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侬并不知自己在那一刹便得了昭爰的尽心喜欢,被弗雀搀扶起来后便由着他给自己整理好衣衫,一眼还未曾看过她。
兰笳大步跑过来,警惕的看了眼韦侬又担心的打量着昭爰:“小姐您没事儿吧?”
昭爰恍惚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摇了摇头。
韦侬终于侧眸,皱眉看着眼前的昭爰甚是不解:“姑娘从天而降是为何事?方才幸而没有伤人伤己,不然岂非无端祸事。”
他平默的温雅之语令昭爰的喜欢更浓了一分,轻儒,俊朗,似乎他所有的一切都在肆意的吸引她。
“嗯……我方才是为了捡它才会跳那么高,没看见公子从这走过,真是失礼啦……公子还好吧?”
昭爰或许从未意识到自己也会露出羞涩之色,平日的善言此刻也都像丢失了一般。
韦侬不知她心里的意乱,只是在她方才举起手中的长绸之时隐约闻到了熟悉的香气。那是他平日会参进墨中的苏合味,所以他格外的敏感。
只是……大约是巧合吧,他无意与昭爰纠缠此等小事。
“在下无事,也请姑娘日后当心行事。”
昭爰欣然收下他的叮嘱:“公子放心,我身手还是挺好的,今日的事绝不会有下回啦。”
如此“豪言”韦侬倒是很少从女子口中听到,便猜测她大概也是行走江湖之人,也就不觉奇怪啦。
“如此便好,在下告辞。”
他转身欲走,却没料到会被拦住。
他皱眉看着被扯住的衣袖:“姑娘还有何事?”继而不着痕迹的摆脱掉她的钳制。
昭爰这才觉自己有些忘形啦,歉意一笑:“我、只是突然觉得你有些面熟,不知道你是不是常到这儿来,或许我们还见过呢?”
韦侬凤眼微动,直望着眼前毫无印象的昭爰,竟将她弄得几分不好意思。
见她有羞躲之色,再想她方才过于热切的话语,韦侬并非懵懂童子,已猜出了几分味道,当即脸色便冷了一分。
“在下今日是初次到此,姑娘一定是认错啦,告辞。”
他决然离去,昭爰满心的失落唯有望着他的背影疏解。
兰笳静静观察着这一切,已经有了些明白,她笑着站到昭爰身前:“郡主是不是觉得这位公子十分好看啊?”
昭爰闻言面露羞窘:“小丫头说这些也不害臊。”然后转身离开。
兰笳跟上她:“郡主您这是说奴婢呢?刚刚您与那位公子说话之时,我看您可是颇为喜欢呢,要不也不会拦着他的衣袖这番追问吧?”
知道心事被看穿,昭爰索性不再隐藏,反问了兰笳一句:“你说洞房花烛夜,一个男子揭开新夫人盖头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啊?”
兰笳如实摇头:“奴婢是女子,怎么会懂男子的感受?”
昭爰自顾一笑,她想,那应该就跟她方才看到那男子时的感觉相同吧……
“郡主想什么呢?”
昭爰收起思春的娇态:“本郡主在想……要在这儿多住些日子。”
兰笳恍然了解:“奴婢知道啦,郡主一定是为了那位公子留下的。”
昭爰笑:“就你聪明。”
兰笳得意,却又想起:“可是那位男子谁知他是哪里人士,郡主留下又能如何呢?”
她的担忧令昭爰思索起来,猛地回身,身后却已无人影。
她叹气:“那就看天意吧,也许我们还会再见呢。本郡主难得看上一个男子,可不愿意就这么错过。”
如此大胆的话却把兰笳羞的跺脚:“郡主……您、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昭爰觉得好笑:“小丫头,等你有了心仪的男子,没准儿比我更心急呢。”
兰笳听了这话更加羞愤,追着她便打闹起来……
——————————————————————————————————————
太子宫的碧湖边,偶尔几只蝴蝶飞来嬉戏,胡氏坐在一处石阶上观望着,好似已经沉了迷。
身后的婢女隐隐听到远处的脚步声,回头便见到了正过来的朱瞻基,一行人纷纷行礼:“太孙殿下。”
胡氏闻声回头,多日不见的夫君突然出现在面前,她有几分意外。
“殿下。”
朱瞻基从婢女手里接过她的手,陪同她来到身后的凉亭:“外边儿风大,你的身子才勉强好些,不宜长时间在外头。”
他扶着她一同坐下。
胡氏莞尔,这些年她一直病病殃殃也不见好,似乎连神情都被病魔折磨的削去了不少。
“妾身病了这么多年,才知晓躺着也会乏累,倒不如出来走动走动。”
这时乳母抱来了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女婴,一见到这孩子,朱瞻基立即露出了慈爱的神色,他从乳母手中接过孩子:“荃儿又长大了许多。”
胡氏起身走至他身旁:“荃儿这几日倒十分的有精力,整日都对着妾身和乳母咿咿呀呀的说话呢。”
那孩子被朱瞻基抱在怀里十分的乖巧,虽没出声,却一直是弯着嘴角睁大着眼睛,这模样惹的朱瞻基很是动容。
“看荃儿这模样,倒让我想起了珅儿小时候。”
胡氏听到这话当然是高兴的:“那真是荃儿的福气啦,若荃儿也能像珅儿那样让父王母妃欢喜,也算是她尽的一点儿孝心啦。”
朱瞻基继续逗弄怀里的孩子,胡氏看着很是知足。
“对啦,这几日怎么没看见珅儿?她不是最喜欢缠着殿下嬉闹的吗。”
朱瞻基脸色微变:“她被宁国皇姑祖母留在潭柘寺中‘静心’,恐怕要过些日子才回得来。”
“有这回事?”胡氏诧异,她才几日没有见珅儿,竟出了这种事:“妾身一直听闻皇姑祖母性情严厉,珅儿会不会……”
朱瞻基叹了口气:“毕竟她还是珅儿的祖母,该不会为难她吧。”
胡氏看向襁褓中的女婴,但愿如此。
—————————————————————————————————————
潭柘寺的钟声又响,显得这偏僻小院更加静谧。
多祎正往宁国的禅房送茶水,却见珅儿站在柱子旁边,不知在看些什么还是找些什么,总之毫无读书之意。
生怕她叨饶了公主,她立刻过去询问:“郡主,公主正在里面诵经,您不可以打扰到她。您要找什么告诉奴婢,奴婢来帮您找。”
这几日的相处,珅儿已经知道眼前的女子待自己很好,当下便笑着回答她:“我什么也不找,只是好奇这屋子怎么这么寡素,甚至没我住处的一半大,皇姑祖母为什么不住在自己的府邸要来这儿呢?”
多祎听此,笑着先将她带离那间禅房。
“公主一心向佛多年啦,修行之人理应清心寡欲,淡于世味。别说这间禅房,就是公主的府邸也是同样的简朴。”
珅儿无法想象这种苛刻的孤独:“可祖母每日除了带我去佛前诵经,便不再走出房门啦,她不会觉得孤寂吗?”
多祎的神色慢慢淡去,遥望寺院远处的山林:“都这么多年啦,幸而有这些孤寂陪伴着公主,她才不觉得煎熬……”
珅儿实在不懂她的意思,却想起另一事,有些兴奋的拉着她的手请求:“祎娘,衿若每月的今日都会跟她母亲来寺里进香,我能不能找她去玩儿?”
多祎收起悲凉的心思,蹲下身抚摸她的脸颊:“当然可以,只是郡主不可以离开这寺中玩耍,可千万切记。”
“好!”
珅儿高兴的应下,蹦跳着就离开啦。
————————————————————————————————————————
日暮泛滥,韦侬跟随着汉王一行人射猎归来。
汉王自幼喜好骑射,当年在战场上便骁勇善战,这个喜好至今也未曾改变,时常都会带着一队人马到城外切磋技艺。
大半日下来人人都难免疲累,汉王便下了马与几位亲信一同闲游归城。韦侬跟在其中,难得有些欣赏夕阳美色的心思。
大路两旁的屋舍沐浴在磷光之中,远处的农舍已经开始升起袅袅炊烟,如此国泰民安之景,怎能不让人心生向往之愿。
他已有几分沉醉,却见汉王渐渐慢下了脚步,望着远处的日头叹道:“可惜呀。”
这话一出,几位亲信相互望了望都不得其意,只有韦侬听出了这声叹息的弦外之音,刚刚的赏悦之心也荡然无存。
一行人继续前行,偏在此索然之际,韦侬转眼之间又见到了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
他意外于他们的再次相遇,却更疑惑她此刻为何一身男子装束。而在此时,昭爰也惊喜的察觉了他,韦侬坦然与她相对,依旧未露出热切之色,他并不打算理会她徒添琐事,却偏偏被她突变的举动吸去了心神。
她落荒而逃的模样令韦侬生疑,四下小心寻了寻,究竟是何人令她如此慌张。
而在此刻,他一直跟随的汉王突的驻足,王谊不解的看着他,却震惊于他竟是在观望那逃离的女子!
但只是一瞬,他便一语未发继续前行啦,仿佛刚才什么也未曾看到,而韦侬却已惊出了一层冷汗。
他沉默着继续跟随,眼中的警惕却愈渐深沉。那女子究竟和他有何关系,难道……自己已遭他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