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一起上学吗 第30章 春之卷 15

“要袋子吗？好的。一共是46块8毛。”

林小年麻利地给客户结完账，已经快三点了，她才有空吃自己的午饭。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忙，从到店开始就在不断地结账、摆货，没有空闲的时候。沙市的夏天热到不行，可是老板舍不得装空调，林小年只能坐到风扇前，用风驱散一下热气。

小超市的对面是一家饮品店，隔着玻璃能看到店员正在做果汁。林小年的手机这时响了一下，是东方瑾发来的短信。她看了一眼，决定晚上回去再用姐姐室友的电脑回。

过年走亲戚的时候，林立夏和妹妹林小年也回了一趟外婆家。外婆的子女不多，大姨嫁到了外地，很少回来，舅舅在家种地，照顾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年纪比较大了，不能干重活，家里的收入来源都来自舅舅和舅妈。舅舅舅妈种地挣的钱也不多，好在两个表姐省心，一个上了大学，一个上高中，成绩优异，靠着奖学金和助学金，给家里减轻了不少负担。

自妈妈去世后，每年在外婆家过年这几天，就是林立夏最感觉到家庭温暖，最幸福的时刻。可是这次，她却心事重重。因为今天过来，不是单纯拜年，还是来借钱的。

从厂里辞了工之后，很长时间林立夏都没找到合适的活干。本来也没存下什么钱，年后更是没有了。奶奶的钱早就在之前都给那个不成器的爹还债了，林小年那点积蓄，即使她愿意拿，也远远支付不起刚出远门时的衣食住行。思来想去，也只能向舅舅开口了。

听完林立夏的请求，舅舅没回答，点了根烟就走远了。他走之后，很快舅妈过来，把林立夏叫到了房间。

“立夏，这个钱，我们是不会借给你的。”

舅妈一边说着，一边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厚厚的布包。

“我们是你的亲舅舅亲舅妈，你现在的情况，我们怎么舍得‘借’给你？这钱你先拿着，之后还有需要的地方就跟舅妈说。傻孩子，过得这么苦，怎么都不说一声呢？每次问你，你都说还过得去。当年我们要供你们姐妹读书，你也……”

舅妈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落下泪来。立夏也忍不住想哭。当年父母结婚时，外公外婆看不上林大力，极力劝阻，可是妈妈偏不信，宁可跟家里断绝关系也要嫁。所以直到妈妈葬礼前，林立夏都没见过妈妈家里的人。

“谢谢舅舅舅妈。明年，不，年底我一定把钱还上。”

“傻孩子。”

舅妈摸了摸林立夏的头，替她擦掉眼泪。

就这样，林立夏的经济危机被解决。过了元宵，又出来打工了。因为手里有点余钱，林立夏便不那么着急，慢慢挑选着能做的工作。运气好，还真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工作。

一家服装店在招店员，月休两天，早晚班轮换，还是挺辛苦的。好在老板慷慨，店里空调很足，包一顿饭，提成也给不少。老板看林立夏眉清目秀，身材适中，适合给店里衣服当模特，便欣然让她来上班了。

林立夏知道林小年不愿意和奶奶住一起，暑假也不能留校，于是给她买了车票让她来和自己过暑假。原本想着让小年跟着自己在店里吹吹空调，或者就在家里玩，但是小年不愿意，非要去找个暑假工。她找暑假工的原因有两个，第一是和从前一样，想挣点钱，日子宽裕些。第二，她要找一个人。

她找到了上一世打暑假工那个小超市，虽然离姐姐的住处有点远，但也还能接受。按理来说，她在这里打工的第二天下班后，去对面买果汁时会认识在饮品店打工的杜若雪。可是她已经来了两个星期，却从来没有在店里看到过杜若雪。

杜若雪曾经的一切联系方式，对面不是陌生人，就是空号。

林小年找遍了方圆一公里所有招工的店，也没有看到她。

曾经命中注定的挚友，也成了随机的一部分。她们不是分开了，而是从没遇见过。

从电话号码不对那天起，林小年心中就隐隐有不安。可这一天真的到来，真的没有遇到杜若雪的时候，林小年还是有一种心死的崩溃感。“重生”是命运的眷顾，但又何尝不是一种惩罚，要把痛苦的事情再经历一遍，也可能会失去曾经拥有的事物。

林小年闷闷地回到了家里。为了省电，家里只开风扇，但也比店里凉快得多。姐姐今天上早班，已经下了班在做饭，姐姐的室友小郭姐姐正在化妆准备出门。

“姐，你今天给奶奶打电话了吗？”

“打了打了。你这小孩真奇怪，从没见你这么关心奶奶过，最近天天让我给奶奶打电话。”

“我就是最近老看到独居老人在家出事的新闻。她毕竟是我奶奶，我也没有冷血到那个程度。”

厨房里传来一声笑。

“小郭姐姐，我可以玩一下你的电脑吗？”

林小年转头问正在化妆的郭文茵。

“可以啊，你玩吧。以后要玩我的电脑自己开就行了，不用问我。”

郭文茵一边画眉一边回应。

“谢谢小郭姐姐。”

“玩一会儿就来吃饭哦。”

“知道了。”

郭文茵的电脑就放在客厅，林小年打开后登上自己的账号，给林玲发了消息。

“在外地打工。”

没过多久对面就回了。

“怎么短信不回，要用电脑回？”

“短信一毛钱一条。”

“什么地方招童工啊？”

“我不是童工，我16岁。”

“虚报年龄了吧？”

“确实，真实年龄18。”

“过几天我过生日，你来不？”

“我在外地，来不了。”

“好吧。委屈.jpg”

林小年想了一会儿。

“你生日是哪天？”

“7月27日。”

“好的。”

林立夏走了过来，拍了拍林小年的肩。

“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好。”

林小年从电脑前起身，郭文茵已经出门了。

“小郭姐姐不吃了饭再走吗？”

“她们同学聚餐，就不在家吃了。”

“哦。”

林小年把饭菜端到饭桌上，林立夏也收拾得差不多过来了。

“姐，每天跟小郭姐姐在一起，你会想上大学吗？”

“当然想啊。”林立夏笑着，把一块排骨夹到林小年碗中，“文茵和开鑫，我都羡慕。有时候经过大学，看到里面的样子，也很向往。”

“其实，也还来得及。姐姐你才18岁，现在回到学校的话，再过两年就能上大学了。”

林立夏还是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妹妹。林小年长了一张看似精明的脸，实际上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很多事情都理解得很简单。她的人生，已经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改变的了。有的选择，做了就是做了，有的事情，放弃了就是放弃了。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即使再来一次，也不一定像从前那样好了。

“小年，从我们住的这里，去百货商店，你会怎么走？”

“直接走北大街。”

“可是如果，你在出门的时候，已经往东走到菜市场了呢？”

“那就从菜市场沿着新街走过去。”

“你会先回到家，再走北大街吗？”

“不会，这样走距离更远。”

林立夏又把一块排骨夹到林小年碗里。

“我也不会。”

“对我来说，百货商店就是大学。我一开始选择了另一条路，如果之后还想再去，那我会找新的可行路线。回到原地再前进，太难了。”

“姐姐……”林小年有些失落地垂下头，“我只是希望你不会后悔。”

林立夏咯咯地笑了起来，给自己舀了一碗汤。

“小年啊，虽然我看起来笨笨的，但毕竟是你的姐姐，比你多吃了几年饭。姐姐不是笨蛋，也会为自己的人生做打算。放心吧，姐姐从前没有后悔过，以后也不会后悔。人生还这么长，总有一天，我会得到我想要的东西的。吃饭吃饭，饿了。”

林小年夹起排骨，想到自己小时候和姐姐去吃席，因为年纪小，手也短，想吃什么也不敢夹。总是姐姐观察自己的目光，默默把自己想吃的菜夹过来，这么多年都没变。她吃着吃着，忽然又想起自己不知道在哪听到的一句话：

你只能告诉别人你的看法，但无法替别人做决定。

初二那年的暑假，林小年独自一人坐火车来到了沙市。她的姐姐林立夏在一家玩具厂当流水线工人，她就白天打暑假工，晚上跟姐姐一起挤在宿舍的小床上睡觉。

她打暑假工的那家超市老板很抠门，这么热的天也舍不得装空调，超市里只有几个老旧的风扇嗡嗡吹。林小年有时热得受不了，就会去马路对面的饮品店买一杯绿豆沙冰或者冰西瓜汁。那个店员看着跟她差不多大，每次都会偷偷把她的中杯换成大杯，但是只收中杯的钱。刚开始她还没发现，直到有一天她看到别人也点的中杯，但是比她的小一截。

“你是不是……”

“嘘……”

店员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林小年只好闭上嘴，回超市了。

第二天早上林小年正在做开张前准备，昨天的店员竟然来了。饮品店开张时间要晚一些，这个店员是特意提早过来找林小年的。

“是你？‘七里香’的那个店员？”

“嗯嗯。”店员长得像小猫一样，眼睛大大的，嘴小小的，“昨天在店里不好解释，等我下班你又不在这里了，所以只好现在过来。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你在这个超市打暑假工了，想着大家都是高考生，互相照顾嘛。店里管得也不严，我给你换成大杯，你就能多喝点了。”

听了这个解释，林小年有点哭笑不得。林小年被对方误认为是高考生，而自己也一直把对方看成初中生。不过，误打误撞得到了这样的照顾，倒也没什么不好。

“我叫杜若雪，你呢？”

杜若雪伸出一只手，林小年虽然没有跟人握手的习惯，但也握住了。

“我叫林小年。不过，我不是高考生。”

林小年凑过头去，在杜若雪耳边轻声说，

“我初二。不过我跟老板说我高二，17岁，别说漏嘴了。”

杜若雪很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

杜若雪下班的时间比林小年晚一些，所以不急的时候，林小年下了班就会去七里香坐坐。杜若雪上晚班的时候，林小年在厂里的食堂吃了晚饭，就借一本姐姐工友的杂志，在七里香里坐着陪杜若雪上班。

没过多久，她们就对彼此说了很多事情。杜若雪17岁，今年高考，考得还不错，不过录取结果还没出来。她也不是本地人，家在沙市附近的乡下，来打暑假工是想存点钱去旅游。林小年也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她，她来打暑假工只是因为不想回家，只能来找姐姐。反正也没事做，不如打点工。

俩人整日天南海北地聊着，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总有说不完的话题。直到某一天，杜若雪上晚班，林小年吃了饭过来，发现她一直闷闷不乐，也不怎么说话。直到打烊，客人都走了，店里只剩她们二人，林小年才小心地问道：

“你怎么了？”

“我被录取了。”

杜若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快要哭出来了。

“但不是被第一志愿录取的。我离我的第一志愿只差一道选择题……”

没有经历过高考的林小年很难体会这种心情，但是她能够感觉到杜若雪的难过。林小年默默地帮着杜若雪一起收拾桌子，过了很久，杜若雪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一点，林小年才接着问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想复读。但是我家人和老师都建议不要复读。因为我这次高考属于正常发挥，考出来的就是我的真实水平。所以，即使复读一年，也未必就能考上我最想去的学校，反而白白浪费一年，还有录取情况更糟的风险。况且，录取我的学校和专业都还算不错，没有复读的必要。”

林小年不太懂什么第一志愿、学校、专业之类的，她想了很久，只问了一句：

“如果不复读，你会后悔吗？”

听了这话，杜若雪愣了一下。

“如果复读还是没考上，你会后悔吗？”

林小年挠挠头，补充解释道：

“我不太懂高考志愿什么的。我只是觉得，除了客观的利弊，自己的想法也很重要。如果一件事情只要开始做就会后悔，那最好还是不要去做。哎呀，这也不是说利弊不重要啦。总之，你好好考虑吧。但我觉得，不管你复读与否，都会是很好的结果。”

又过了几天，当杜若雪还在纠结于是否要复读的时候，林小年来跟她道别了。林小年的奶奶去山里不知道干什么，摔了下来，一直没被人发现。等到其他村民发现的时候，已经去世多时了。

林小年和姐姐回去奔丧，这一去假期也不会再回来了。俩人拥抱道别，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好明年再见。

等到再一次见面的时候，林小年考上了高中，而杜若雪也如愿考上了自己最想去的大学。林小年跟着杜若雪的家人北上陪着杜若雪去学校报到，俩人学着电视剧的样子，在学校的桃花园中结为姐妹。后来随着林小年上高中，学业渐渐忙了起来，俩人就一直没再见面，但是一直在网上保持联络。再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林小年考上了杜若雪学校附近的大学，俩人在城市里疯玩了几天。正式上课前的最后一天，俩人在林小年学校湖边看天鹅，眼看天要黑了，林小年便催着杜若雪回去。学校离得不远，杜若雪便骑上共享单车就走了。林小年也没在意，挥挥手就回宿舍了。那天夜里，月色很美。俩人在路口各奔东西，一小时前前还相约了国庆一起去爬山，都觉得那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可谁知那竟是最后一次见面。

各位看官，作者明天开始就要去上班啦，所以更新会变慢（还有一个原因是后半部分的大纲还没完整，需要时间构思）。跟太太约了封面，七月底就能换上新封面啦！本文到这里大概进度有一半了，今年一定会完结，会尽量争取十月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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