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形监狱专门用于关押皇帝政权下的□□,就像地球的人类在到达月球以后会将国旗插在上面一样,普卢默星系的掌权者喜欢在所有人类踏足之地建造监狱,以此表明他不容侵犯的权威,听说有颗星球就是为了流放犯人而开发的。
监狱的铁门堪比厚重的城墙,抬起头甚至望不到尽头,只能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看见最远的边缘与天界线融为一体,冰冷的肃杀之气将被隔绝的两方都拒之门外。林道只带了身份证件,除此之外他也没有能代表身份的工作证明,正想着怎么进去,有名守卫便从警卫厅连忙迎上来,还没等林道询问就做足了准备,“您就是勃朗宁夫人吧,请跟我走,将军已经吩咐过了,说要您代替他审讯犯人……能否将身份证明递交一下呢?”
守卫估计没见过这场面,违法乱纪的有很多,仗着权势为所欲为也不少,但单靠身份证件和没带在身上的结婚证就能直接提审重大□□的或许只此一人。问题就出在特殊上,并非指布洛瑟姆家族的特殊地位,而是那名反动军,亲眼见过她的人都清楚,她可能只是某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一只死了也没人在意的替罪羊,遵从命令避而不谈是最好的选择。
林道将证件递给他,对于守卫能一眼认出访客的表现很好奇,难不成勃朗宁真把照片发了出去,而那张照片还拍到了脸?
直到他跟随守卫走进警卫厅,满墙的屏幕对着门外各处地点,一有人员靠近就自动锁定面部,然后在屏幕中放大,留下数张当事人都没发觉的抓拍照,林道觉得他们肯定能把身份信息调出来,只是都和他一样为了表面的纪律走形式。
监狱内部是大片环形空地,四面都是贴着完整白瓷砖的囚室,最中间屹立着耸入云霄的瞭望台,仿佛没有人烟的荒地。不远处有扇自动门打开,数名狱警训练有素地分别站在两排,一名制服款式不一样的中年男子做了个手势,向林道致意。林道深吸一口气,面无波澜地走过去,主动伸出手,“您好。”
“哦哟,您客气了,今天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去开会了,就剩我在这守着,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听说您在军营时就是将军最信任的副手,真是事事亲力亲为啊。”中年男子体态偏胖,说话细声细语,让林道一时没反应过来声音是他发出来的,他知道奉承是说给狱警听的,便往下接,“犯人带过来了吗?”
男子反复捋着油腻的胡须没有回话,似乎有难言之隐,他带着林道走向宽敞的长廊,一路寂静无声,不像平常混乱嘈杂的监狱,反而更像治疗精神病患者的医院。走到一间透明房间时男子终于开口,“出了点小意外……审讯室已经准备好了,您不妨先去里面等待,一点小插曲而已,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审讯室里有两张桌子,一张黑色长桌,背面有整面墙的镜子,另一张则是用螺丝固定在地面上的单人座,铁链做成的脚铐从地底蔓延出来,无精打采地缩成一团,等待它不听管教的使用者。两套桌椅隔得很远,还有堵矮墙和厚重的玻璃放在中间,那玻璃擦得格外亮堂,林道在外面还以为没有遮挡物,他坐到长桌的座位上,有狱警送来茶水,桌面安装了通讯装置,能直接传达给玻璃对面的房间。中年男子告诉他自从那名反动军被收监后就一直大吵大闹,不仅要找律师还要起诉栽赃她的所有人,等真有人来见她时反而又躲在囚室不肯,碍于犯人的特殊身份他们不好使用武力,生怕留下话柄,只能等人磨磨蹭蹭地出来。
等待的时间不算久,不一会女孩就戴着手铐不紧不慢地出现在长廊,审讯室隔音很好,但门没关,他听到女孩在说话:“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们作对吗,我马上就要死了,你们威胁不到一个死人,难道要把我的刑期提前几天?话说我能自己选择枪决还是注射吗,你有没有推荐?”
女孩精神抖擞,兴致盎然地跟押送她的狱警说话,生怕别人听不见还往人身上贴,就像放学后和朋友走在回家路上互相挤来挤去的普通学生,没有一点反动军和死刑犯模样。可她身边的狱警受不了了,估计在来之前还听了不少唠叨,把人带到审讯室扣上脚镣后赶紧退出房间,让林道去当下一个受害者。
等狱警一走女孩就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姿态,她想整理乱作一团的头发,用手指当梳子,手腕却被镣铐所束缚,像有多动症一样来回梳理那几捋发丝,把短发打理平整后才对着玻璃对面的人说道:“哟,你还真来了。”
“如果这不是你需要的,我可以现在离开。”林道耐心地等女孩整理外表。
“别别别,我就等着你救我的命了!”
女孩的情绪转得比风车还快,林道心里盘算着仅有的信息,犯人昨天被匆忙送进来,除了布洛瑟姆家族的一句“反动军”和勃朗宁将军亲自押送的情况,还有一张过期的学生证以外,狱警手中再也没有具体的信息,连整理档案都做不到,所以林道面前除了没用过的纸笔空空如也。不过这不要紧,他作为审讯者理应比犯人更加有条不紊,“从你刚才在门外的对话来说,我以为你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开什么玩笑!我冤枉死了,要是不想让你丈夫回来处理的第一桩案件就是冤假错案劝你赶快救我出去!”
多余的镣铐是有必要的,犯人差点拍桌而起,和她双脚绑定在一起的铁链把人拉了回来,女孩狼狈地坐回位置上。
“听你的意思,你不是反动军,勃朗宁将军冤枉了你?”
“冤枉算不上吧,我比他懂事多了,顶多算误会,所以我不跟你们计较。总之你丈夫因为我的标记者是反动军就认为我也是反动军,然后就把我抓起来了!全星系有这种道理吗,他是大将军你还不是一个军医。”
“……”
女孩耿直的话语栽进林道内心,这段单方面的诡辩一时让他说不出话,那就索性不说,他转起笔,记录下原话,“我整理一下,你的配偶是反动军的人员,而你不知情,或者没参与,尽管知道的情报不少,依然认为自己绝对无辜?”
“别,你军医的身份是他自己讲给我的,别往我身上扣这么大的罪名,我担当不起。”女孩的表情正经起来,也不继续晃荡通讯线,手臂撑在桌上严肃地对林道说:“我不管勃朗宁在不在现场,也不在乎这段对话有没有被监听,因为我说的都是实话。听好了,我叫哈珀·斯科蒂,是海门的学生,曾因……你就当我遭遇车祸成了植物人,在病房里维持生命,结果昏迷期间海门突发天灾,大部分居民提前避险,但是我父母在城外没能及时带我走,所以我一直留在海门。灾难没有波及我所在的那家医院,我对外界的状况一无所知,直到有支反动军为了获取医用资源进入医院发现了我,我也在那时苏醒了。”
林道边听边在纸上抄录,不能确定神智清醒,科幻电影爱好者,有末日情节;大脑功能损伤的患者极少有自动康复能力,需大量人工与医疗机械维持生命体征,自愈案例极低;身边没有家属照顾,排除说谎的情况应该是有专门照顾的医护,家境殷实,与私立高校的学生证吻合。
女孩讲了多久林道就写了多久,全程没有抬头看她,跟女孩内心幻想的面部表情分析法完全不一样,她不满地说“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你继续。”依旧没有抬头。
“你……算了,我那时走路都困难,更不用说遇上发热期,那群家伙为了节省药物,就给我落下了标记。”
写字的手戛然而止,林道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抬起头,思索了好几遍如何开口,“他们强迫你吗?”
“……也没有!反动军里有个我认识的人,她是alpha,我当时还挺愿意的?所以我才跟他们走,更没有想过这群人是反动军。”
女孩察觉到气氛的跑题和诡异,赶忙把话题重新归于原点,“我说的可是实话!灾区本来就缺少药物,更不用说定期服用的抑制剂,不信就去问勃朗宁,他最了解这个了,你们住在主城的抑制剂都有好几种类型,城外巴不得兑水喝,就算豪门贵族来了都能憋成神经病。”
“他……”更换衣物时勃朗宁手臂并没有明显针孔,当时他就怀疑丈夫这些年使用的是口服类抑制剂,口服比不了注射,如果他执行的是皇帝的任务待遇应该不会差,不至于用最低层次的药品,除非他根本不需要。
一大段疑问从刚刚获取的答案中涌现,林道下意识念出某个音节,被工作态度一丝不苟的通讯设施录取,传给审讯室另一边的犯人,林道意识到失言立刻调整好状态,假装无事发生。可故意提勃朗宁的名字正是女孩的计划,得到满意的答复后她眼睛都弯起来,“哎呀,勃朗宁这个人真可谓是忠贞不渝,在城外过得茹毛饮血,反动军都看不下去,还曾救助过他,他一边从搜救队手底下逃脱,一边跟反动军僵持,然后再装得像救世主一样把两边都一网打尽。这些年他唯一愿意说真心话的时候只有在易感期时念叨你吧,林道·冯·莱,与他同校同军队的军医,是这样吧?”
“逃离谁……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