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勉很在意乔钰眼皮上的那一道小疤,虽然自己都不太理解,但有事没事就会去想,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打电话问罗昊,对方也一头雾水。
“他身上的疤我怎么知道?个人**问题吧这?”
直觉告诉他,自己要真详细地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这位大少爷指不定更不会让他好过。
江勉点点头:“那你去查一下。”
罗昊淡淡地崩溃:“这怎么查?”
江勉不管那些。
前脚他打发完罗昊,手机都没息屏,后脚另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
屏幕上显示着“哥”,江勉划开接听。
“你胆子肥了?今天老爷子六十大寿都不去?!”
话筒那边是极其不耐烦的语气,参杂在一如既往嘈杂的背景音里。
江君尧每次打电话都是这幅德行,多半又在哪鬼混遇到麻烦了。
“在出差,”江勉的回复礼貌极了,“今晚到家。”
“出差?”江君尧的声音更大了,“公司他妈的缺你一个出差啊?!”
江勉随口扯了个谎:“在临城。”
“什么临——”江君尧的话在中途一顿,“哦,是我那个。”
江君尧在临城有块地皮,他妈以前留给他的。
地处偏僻,也不怎么繁华,他这种太子爷去都懒得去,一直空在那儿没去管。
直到半年前江勉偶然回国时帮他看了眼,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地方搞个度假村。
而作为“地主”的江君尧不仅一毛钱都没见到,甚至压根就不知道。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捞他的钱,换谁谁都不乐意。
江君尧气得一蹦三尺高,狠话放了一串,再发现搞这玩儿的是他们的亲叔江锦华之后迅速偃旗息鼓,连个屁都没了。
江锦华是江老爷子小了快二十岁的弟弟,半路上窜出来的,和江勉的属性差不多。
出生不怎么光彩,和江家人不怎么亲。
本来这么个人,江君尧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他。
但也就是这么个人,这些年跟在江老爷子屁股后面卧薪尝胆的,二十多年来也在江家混出个举足轻重的分量。
人家哐哐给江家挣钱,江君尧这边哐哐往外花钱,想找事都带点儿心虚。
这事发生在这两个人身上就比较尴尬,尴尬到江君尧都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吃这个闷亏算了。
然而就在这个档口上,江勉回国了。
江君尧正好把这事给扔给江勉去解决,即能拿了钱,还不得罪人。
毕竟他俩亲兄弟,总比外人放得下心。
而这么大的产业换了人,上头的江老爷子听了一耳朵,不过他知道后保持默许态度,他这个小儿子手上没什么东西,也该拿什么来练练手。
一来二去江勉就空降成了这个度假村的名义老大,他做事果决手腕强硬,加上身后有江家这座靠山,不出半年时间,不仅把整个度假村的管理权限抓在手里,甚至还把营收额翻了一翻。
当然,那些钱都到了江君尧的口袋里,这让他很满意。
“那行吧,”江君尧语气缓和了不少,“你快点。”
“江少~”话筒那边传来一声娇滴滴的询问,“跟谁打电话呢~”
电话猝然被挂断了。
江勉见怪不怪。
片刻后,他收到了对方的语音:“给我捎份贺礼,这边走不开。”
江勉回了个好的。
最近几天,江勉为了乔钰的事在京市淮城两地来回跑,统共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今天是江家老爷子的六十大寿,虽然因为“过零不过整”的风俗没有大办,但小辈们该到的还是得到。
江勉早就准备好的贺礼,现在估计已经送到了疗养院。
江老爷子五十岁之前身体一直都挺好,可惜老年丧子,在大儿子死后没几年就开始走下坡路。
尤其近几年身体亏得厉害,人就跟抽了魂似的一下子苍老了不少。
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现在开始惜命,返璞归真把自己扔大山里头,说是什么呼吸新鲜空气。
其实也有用,但不多。
就江君尧那扶不上墙的烂泥,三天两头气他一次也够呛。
两小时的路程,江勉下机后直接去了疗养院。
晚上六点,赶在饭点前。
“爸。”
他把贺礼送过去,顺便帮江君尧找点借口说几句好话。
江老爷子轻嗤了一声,没过多表态。
江勉又对桌上另一人微微颔首:“三叔。”
江锦华放下手上的瓷杯:“坐吧。”
江勉这才拉开凳子坐下。
“你去了淮城?”江老爷子问。
他的嗓音很沉,可能是因为积了痰,听起来黏糊糊的。
江勉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嗯……?”江老爷子斜过目光,“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江勉轻轻摇了摇头,“所以回来了。”
服务员给他端来一杯菊花茶,江勉垂眸润了口喉咙。
包厢重新恢复安静,只余瓷杯落在木桌上钝钝的声响。
他们在等江君尧。
江勉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顿饭看样子是吃不好。
-
另一边,江勉离开淮城后的第三天。
姥姥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向乔钰开口:“小勉呢?”
乔钰冷不丁听见这个小名,一时间有点啼笑皆非:“找小勉做什么?”
姥姥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拉过乔钰的手,拍拍:“他欺负你啊!”
乔钰的心塌下来一块,软绵绵得快把他整个人都泡进去。反复调整好呼吸,压制住声线,轻声说:“他没欺负我。”
虽然他与江勉之间隔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事,但乔钰并不打算把这种不上不下的尴尬关系解释给姥姥。
一是说了姥姥也理解不了,二是出于某种私心,想着能在姥姥简单的世界里把曾经的单纯保存下来。
“唉!唉!”姥姥气得直拍大腿,“小勉怎么也不回家吃饭?”
她说着就往外走,乔钰没拦住,便跟着一起出了门。
路上姥姥一直念叨着过去的事,什么考试啊,叫家长,一个正数一个倒数,这边夸完那边骂,搞的她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这时候的姥姥吐字清晰,逻辑也在线,跟个正常小老太太一样,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乔钰很珍惜姥姥这样的时间,没有打断,一直听着。
“放学他就骑着自行车载你回来,巷子口刚冒个头就把车铃铛拨的叮叮响,隔壁的王姨一听,就探头跟我喊一嗓子——‘你家俩小猴回来了!’”
乔钰笑了出来。
那时的江勉干什么事都风风火火的,乔钰嫌他闹腾,也不喜欢他拨车铃铛。
可江勉喜欢,还不听乔钰的话,他就想着要自己学骑自行车,自己上下学。
只是学到了现在还是不会。
埋在过去的小疙瘩又重新冒了出来,扎了根针似的杵在心里,格外醒目。
乔钰连续几天都在念叨自行车的事儿,觉得自己要是能学会,也不至于从食堂狂奔去赶早八。
直到星期五,他路过学校的共享单车停车点,站边上犹豫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扫了一辆。
推着走了一段距离,他不敢骑,怕摔了。时不时双脚离地,但很快又踩上实地,像个残疾人一样踩着踏板连蹦带跳蹦跶了一路。
他想起以前江勉教他骑自行车,就在后面给他把着车后座。
江勉只要使着劲,乔钰就能骑得好。
江勉一撒手,他准摔。
十来岁摔就摔了,嘻嘻哈哈爬起来没什么。
现在二十多岁老大的人了,摔一跤挺难看的。
乔钰蹦跶着停了下来。
“哪有你这样骑车的?”身后突然传来笑声,“我想扶都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