是当今陛下身体可是硬朗的很，侯爷，你能等得到你一天吗？”

徐贤阴狠的说道：“就算我等不到，还有我的儿子，我的孙子……”

“侯爷还不知道吧，”司檀故意打断徐贤的话，说道：“就在你被抓后不久，安定侯府就起了一场大火，你的家眷已经都死在火海中了。”

徐贤怒目圆睁，神情狰狞，不敢置信的问：“都死了？！”

司檀微笑着回应：“全府上下几百口人，无一生还。”

“不可能！”徐贤像一头愤怒的雄狮，挣扎着想要将司檀撕碎，目眦欲裂的怒吼着：“是你杀了他们，是你放的火！司檀，你不得好死！”

司檀摆摆手，两个按着徐贤的锦衣卫退开，徐贤猛的朝着她扑上来，只不过他双手双脚都被精铁制成的链子拴住，铁链的另一头直接钉进牢房的墙壁中，徐贤就算拼命挣扎也碰不到司檀的一根发丝。

司檀看着失去理智奋力挣扎的徐贤，心中却没有丝毫的痛快，老王的身影在她心中挥之不去，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她仿佛能想象得到老王上吊自尽的场景。

一生老实本分的人，因为贪官污吏而家破人亡，最终凄凉惨死。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还在这里好好的活着！

司檀抬脚，重重的踹在徐贤的心口，这一脚她使出了全力，徐贤被踹翻在地，一直向后撞在墙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司檀上前几步，不等徐贤起身，就再次一脚踩在他胸口，顿时听见骨头断裂的声响。

她身后的锦衣卫面面相觑，一边担心司檀下手太重，直接将徐贤打死，没办法向皇帝交差，一边又都不敢上前去劝。

唯一一个敢劝的就是津祎，但津祎又是司檀的无脑拥护者，就算司檀真的将徐贤打死了，津祎最大的可能也是在一旁鼓掌叫好，绝不会上去劝。

幸好司檀没有真的下死手，她踩住徐贤的胸口，厉声问道：“开平元年的北境丝绸案，虽然由你和忠信侯一同查办，但当时忠信侯还在京城，而你人在江南，具体的线索都由你搜集，要说谁最有可能会知道真相，那就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