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月鸣活在晦涩简短的诗歌里,卓年不是。
卓年以一张沉静的面孔,接受柏克恭彻夜与她呆在同一空间。用她因发烧而任性的大脑偶尔贴近、长久感知手边柏克恭的存在。
就在那张狭窄的陪护床上。
深蓝色的陪护床对柏克恭来说和一张矮凳无异。他身高优越,也有健身,需要一腿曲起一腿踩地,重心放在踩地的那条腿上,才能在其上躺得安稳。
这个男人不娇气,相反的,自从他变“油腻”得到她的嫌弃后,他对她很温柔。
卓年睡不着,静静望着天花板胡乱想着,他睡觉不打呼噜,也不磨牙说梦话,只有细微的鼻息……以后和他在一起了,她应该不会把他推醒——
发散思维就此打住。
卓年闭上眼睛,呼吸和心跳在僵持,双手捂住脸,顿时羞到腹诽自己——你变奇怪了,哪儿跟哪儿啊,八字还没一撇。
她跟随柏克恭的呼吸节奏,一分一秒,心静地保持清醒。
【睡了吗?】
被子蒙在头上,她遮住手机荧光,悄悄给蒋潇然发消息。
蒋潇然秒回:【当然没!我在看我爱豆的街拍,他倍儿帅!】
卓年点开蒋潇然发来的杂志照。
破洞牛仔裤上的假兜,比拉链上的齿环还要多……她不喜欢这个爱豆的穿搭,她喜欢男人穿西装。
蒋潇然问:【你觉得他和柏克恭谁比较帅?】
卓年:【……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蒋潇然很随性:【你的心里话喽!】
卓年抿抿唇,她的心里话就是各花入各眼。
深夜适合姐妹谈心,好朋友知道她的心事,卓年不拧巴。
她从不认为喜欢一个人需要将自己放在隐蔽、自卑的境地,她富养灵魂这么久,读书、写诗,坏心情只能来源于无法变更的家庭和学业,哪能为求美满爱情得个伤心难过?
她说过的,恋爱来了就谈,没来就不谈。
卓年:【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提过,我很欣赏柏克恭,因为他懂得在家庭之中委屈自己,做出权衡。】
蒋潇然回得很快。
【我记得,其实柏克恭收拾张页那天,他后妈给他打电话了。】
【他没委屈自己,和她后妈撕破脸了。】
卓年本来要和蒋潇然聊聊她对感情的决定,听到这事儿愣神好久。
卓年:【他的后妈,是不是对他说了很过分的话?】
蒋潇然:【就是命令吧,要他当牛马拉人去机场,池萍说得顺嘴,我感觉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
在“很多次”后,柏克恭突然逆反,打破他和柏家的平衡,只能是因为“家和万事兴”对他而言不再重要。
突然的成长醒悟?还是因为她?
因为他在替她出头?
卓年掀开被子一角,悄悄看向柏克恭。黑暗中她只依稀看得到鼻梁的轮廓。
那样高挺。
如果她靠近,如果她细瞧,鼻梁会如梦中般率先碰触她的额头、鼻尖,甚至是……
侧脸。
【蒋潇然,他过得不开心,但从没对人讲过,我要骂他没出息。】
【他很没出息,但我不介意。】
刚确定心意,喜欢的人就长长久久陪在她身边,卓年其实很满足也很忐忑。
今天她很少睁开眼睛,想睡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也会故意不看柏克恭或关切或疲惫的眼神——
他很疲惫,所以她不知道让他留在这里,是否妥帖合适。
蒋潇然没回她“你开窍了啊老妹儿!”她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当事人自我肯定、自己摸索比较好。
身为吃瓜群众的她只需要在恰当的时机,当一回拖动感情进度的NPC。
就如卓年帮助她摆脱张页一样。
远在T大121宿舍的杨颂和沈韩,自蒋潇然左右两边抬起脑袋。
杨颂性子燥,盯住聊天页面轻啧一声,干巴巴地说:“其实有的时候,我觉得卓年有点矫情,但也理解,深夜里人人都是情感大师。”
沈韩头一次反驳她,嗫嚅着,用感叹语气撒娇:“恋爱冷暖自知,卓年和她爱人之间属于是心有灵犀!你不懂!”
杨颂皱着五官,嫌弃“爱人”这个词。
蒋潇然:【等你病好,我们可以出去喝两杯。】
【哦对了,你俩的爱恨纠葛可以再详细说给沈韩听,她很期待。】
卓年因为在望着柏克恭发呆,迟迟没回。
在杨颂和沈韩各回各的床位后,蒋潇然也就揭过这一茬儿。
发点自己喜欢的——一大堆爱豆照片。
好图共赏。
病房里的空气并不好闻,长久在里面呆着也就感知不到怪异,但卓年因为闷在被子里太久,乍一呼吸称不上新鲜的空气,她很难受。
亲近的**让她自私了一次。
露出头来,一点点挨蹭到床边,她能闻到柏克恭身上的草木香,准确说,是她在寻找这个味道。
这味道让她觉得很舒服。
淡粉色晨光破开幽暗,拂晓时分鸟雀扑棱棱地落在窗外树梢,卓年听见它们的声音,听见柏克恭悄悄掀开身上的凉被,起身从床头柜上拿起新的降温贴,撕开包装膜。
她瞬间闭上眼睛。
柏克恭靠近她,手背试探她脸颊的温度。
轻柔的触感,他的味道……那一瞬间,卓年很想亲昵地拉住他的手。
她没有动,因为她知道,来自喜欢的人的专注视线,是除了读书以外,另一件能让她感知到自我灵魂的事。
柏克恭在注视着她。
柏克恭:“你手机屏还亮着。”
卓年:“……”
我们的浪漫火花熄灭了。
“你还喜欢这个小明星?睡不着就看他照片?”
柏克恭盯住卓年的手机屏,那里记录了另一个男人的光鲜。
小头小脸又白净,潮服耍帅会跳舞。
他也可以耍帅唱跳,只要卓年喜欢。
什么呀。
卓年抿紧嘴唇,耳尖爆红,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睁开眼睛。
睡着了,忘记关手机也很合理。
“你憋住笑,我看你能憋多久。”
柏克恭手撑在她枕边,透过朦胧晨光细细瞧她。
卓年缓缓睁开眼睛,想怨他一句“你好烦”,对上他明亮眼眸的那一瞬。
呼吸顿止。
柏克恭嘴角微勾的笑意也渐渐收敛。
微光、鸟鸣、俯卧之间的距离过于亲近。
人与人的对视,是有情感联结的。
柏克恭避开眼神,喘息着直起身:“我去买早饭。”
吃完早饭,卓年和柏克恭终于不用再面对面偷瞄彼此。
他打电话给大物重修班的曹老师,帮卓年请假,随后叫跑腿给他送了衣物和电脑。
昨天穿的那件新中式家居服,他洗了。
卓年红着脸悄悄找出一件白色家居服换上,面面相觑后,见柏克恭下一秒借来了一个吹风机,在洗漱间把他那件吹干,她把脸埋在膝上。
护士来给她打针,卓年心跳平复下来。针头戳进手背那一刻,柏克恭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吸引她注意力。
阳光大盛,卓年靠在床头读金爱烂的文章,什么事都不用她做,她很舒心,也有些惫懒。
她接到年佑梦的视频。
这天是周日。
母亲节。
她刻意背靠毫无背景的白墙,想着,这样年佑梦看不出来她在医院,就不会在国外干着急。
柏克恭什么也没说,给卓年搬了张椅子,在她膝上盖好被子,调整输液瓶和镜头的距离。
人避开了。
年佑梦坐在咖啡厅里,穿着一身出入写字楼的白领西装,看向卓年披散着的长发。
“你这是刚起床?”
她语气很不好。
卓年因为生病,睡睡醒醒全凭感觉,没有起床一说。
她用没有扎针的手举着手机,抿着唇笑。
顺着年佑梦的话,报喜不报忧:“是啊,刚起床,所以可能唇上没有血色——”
“我这边十二点了!就算我和国内有一个小时的时差,你还能睡到十一点?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柏克恭刚接过外卖小哥送来的午餐,听到卓年和母亲之间的不愉快,轻蹙着眉心。
母亲节。
对他来说没什么特别。
即便在过去二十年的人生里,他很想对秦芝说一声“母亲节快乐”,请她吃个饭,或是买点礼物送给她——
秦芝不需要他的亲近,只需要他适当隐形。
他清楚地知道这点。
但卓年不一样,为什么圆满的家庭还要对彼此冷脸?
年佑梦最看不惯女儿的沉默:“你没和我说母亲节快乐,也没给我买个礼物?”
“我有给你买泡脚桶,我想你会需要这个。但可能……”卓年解释:“转运仓运输很慢,没来得及送到。”
“你专业不是学得工业工程吗!那物流这方面你应该了解啊!”
年佑梦没耐心:“你不会早点买?非得掐着时间是不是?”
卓年低头无言,她不是机器,没有能力预测“会在今日到达目的地”的百分比。
年佑梦惯会朝亲人发泄情绪,过去的日子里,哪怕是因为丢了一只口红、洗头的时候掉了很多头发,她都会向卓年抱怨——你和你爸一个姓,都不会心疼人!
工作焦虑是常态,在她的节日里,企盼没能得到满足,年佑梦很失望。
“卓年你听听看是不是这样,那如果礼物过几天才到,我也可以怀疑说,是你今天听我说过这回事后,才想起来买的,是不是?”
“妈……”
卓年觉得荒谬,除了这一个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柏克恭接过她的手机,卓年不知所以然地抬头看向他。
“我帮你举着,你手放松。”
他用口型和她讲话。
卓年松开手,捏紧膝上的被褥。
滞留针要下午扎,柏克恭将她手背上的医用胶带细细贴好。
“我这边客户来电话了,你好好想想吧!”
视频挂断,卓年最后看到的就是母亲失望的脸,她浑身僵硬,眉眼低垂像是被雨淋到了。
柏克恭轻拍她的肩膀,扶着她起身靠回病床,放下床板自带的小餐桌。一一拆开外卖盒,还是寻常口吻和她讲话。
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卓年依旧拥有一个可以期盼味觉刺激、未知欢笑的早晨。
“没有辣的东西,你看看你吃不吃得惯。”
卓年看向桌上满满当当的荤素搭配,接过柏克恭拆开的筷子。
柏克恭说:“不过就算你想吃辣的,我也不允许,所以你不要失落,只能生气。”
“生气?”
“对,发泄一下,揍我一拳。”
卓年笑容无力,没听过这种要求:“你不是说过,你很怕疼?”
“我是个男人,怕什么疼。”
柏克恭给她夹菜:“游云影教过我一句话,我觉得这句话说出来也很油腻,但如果能逗你开心,那很值。”
他爽快地说着,卓年头发太长,吃东西的时候不方便,他自床头柜拿了把梳子,站在她身侧给她梳头。
大手抚着她的头顶,顺到发尾。
卓年心脏怦然。
柏克恭红着耳尖:“我让你打我,这样等你情绪稳定后,你就会愧疚,你愧疚的时候我就会抓住时机,请你喝一杯奶茶,让你开心。”
她可以生气,因为可以发泄,可以愧疚,因为他会转移她的注意力。
但不能难过。
难过是有印痕的。
只有难过才会是无可奈何。
今天是立秋,大家也要喝奶茶~
呜呜呜我的数据好凉,求收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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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