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别枝惊鹊 第14章 第 14 章

郗月离开裴家时，裴三夫人把她拉到一边问话。

“如何？公爷同意退亲了吗？”

郗月瞄了她一眼，叹气摇头。

裴三夫人露出失望之色，责怪道：“都怪你不中用。现在如何是好？亲事没退了，还带累了我儿子的名声……不对，你不会没跟公爷提退亲之事吧？”

郗月今日连续跟人周旋，已经很累了，现在还要应付裴三夫人，她很想直接把人彻底解决。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裴公不许退亲，但给了我两个选择。”

“什么选择？”

“选十一郎还是十三郎成亲。”

“你选了谁？”裴三夫人紧张起来。

郗月：“我还没决定。我答应过三夫人，要与十一郎退亲，再者我的名声已经……但他们都是您的儿子，我觉得还是让三夫人您来做决定比较好。”

“你不是有心仪之人吗？”

郗月一摊手，说道：“是啊，我是有心仪之人。但裴公下的令，谁敢反驳？我怕我一反驳，我和我的心上人都得没命。”

“那你去死……”裴三夫人在郗月凶厉的目光中吞下后面半句话，捏着帕子一边沉思一边转圈，随后做出决定：

“那就选十三吧。”

郗月丝毫不意外她的选择。

一个十日都不想见到的儿子，和一个两日不见就担忧到让她食不下咽的儿子，哪个更受重视？答案显而易见。

“可十三公子与十一公子兄弟情深，定是不愿抢兄长未婚妻的。”郗月说。

“那是你的事。他不喜欢你，你就想办法让他喜欢你不就行了？”裴三夫人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等你们成了亲，我就让你们分出去单过。”

郗月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吃惊地看向裴三夫人，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裴三夫人瞪了她一眼：“这也是为了你好。别人家媳妇每日必须晨昏定省，受婆母磋磨，也只有我才这么心善。”

郗月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裴三夫人。

她有理由怀疑裴三夫人是怕自己靠近裴十一，败坏裴十一的名声，也怕她再指着裴十一的鼻子骂他小鸡崽，气晕裴十一，才想把她支得远远的。

裴三夫人一甩帕子，转身在丫鬟的搀扶下回内院，还不忘给郗月撂下一句话：

“你跟十三成亲前，别让我再看见你。”

郗月刚出裴府角门，就被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吕妈妈拉上了郗府的马车。

“九姑娘，老夫人、老爷、夫人他们知晓了今日公堂上发生的事，大发雷霆，都等着九姑娘回去呢。”

吕妈妈现在很想去死一死。

这个“九姑娘”是她自作主张带回来的，刚上船就变成了能要她命的恶鬼，进京第一天就在青楼门口跟裴家十三公子“眉目传情”，坏了名声。幸好裴家不嫌弃，没有退亲。

现在她变本加厉，刚入族谱，竟然就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说自己仰慕裴家十三公子，关键十三公子还是十一公子的亲弟弟。

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也不顾及郗家、裴家的名声。

老夫人听到今日刑部发生的事，被气得晕过去两回。

吕妈妈觉得，若是她没有自告奋勇出来寻人，老夫人和二夫人现在已经把她这个引鬼入门的奴婢给杖毙了。

自从跟了“九姑娘”，吕妈妈每天都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吃不好也睡不好，随时都在心惊胆颤，就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她现在很想回到去北境之前，赏自己几个大耳刮子，把那时的自己给打醒了，叫她不要耍小聪明，以假换真，带个恶鬼回来。

宁寿堂。

老夫人捂着额头哎哟哎哟直叫唤，脚下各处散落着佛珠，看颜色花样很像是她常用的那串。

二老爷夫妇和三老爷夫妇围着老夫人，轻言软语喊着息怒、注意身体，又有连声询问大夫为什么还没来的。

大夫人冷眼旁观，轻嗤一声，起身要回自己的院子。

“哎，大嫂，你不能走。”二夫人拉住大夫人，“你女儿闯了祸，气坏了老夫人，你得给个说法，不能一走了之。”

大夫人：“我可从来没认过她，谁认的你找谁去。”

大夫人甩开二夫人，走了。

“母亲，您看大嫂她……您对她比对自己亲女儿都好，她却这个态度，实在是，实在是……”二夫人告状。

老夫人还在哎哟哎哟叫头痛，根本没听到二夫人在说什么。

三夫人沉声对二夫人道：“你闭嘴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计较这些小事。”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丫鬟快步进来禀报。

“快让开，让大夫给老夫人诊治。”鲁管家引着大夫进了宁寿堂。

大夫再三细诊，说老夫人急火攻心，需要放宽心，好好静养几日，又开了几副药，让人立刻去煎了给老夫人喝，然后就离开了。

“九姑娘回来了。”

唰！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包括老夫人，全都看向门口。

郗月一只脚刚迈进宁寿堂的门，就听见老夫人的呵斥声：

“跪下！”

郗月看了看屋内的一众人等，把另一只脚也提了进来，既没跪下，也没请罪，腰杆挺得笔直，平静地对老夫人说道：

“祖母，我有话要单独同您说。”

二老爷、三老爷：……

二夫人、三夫人：……

丫鬟婆子们：……

二老爷撸起袖子，要上前打郗月，却被二夫人死命拉住。

“你拉我做甚？如此不守妇道，不知廉耻的女子，就该好好教训。”

二夫人……

她很想说她是在救二老爷，但她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拉人了，脸胀的通红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老夫人瞪着郗月。

郗月平静地面对老夫人和满屋子人。

时间仿佛被定格，不知过了多久，老夫人“哼”了一声，下令：

“你们都出去。”

“母、母亲？”二老爷惊了，不由得送了力道，跟二夫人的拔河比赛输了一筹，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三老爷、三夫人叹了口气，行礼告退。

二夫人拉着二老爷跟着走了出去。

丫鬟婆子们退出去时顺手关上房门。

“你想说什么？是说自己没去刑部，还是说你没讲过仰慕裴十三的话？”老夫人突然觉得认下这个冒牌货，是个错误。

应该在她进京的第一天就杀了她的。

郗月假装没看见老夫人眼中的杀意，说道：

“赏菊宴那天，我见过裴司徒。”

“什么？”老夫人不由坐直身体。

她以为，赏菊宴那天，郗月能见到裴三夫人和裴十一郎，得到裴三夫人的喜爱就很不错了，没想到郗月竟然还见过裴司徒。

裴司徒可不是谁都能见的，许多朝廷官员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一次。

郗月见过裴司徒，却为何没告诉自己？

“你仔细与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郗月掐头去尾，把裴司徒要求自己去救裴十三的事说了，又说道：

“裴司徒说，如果我能救出裴十三，就认下这门亲事，否则……”她没继续说下去，但老夫人已经在脑海里自动补全这句话。

如果郗月救不出裴十三，裴家就不认这门亲事。

但裴司徒为何要作此要求？

难道……

“难道他要试你够不够聪明，配不配得上他家儿郎？不对，你虽然救了裴十三，但也离间了裴十一和裴十三，还坏了名声，这样对裴家没有任何好处。”

老夫人盯着郗月，问道：

“听说，你救了人后，跟裴三夫人去裴家了？”

“是。这次我又见到了裴司徒。”

“他又说了什么？”

“他说，希望我能教好裴十三，嫁给裴十三。”

老夫人脸色凝重，又问道：“裴三夫人也同意了？”

“她同意了，还说若是我嫁给十三郎，成亲之后就让我们分出单过，不用去给她晨昏定省。”

嗯……她告诉老夫人的全都是真话，只是隐瞒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老夫人一拍案几，厉声问道：

“这样的事你也敢答应？为何不先跟我商量？”

“商量不商量的，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郗月表情平静。

老夫人的脸色几经变化，最终无力开口：

“我原本还以为，裴家愿意履行这门亲事，是看在你祖父的面子上，愿意拉郗家一把，现在看来并不是。”

郗月不知道老夫人又脑补了什么，也不好插话，只静静地听着。

老夫人继续说道：“裴十三两岁那年，他父亲裴三老爷重伤回京，裴三夫人赶着去见裴三老爷，却因裴十三的哭闹耽搁了，裴三夫人到底没能见到裴三老爷最后一面……”

因为没能见到深爱的夫君最后一面，裴三夫人便怨恨上了裴十三，说他不孝，把裴十三扔给奶娘养，自己亲自教养曾被裴三老爷夸过聪明、孝顺的裴十一。

裴十三在奶娘的溺爱中长大，不学无术，只知逛青楼、赌博、强抢民女，与一帮下九流混在一起。

裴三夫人想起来管教的时候已经晚了，怎么教都教不好，索性让他自生自灭，只要不闹出人命，便由着他去，只把心思用在裴十一身上。

裴十一也争气，从小便喜爱读书，平日里洁身自好，从不去青楼、赌坊这种腌臜地方，交往的也都是各大世家内兴趣相投的公子们，早早便在士子文人中享有极高的声誉，刚及冠就被朝廷招揽，给了六品侍御史的官职。

虽说现在官职不高，但裴十一还年轻，有他祖父裴司徒和五个出息的叔伯在，不愁官运不能亨通。

前程远大的裴十一和毫无长进的裴十三相比，是天与地的区别。

京中想嫁给裴十一的世家贵女比比皆是，想嫁给裴十三的女子却一个也无。

裴十三今年刚十八岁，却已经在青楼混了四年，也不知道有没有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病。

而且他花钱大手大脚，却没有俸禄，现在还能靠着裴司徒的补贴花天酒地，等裴司徒百年后，没有父亲补贴的他，早晚得穷困潦倒，靠裴十一给救济过活。

“他裴十三没人要，就想起我郗家来了。他裴家管不了的浪荡子，却要我郗家女儿去管教，这是要送我郗家女儿进火坑啊。为了裴家的面子，还要我郗家女儿自污名声，才肯结亲……他们打得一手好算盘。”老夫人不淡定了，开始不顾形象，骂骂咧咧。

郗月：……

郗老夫人：“难怪不要我家八丫头，这是看他裴十三配不上我家八丫头，怕裴家被人指指点点，才找了个不是定亲之人的借口。”

郗月无语良久，打断老夫人难得的激情，问道：“那现在我该怎么做？”

老夫人：“……那裴十三是个好色的，以你的姿色，他定然会满意。既然你想嫁进裴家，又因裴家坏了名声，那就就好好抓住裴十三的心。

“趁着裴司徒还在，你多照顾郗家一些。裴家做出这等骗婚之事，必然心虚，若你两个叔父能因此得裴司徒提携一二，以后待裴司徒去后，你两个叔父也能帮衬你一些。”

“是。”

郗月离开宁寿堂后，二老爷夫妇和三老爷夫妇再次回到宁寿堂。

“母亲，你怎么让她走了？她今日做出那样不要脸之事，让我郗家姑娘们还怎么嫁人啊。”

二夫人还没进屋，就已经开始叫起屈来。

老夫人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说道：

“赶紧派人去散播消息，就说，九姑娘自幼无人教导，粗野无知还不服管教，郗家也教不好她，只是郗家不忍她流落在外，只好吃好喝养着她便罢了。”

众人愣住了，不明白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那，那她跟裴家十一郎的亲事？”

“换成裴十三了。”

众人的脸顿时全都胀成了猪肝色，二老爷、三老爷骂了好几声“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二夫人拍了拍胸膛，道：“幸好她不是我郗家亲生的。”

三夫人也拍拍自己的大腿，庆幸道：“幸好当时裴家没要我家月容啊。”

“行了，老三去祠堂，把那丫头的名字从族谱中划掉。老二……”老夫人吩咐道：“你想办法，托人找找去北境的门路。”

“北境？老夫人是说……”

“我郗家和裴家的亲事是十六年前就定下的，定的是裴十一。他裴家想要骗婚，也得看我郗家答不答应。那野丫头现在看来是没用了，我们得想个办法，把真的九丫头接回来，让裴家履行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