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雪花从天空洋洋洒洒,落到静谧的街头巷尾。
晏知春用手挑起军绿色棉门帘,向外打量,刚一探头就打了个哆嗦,搓着手缩回了店里。
“小宝,外面的雪下大了,你带着伞没?”
不到三十平的小饭馆里摆着寥寥几张桌子,因为天气不好,店里没有客人,唯独靠里的一张桌子上趴着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
这家店是晏高洋给晏知春开的,离着他们居住的小区很近,名字也是晏高洋起的——叫好味饭馆。
自从他被甄荣生说了一顿后,自我反思了许久,确实,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正经事做。他想起大家都夸赞过他的厨艺,于是有了开个小饭馆的心思。
晏高洋知道后不仅给了精神上的支持,还出钱买下了这个铺子。饭馆装修了一个多月,终于一切都准备妥当,可以营业了。
因为饭馆与学校相邻,且里面的饭菜实惠又好吃,所以逐渐得到了学生们喜爱,每到中午和傍晚,晏知春都忙得团团转。
男孩正低着头写字,闻言扁起嘴,不耐烦地说:“别叫我小宝。”
“哦,那顾客,你带伞了吗,外面雪下得很大。”晏知春立马改口。
这位叫小宝的顾客是附近高中的学生,也是店里的熟客,经常晚上一个人过来吃饭。
“早上出门的时候我爸让我拿了,”小宝说,“怎么,你现在要打烊了?”
不等晏知春回答,他继续说:“那你等我把作业写完再关门吧,因为我是顾客,顾客是上帝。”
小宝大概是家里比较宠,有时候说话很直接,听着不好听,但晏知春已经习惯了,知道他只是嘴巴毒,心眼倒是不坏。
“你慢慢写吧,我去后厨收拾一下。”
店里变得安静,只有钢笔划过纸张发出的沙沙声。
突然,棉门帘从外面掀开,一个又高又瘦的年轻男人闯了进来,连带着卷进一些冷风。
小宝不悦地瞅了一眼门口。
“阿嚏。”男人擤擤鼻子,把起了白雾的眼镜摘下,用袖子擦了擦再戴上。
光洁的镜片后是一双狭长的眼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尾处微微泛着红色,好像哭了一场。
他环视一周,最后看向饭馆里唯一的活人,问:“小孩儿,你们老板呢?”
“在后厨。”小宝头也不抬地说。
晏知春听到大堂里的动静,走了出来。
男人对晏知春挤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又问了一遍:“小孩儿,你们老板呢?”
晏知春往围裙上擦了擦手,说:“我就是。”
他似乎不相信,仔细地打量他好久。
写作业的小宝瞅了他一眼:“别看了,他就是。”
男人有些尴尬,解释道:“我不是不信,我就是……唉……真是年少有为,我自惭形秽啊。”
晏知春没懂他在说什么,直接问:“您要吃饭吗?店里的菜不太多了,只能做些家常小炒。”
男人局促地搓搓手:“随便做点吧,对了,有酒吗,只要有酒就好。”
酒倒是十分充足,晏知春给了他一瓶啤酒。
谁知男人道:“不要啤的,要白的,要最烈的!”
他只好把啤酒换成二锅头,然后进厨房炒菜。
有了酒,男人不说话了,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像是在喝水。
小宝正抄写着“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突然听见了呜呜声,他还以为是外面风雪呼号,听了一会儿,才发现是屋里喝酒的男人在哭。
小宝把钢笔往桌子上一拍,高声道:“老板!”
晏知春赶紧从后厨出来,看见一脸不耐烦的小宝和哭成烂泥的男人,茫然地问:“这是怎么了?”
总不能是小宝把男人给弄哭了?
“我将真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男人突然哽咽出声:“我问你们,金钱和爱情,哪个更重要?”
“金钱,”小宝不留情面地说,“只有没钱的人才会在这里哭哭啼啼。”
“你也这么认为的?”男人说,“唉,你们都是这么认为的,庸俗!庸俗至极!”
晏知春怕场面更加混乱,连忙插嘴:“爱情,我认为是爱情!”
“吵死了,我回家写作业去了。”小宝乒铃乓啷地收拾着书本,站起身往外面走。
晏知春想送送他,可手被男人紧紧抓住,走不了,只好大声问:“小宝,明天放学还来吗,想吃什么?”
“皮蛋瘦肉粥。”
得到回答,晏知春又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醉鬼。
这位几乎已经不省人事的酒鬼嘴里还在念叨着金钱和爱情。
晏知春犯了难,不知该如何处理。
“小老板,我再问你一遍,金钱和爱情到底哪个重要?”
“都挺重要。”晏知春说。
“不行,你必须只能选一个。”
晏知春思考了一会儿:“那就爱情吧。”
毕竟,他现在不缺钱花,缺的是甄荣生的爱。
“知己!你也选择爱情,咱们就是知己!”男人突然靠近晏知春,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
话音刚落,他就两眼一闭,往桌子上一趴,彻底醉倒了。
晏知春心累,不知该拿这个醉鬼怎么办。
但好在过了一会儿,店里来了一群和酒鬼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找了半天没找到,原来是在这里喝酒。”
“不好意思啊,他今天刚被分手,心情不好,给你添麻烦了,他花了多少钱,我来付。”其中一人掏出皮夹对晏知春说。
另外的人把男人架起来。
“高景行,醒醒,还能走路吗?”架他的人使着劲儿,呲牙咧嘴地说道。
“他已经付过钱了。”晏知春道。
高景行被扛他的人拍醒,嘴里嘟囔着,然后高声喊:“知己啊!改日我再来找你!”
打算付钱的男人不好意思地解释,让他不要误会,他们都是正经人,是附近北清大学的学生。
把这群人送走,晏知春才关了店门,一个人走回家里。
他一进门,见甄荣生正在门口,穿着厚大衣,手里还拿着钥匙。
甄荣生皱眉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来了个客人喝醉了,关门晚了一点。”晏知春回答,“这么晚了,你要出门?”
他问完,后知后觉到,甄荣生或许是要去找他,于是期待地问:“你是不是要去找我?”
“想什么呢?”甄荣生下意识地反驳,说,“我刚到家。”
他刚刚确实是想出门找他,毕竟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天气还不好,他也有些担心。
但他又站在门口纠结了一会儿,直到晏知春自己回来了。
晏知春耷拉下眼皮,微微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吃饭了吗?我给你做。”
“别做了,已经吃了。”甄荣生道。
吃了,跟谁吃的?晏知春有些好奇,因为甄荣生一直以来都回家吃饭。
可甄荣生不愿回答,因为这顿饭,是跟李继宁吃的。
这顿饭吃得他难以下咽,恶心想吐。
他不明白李继宁一遍遍邀请他吃饭的用心,难道是来作贱他的自尊吗?
甄荣生又想起饭桌上李继宁那张如同施舍他饭菜的怜悯又丑恶的嘴脸,胃里翻江倒海。
可他必须忍受,因为这次的项目导师是他们领域的大牛,手里有多项国家级重点研究项目。
而这个导师,他姓李,是李继宁的堂伯父。
不就是施舍吗,他向来最会乞讨。他已经接受了晏家的施舍,再多一个李继宁,也不压身。
空气有些凝滞,晏知春觉得有些冷,裹了裹衣服。
他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想换一个轻松愉悦的话题,但甄荣生已经回到自己房间,把房门紧闭。
……
第二天傍晚,晏知春把皮蛋、瘦肉切丁,放进锅中和大米一起慢熬。
小宝把书包扔到常坐的桌子上,熟稔地掀开后厨的门帘道:“粥还没做好吗?”
晏知春吓了一跳:“这里面有刀危险,你快出去,做好了我端出去。”
小宝转身离开,看见昨晚喝醉酒满嘴胡话的男人又来了。
“小孩儿,你哥呢?”高景行的情绪已经稳定,只是眼睛红肿,看起来昨晚哭了许久。
“他不是我哥,”小宝纠正,回答道,“在后厨熬粥。”
“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高景行歉意地笑笑,“那我等等他。”说完,他自来熟地坐到小宝旁边。
小宝没理他,从书包里掏出作业。
高景行感兴趣地探出头:“呀,你是北清附中的学生啊,那未来咱们是校友。”
小宝翻了个白眼,往墙边靠了靠,嫌弃道:“你别挤我,我要写作业。”
高景行没生气。
晏知春端着粥走出来时,便看到昨晚还互相嫌弃的两人同坐在一张桌子,一人给另一人指导的诡异画面。
“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嘛,跟昨天完全不一样。”小宝小声嘀咕。
高景行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他看见晏知春,立马站起来:“知己啊!我今天来是找你赔罪的,昨天晚上给你添了麻烦。”
晏知春被他这一声知己喊得头大,连忙道:“你小声点,别喊我知己,叫我名字吧,我叫晏知春。”
“我叫高景行,北清大学文学系的学生,知春,真是个好名字,是在春天出生的吗?”
“不是……我是夏天出生的,我娘给我起的名字。”
“令堂真有文化,这个名字起得真好,像春天一样,温柔而又明媚,真是人如其名啊。”
“令堂是什么?”晏知春尴尬地问。
“就是你妈。”小宝道。
晏知春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我娘和我都没读过书,没什么文化。”
他把粥放桌子上:“小宝,粥好了。”
高景行又凑到小宝附近:“小宝,这个名字也好,家里人一定很宠你,把你当个宝。”
小宝没有否认,只是拿起一个空碗,把自己碗里的粥分去一半,推到高景行面前:“你快吃点东西,堵住这张嘴吧。”
15岁非常靠谱的小宝,17岁比较靠谱的知春,19岁非常不靠谱的高景行。
至此,所有主要角色都已经出现,如果说前十五章是荣生走出大山,那么后面的就是知春去拥抱世界了,他也会慢慢拥有属于自己的朋友。
文中“我将真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改自元代高明《琵琶记》“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
另外,明天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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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