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淮城机场,大多数人行色匆匆,一手拎着自己的行李疾步行走,一手抓着手机确认航班班次。行李箱的滑轮声在旷阔的机场环绕散远,没人在意一个粉头发的少年从接机口走出。
少年皮肤冷白,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和黑色长裤,抓着行李箱的手腕骨突出,手指细长。
他冷漠地环视一周,没有发现来接自己的人。
手机震动几下,他把接听音源转换成蓝牙,那头的中年人带着歉意的声音传过来。
“小易,不好意思啊,爸爸忘了你是今天的航班了,我已经让你小李叔叔去机场接你了,应该过会就到,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你也知道,爸爸最近比较忙。”
简易对简洺禹的道歉见早已习以为常,在他这,这句道歉的作用不痛不痒。他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挎着单肩包往门口走:“我也没指望你会记得。”
简洺禹干笑几声,有点子被戳穿的心虚:“我和你妈最近都忙的走不开,你也知道的。”
“知道,您二老每天比国家总理都忙,干脆我也别回来了,你俩去英国竞选总统。”
“这叫什么话。”简洺禹说,“对了,等会你小李叔叔会把你送到新学校,教导主任我已经打点好了,他会出来接你的。”
简易:“嗯。”
简洺禹:“那个学校啊我和你妈都提前做过功课的,学习环境不比你在英国念的那所差多少,是南师附中的一所分校。”
简易:“嗯。”
简洺禹:“为了把你塞进高二最好的班,我可是给这所学校捐了一点小钱。”
简易:“嗯。”
简洺禹终于受不了简易如此敷衍的态度,音量提高了一倍:“儿子,你就不想知道你爹我给这所学校捐了多少吗?”
他的语气上扬,就算没看见人简易都能想象到他那个资本家的爹在电话那头骄傲的样子,脸上就写着:你快问啊,你问我就告诉你。
简易的拇指在音量键上按了两下减号,这才懒懒地问:“多少?”
“三十万!”
“哦。”简易应了一声,在简洺禹发作之前又补了一句:“挺好。”
简洺禹:“……”
“我告诉你啊,这所学校的老师都很厉害的,举办的竞赛也多,说不定运气好竞赛拿了第一名就可以直接保送呢,还有……”
“滴滴”简易的面前停了一辆黑色SUV,驾驶位上的中年人下了车,把后座的门给他拉开,又接过行李给他放到后备箱里,潇洒地一甩头,“简小少爷,走吧。”
“哎,小李已经去接你了是吧?”简洺禹听到动静,一大堆苦口婆心的话又消失不见,“那刚好,我这边还有个会要开,晚点回家再说,我都交代给小李了,你要那什么就问他,挂了。”
……
你还能记得回家?
简易无语地摁灭屏幕,坐上了车。
“好久不见了小少爷,在英国待的怎么样?”李泞正了下后视镜,这才注意到简易的头发,“哎呦我的老天爷,你怎么染了一头粉毛啊?”
简易摘下蓝牙耳机,随手收进airport里:“挺好的,那边不管头发颜色,染个绿的也没事。”
“简总看见了不知道要怎么唠叨你。”
“随他吧,我已经免疫了。”
“淮城这边管的可比英国那里严格多了。”李泞把车拐上高速,“你那所学校管的更严,听说老师都是市重点选拔出来的,个个都是铁血手腕。”
简易刚刚听了一大堆简洺禹的唠叨,现在一听这话头就疼:“停车。”
“?”李泞瞥了一眼他,“干什么?”
“我订机票回英国。”
“……”
李泞抹了一把额头:“少爷,你是真不顾我的死活。”
“开玩笑开玩笑。”简易靠着车门,双腿自然地翘在后排座位上,“所以这所学校一年跳楼人数是多少?”
“……”李泞彻底熄火了,“没有,学校保护措施做的很好。”
“行,那我去当今年第一个。”
“?”李泞深吸一口气,安慰着自己。
没事,没事,钱难挣屎难吃。
苦命打工人。
简易也不逗他了,闷头开始玩手机,对新学校丝毫不在意。
一个新高中而已,反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如果转学次数多也能加入吉尼斯世界纪录的话,他多少也稳居前三名。
“吃早饭没?”李泞问。
“飞机餐。”简易随口敷衍一句。
“又框我,我特地查的,你那趟没飞机餐。”李泞打着方向盘右转。
“……”简易揉了一把脸,“李叔,你跟我爸学坏了吧?”
“这不叫学坏,这是关心你,看你在英国待几年瘦的,那里没好吃的吧?”
“还行。”
李泞趁着等红灯的间隙,从副驾驶的抽屉里拿出一瓶纯牛奶朝后面扔过去,“接着。”
简易顺手一抓,“谢谢李叔。”
他戳开纸盒上薄薄一层的封层,吸了一口,冰凉无味的纯牛奶顺着喉咙滑到胃里,早起赶飞机的整个人都清醒许多。
正发着呆,手机再次来电,简易以为又是简洺禹无穷无尽的唠叨,定睛一看,来电显示:Maverick(马弗里克)邀请你视频通话。
马弗里克是简易在英国那所学校交的第一个朋友,他幽默风趣,听说简易是从中国来的,还专门学习了普通话,现在已经非常标准了,不过还是喜欢中英混杂,还有经常用一些稀奇古怪的词。
简易刚刚还呈高位截瘫似的坐姿一下子端正起来,按下接听。
“Jane!你已经到家了吗?”马弗里克在电话那头笑的阳光。
“Maverick,你怎么现在给我打电话?”简易估算了下两边的时差,现在英国那里应该是0点。
“My best friend 回国,当然要好好问一问,如何,回到祖国的怀抱是不是很高兴?”
“Maverick,我又不是在流放回来,用不着这么高大上的词。”简易笑道,“我马上得去我的新学校了,你赶紧休息吧。”
“Jane,你好像才刚离开,我的躯体就开始想你了。我相信coco他们也是,科顿教授还问过我Jane去哪了。”
简易头一次听说躯体还会想人,好容易憋着笑:“我也很想你们,如果有空的话,我这里放假了就去英国找你玩。”
“真的?那简直棒极了,我已经开始期待我们的下一次见面了。”
“OK,那么你该睡觉了。”
马弗里克认真地点头,然后朝他挥手:“Bye~”
“这是谁?说话怎么这么奇怪?”李泞一头雾水。
“我在英国的好朋友,马弗里克。”
李泞应了一声,出了高速,顺着导航经过一道林荫大道,阳光穿透树叶在地上留下一个个光斑,车轮碾过柏油路,停在一个占地不小的建筑面前,“到了。”
简易应声抬眼,门口旁边的墙上挂着一个金色的牌子:南师附中秩行分校。
门口站着个装模作样穿着一身黑西装的人,也许是想装的正式一点,但他那个啤酒肚一下子打破氛围,简易一看就莫名觉得这人天生就是做教导主任的料。
李泞给他拉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少爷这才抓着自己的书包极其不情愿地下了车。
那个啤酒肚……不是,那个教导主任看的一愣一愣的,心想着有钱人家的小孩就是不一样,还要让司机开门,正满脸堆笑呢,看到简易的一头粉毛笑容又僵在脸上。
简易懒得应付,李泞很有眼力见,率先解释:“我们家少爷刚从英国回来,那边不管发色,主任您能理解的吧?”
教导主任连连点头:“理解理解,毕竟国外开放嘛。我是这所学校的教导主任邱皮,您怎么称呼?”
邱皮?
简易忍住笑。
干脆叫皮球算了。
李泞估计也觉得这个名字很荒谬,但好在控制住了表情:“李泞。”
邱皮转过头看向简易,笑得眼角的褶子堆在一起:“简易对吧,简总和我说过的。”
“嗯。”简易的手指绕着书包肩带,敷衍的打了个招呼,“皮……邱主任。”
“唉好好好,那我们先去参观一下学校?”
李泞刚要开口,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邱皮连忙抬手:“您接您接。”
他礼貌地笑了一下,接起电话:“简总?”
简洺禹:“小李啊,你们到了吧?”
李泞:“刚到,路上有点堵车,怎么了?”
“哦,是这样。”简洺禹说,“我这边有个紧急的商业会谈要去附近城市出个差,立马就要走,你现在过来送我去机场。”
李泞:“简总,那简小少爷呢,今天可是到新学校第一天。”
简洺禹这才想起来,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就在李泞以为这位不负责任的简总终于准备自己打车去机场的时候,对面发话了:
“就熟悉一下新学校而已,他也不是没有一个人过,能行的。”
李泞瞥头看了眼简易和邱皮,简易早就猜到又是自己那整天到处飞的爹又有事了,察觉到李泞目光里的为难:“我爸又有事?李叔你去吧,我自己进去。”
“行,那我先过去了。”
李泞又叮嘱了几句,跟邱皮打了个招呼,在简洺禹的催促下扬长而去,留下邱皮和简易大眼瞪小眼。
简易把包往肩上提了提,迈步走进这个新校园。走了几步察觉到没人跟上来,回头看见邱皮还站在原地,轻皱了下眉,出声提醒:“邱主任?”
邱皮这才反应过来,小步追上眼前这个少年:“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