珅儿回到府里时,天色已经全黑。亦婤给她奉上茶水,纾饶却奇怪王谊此刻还未回府。
“驸马人呢?”
亦婤稍一低身:“回公公,今日公主离府之后驸马就出门啦,没告知奴婢去了何处。”
珅儿的心事被她的回话打断,悠悠搁下茶杯:“肯定是在哪儿饮酒逍遥呢,公公何须担心他。”
纾饶一笑,凑近了她:“公主就想不到,驸马是这几日受了您的冷落才夜深不归的吗?”
“我才冷落他几日,他就敢出走与我抵抗,脾气如此之坏我如何对他好。”
她委屈的稚语令纾饶苦笑不已。
“公主别说气话啦,驸马的性情如何老奴这几日可看的清清楚楚。看看您今晨对他说的那些话多见外呀,岂不知那有多伤驸马的心啊。”
珅儿慢慢回忆着清晨,她好似根本没在意王谊的脸色……
…………
其实珅儿倒也没猜错,王谊此刻的确是在外头喝酒,而且喝的是花酒。
姽婳院内早已是娇滴滴鸭绿鸳红,颤巍巍雨迹云踪。
一间香肆流彩的厢房里,他一身金丝暗纹的黑袍,玉冠锦带,显尽醉玉颓山之态。
两位姿色绝佳的女子相伴在他左右,不知喝下了多少,他眼底微醺渐起,对身旁的女子也渐有了笑意。
笑语说情间,窗外突然经过了熟人,那人推门而进,打断了王谊的笑语。
“我还当是眼花,原来真是驸马在此。”
那人走进,王谊许久才辨清了来人的模样,是杨首辅的公子。
他整了整乌发,端起酒杯:“杨公子未免有些五十步笑百步吧。”
那人看了眼自己怀中的女子,爽快一笑将之推开,然后坐于王谊对面。
“我本是这的常客,只是驸马迎娶长公主还不到十日就来此寻欢,恐怕会伤了长公主的心啊。”
听他提起珅儿,王谊的神智骤然清醒,却稍纵则逝。
“公主琼枝玉叶,我怎可让此放浪之事污浊她的耳目……”
那人了然大笑,之后便与王谊一同饮酒作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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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旖旎直至清晨结束,王谊从昏睡中悠悠转醒,看见身旁躺着的女子脸色愈发难看,毫无留恋的起身穿戴好衣物,从容离开。
…………
轿子在驸马府门前停下,王谊刚一下轿便看到了俨然在等候自己的纾饶,意外却无惊慌。
“公公何时回来的。”
纾饶先行行礼:“老奴昨晚随公主一同归来,已恭候驸马多时啦。”
听出了他的“清算”之意,王谊径直走进府里。
“公公免礼。”
纾饶跟随他一路进了正堂。
“驸马昨日辛劳,今后还是在府中安心歇息为好。”
王谊喝茶的动作一怔:“公公这是何意。”
他笑:“公主初嫁,对许多事都是疑惑半知,难免惹得驸马不悦,这些老奴昨日都已跟公主谈过,可是驸马也千万别因公主一时的任性而犯下错来。”
这最后一言令王谊听着很不喜,他起身走至门前:“公公来府中不过几日,倒是知晓不少事。”
纾饶面色无改:“老奴奉命而来,怎敢偷闲。”
王谊突的转身看他:“公公不妨直言是奉命来管束我的!”
他已生怒,纾饶却依旧心平气和。
“老奴是奉命来照料公主与驸马的饮食起居,怎敢说管束二字,不过老奴还是斗胆提醒驸马一句。”
“提醒?”
“老奴知道驸马博学风流,想必这些年也有一二个红颜知己,只是驸马不该忘记,您如今已是驸马,对那些女子该避嫌就要避嫌,否则,她们可要大祸临头啦。”
这话犀利见刃,王谊被震慑了心肠,他若有似无的告诫又指的是谁……
“驸马只管安心陪伴公主,旁人旁事,老奴自会替您照料妥当。”
王谊的惊诧渐被幽深掩盖:“如此,就有劳公公啦。”
他握紧了手心……
“驸马无需客气,老奴已命人备好了早膳,驸马请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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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夜,似是一闪及至。
珅儿坐于梳妆镜前,汀欢与芑欢正在给她擦拭半干的乌发,无人发觉王谊的到来。
他揭开层层的绯色帷幔,看着那纤细的倩影不禁笑意难掩。
白纱薄衫根本遮不住那无暇的皓体,隐隐还可看见同色亵衣上的浅色花图,大好的肌肤尽数展露在他眼中……
芑欢将珅儿两侧的乌发轻轻挽起,然后放下玉梳与汀欢低身告退,看到不知何时出现的王谊两人微怔,然后行礼:“驸马。”
珅儿听到这声忽的回头,却在看见他直视的双眸后默默转回了身子。
“下去吧。”
他挥退二人,径直朝珅儿走去。
他知道纾饶不会将昨夜之事告知给她,便和她解释:“昨夜我以为公主会留宿在宫中,就与几位老友饮酒去啦,没想会醉至酩酊,还请公主不要怪罪。”
镜中的王谊已来至身旁,珅儿稍稍避开了那含着桃色的眼眸。
“你是驸马,又不是被囚禁在府里。”
她的喃喃细语很快融进了月色朦胧中,美人在前,渐让王谊有了痴醉之意。
他弯身贴近她耳边,悠悠轻吟:“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如此明露的言语让珅儿睁大了眼睛,镜中的王谊依旧含笑看着自己,她羞愤的将手中的玉梳搁在镜前:“登徒子!”
她走到床榻边坐下,离他远远地。
王谊见她这般可怜的模样,径自在她起开的圆凳上坐下:“公主方才还说我是驸马,既然如此,又为何骂我?”
珅儿侧身挽着自己的头发:“那是刚刚说的,我哪里知道你此刻还酒醉未醒。”
王谊低笑,走至床榻前俯下身子:“公主,我这可不是醉话……”
珅儿睁大眼睛望着他靠近的脸庞,稚气的争辩:“我说是就是!”
然后侧身掀开薄被钻了进去。
见她被自己戏弄的无颜相对,王谊也笑笑作罢,起身去沐浴更衣啦。
屋里再没了声响,珅儿却将自己的心跳声听的更清晰啦,白皙的小手不自知的抓起了毛被,等待着心绪慢慢平复。
睡意袭来,她渐渐迷糊了意志,可腰间突然压下的手臂却让她瞪大了眼睛,猛地抬起身——
“别动。”
王谊低语阻止,却并未松开手臂,反而加大了一些力气禁锢住她。
“前几夜总见公主踢被子,今夜起风啦,可别为此染了风寒。趁此刻还算寂静,快睡吧。”
他极尽诱哄之意,手下也再无越矩之势,珅儿又突然知晓自己的窘事,便不好太过强烈的推开他,只得听话的躺下来。
可那圈在腰间的手臂实在过于炽热,即使隔着锦被也能感觉到温烫。
她有些防备的抬起眼眸,却正对上王谊温柔的面色,她又立即低下双眸,任命般闭起了眼睛。
而她这可怜模样也惹的王谊情动,笑意再次抑制不住,可他也不愿太过贪心惊吓着她,如此相拥而眠就已知足啦。
珅儿久不见他有其他举动,身子也渐从僵硬中舒缓下来,安心睡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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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二人在院中一同享用早膳。
两人面上都没什么,可珅儿心底却与往常有一丝不同啦,她在饮汤之际甚至偷偷猜测,王谊那从容面色下是否也有别的想念……
早膳过后,王谊起身去换衣衫,珅儿也移身到树荫下的藤椅上歇着。
她拿起茶杯还未饮下,突地问向纾饶:“昨夜起风了吗?”
纾饶微微一笑:“公主如此问,可见昨夜睡得很好,如此大风也没惊扰公主的好梦。”继而扭头回望:“您看,那边清扫起的落叶还未来得及收拾呢。”
珅儿跟着看去,然后收起了目光。
“公主可是觉得今日有些凉?”
珅儿无心答他:“是有些凉……”
“哦?汀欢,快去取件薄衫来。”
汀欢立即去取,珅儿搁下茶杯再次靠进藤椅中,沉浸在那些朦胧的心思里。
王谊整理好衣衫便要出府,离开时特意来至珅儿身旁告诉她:“我要走啦,公主等我晚些回来。”
“等等。”
王谊疑惑止步,看着她不语。
珅儿总觉得他今日的神色有些不怀好意,便没有回头看他:“我今日要去寺里拜见皇姑祖母,不会等你的。”
听着她低闷的语气,王谊的笑意更浓。
“我知道啦,明日我一定早些去接公主回府。”
话毕,他便转身离去,留下珅儿十分郁闷的用绫绢扇遮住自己别扭的神色,她可没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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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谊离开后珅儿没有急着动身,而是在府里闲游起来,不觉不知就走到了书房门口。
她悠悠止步,这是王谊平日待得最久的地方,应该也留下了他最深的痕迹吧……
她好奇的推开屋门,扫了一眼那望不尽的藏书,径直走向了那张桌案。
桌上放着几篇小字,应该是他随手之作。
珅儿拿起翻阅,却渐渐想起了幼年之事。
那时她只觉得他的字好看,今日才懂那龙蛇之姿已堪比颜筋柳骨……
欣赏之兴慢慢淡去,珅儿渐露愁苦之色。
若那日不曾在宫中见到他,若无这些年的疑心,王谊的博才与风华她不会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