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要自投罗网,念在我们还有些血缘,我会将你炼成丹药,作为我换形之术后的补药,你也算死得其所了!”
归云轻声哭了起来,恳求道:“老祖宗能否加一味艾草进去,我怕苦。”
“自然。”修谟并不在乎她的胡言乱语,答得从容。
他大手一挥归云就已经在他手上了,从头顶吸食着归云最后的力量。
归云有种灵魂升天的感觉,她也知道,如果自己再无动作,那将变成事实。
修谟被巨大的喜悦笼罩着,而归云如同他砧板上的死鱼,所以他没有发现归云嘴角微弱的上翘。
一根中空的针被归云用尽力气扎进他的掌心,顿时一滴血从针心流出来,沿着头顶流到了归云的额头上。
修谟察觉异常,一掌将她摔到石壁上,如同小时一般,将那处墙壁砸出一道痕迹来。
归云感到五脏六腑都已经错了位,若不是强大的意念支撑,此刻她已经痛得晕死过去了。
“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脚,看来你这些年尽长胆子去了!”
说着他就要给归云致命一击。
归云却突然放肆地笑了起来,她叹道:“老东西,你果然是被长生不老蒙蔽了,竟然连我这样小的把戏都没有发觉,你不觉得此时就算用尽全力也不能达到你之前的五成功力吗?”
修谟内心震惊,他刚才运力,确实有种力不从心之感。
此时他才反应过来,怒问:“你把曼陀珠的血咒换到我身上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归云狂笑起来,道:“老东西,我这些年离开你后,长的可不止胆子,还有脑子。这世间难道还有除了你之外更适合代我受这血咒的人吗?哈哈哈哈!”
“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要破坏你的长生之计,那对于我来说,无异于登天之难。但解了我身上的血咒,再给你添点堵,还是可以一试。反八卦阵看起来确实是在阻止你的八卦换形,但反八卦阵也可以强行解咒,尤其是像血咒这样根深的咒,只不过需要一个有血缘之人做替身罢了!”
“你这老东西也去感受一下我这十年受的苦吧!”归云说这话时,眼里淬着深切的恨,嘴角还流着血,让她看起来像一个魔鬼。
修谟怒极,“我杀了你!”
归云却一点也不害怕,嘲讽道:“你舍得吗?”
“你身上的血咒,除了我,无人可解,血咒不解,你永远也不可能长生!”
归云见他僵住,狂笑着继续道:“你也是蠢,既然从一开始就想靠后代来延续生命,何不生他百十八个,偏偏就生了一个,还每代都只有一个,你看要是生出像我这样的反骨来,长生不了不说,还要给你添堵,得不偿失呀!”
归云看着他古怪的表情,突然有了一个猜测,笑得更加得意。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只能生一个?世世代代都只能生一个?”
修谟的表情逐渐皲裂,甚至陷入一种深深的仇恨里。
归云笑得愈发放肆,“果然是天道好轮回呀!哈哈哈哈!”
修谟已经出离愤怒,再一次将她击飞。
归云被击飞在地,她扫过去的地方竟然还击碎了修谟那原本的躯壳,变得七零八落,那些成为血珠子的曼陀珠也四处散落。
这一次不是错觉,而是真的肋骨断裂,看了修谟最后一眼,陷入了深深的昏迷里。
……
等她醒来,已经是半个月后了,但她的身体依旧不能动弹。
但她感觉精神很好,一副全新的,不受禁锢的身体和灵魂,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当时杨平们好不容易在曼陀珠地带领下进入了另一个空间,看到的就是昏迷在地满身是血的归云,和一脸怒容的修谟。
但是就算修谟刚刚完成换行术,以及被归云坑了一把,实力还是不容小觑。他们那么多人对阵一人,还是受了不少伤,尤其是清虚子和司徒元稹。
清虚子在与修谟对战中,被修谟的道术所伤受了内伤,如今闭关修炼去了。
司徒元稹则是在之前在水中与傀儡对战就已经受了伤,后来与金木道人和修谟对战,他没有道术,不仅受了内伤,就连胳膊都骨折了一只。
相比之下,只有杨平的伤要轻一些,但也没好到哪去,他在对战中被激发了旧伤,但是调养了几天,就强撑着起来照顾其他人。
归云一睁眼看见杨平,露出了一个温婉的、真心的笑容,在她苍白的脸上,越发的惹人怜。
看见的是杨平而不是修谟,至少证明这一役,她险胜。
心中的愉悦不言而喻。
杨平被她的笑恍了心神,反应过来后才问她道:“你感觉如何了?”
归云脸上依旧挂着笑,她真的很开心,十八年,从来没有活得像现在这样轻松过。
“浑身疼。”
“但是很开心。”
“你将与曼陀珠的血咒解了?以后也不是冥商了?”杨平问。
“解了,也可以不是冥商了!”归云长舒一口气,显得十分轻松。
杨平知她的意思,以前她为了养活曼陀珠,延续自己的生命,必须做冥商。如今与曼陀珠的血咒解了,自然不再受控,这冥商可做可不做。
只是杨平的情绪并不高,从那日她独自进入另一个空间开始,他的情绪就不高。
在她的心里,从来没有把他当作……甚至是一个朋友。
“你那日为何不带着我们一同进入另一个空间?”
纠结良久,他还是问出了口,无论是作为什么,他都应该问一问。
归云这时才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如果说之前自己一直是属于对他勾引未遂,那么自从那日在地下石室里剖开心扉与他讲述了自己的过往,杨平就算正式上钩了,她心里隐隐得意,面上却不显。
她微微偏头看着他,用温柔似水的语气道:“我何尝不想?可我不知道里面的凶险,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如你有大爱,我寻修谟不过是我与他的私人恩怨,牵扯上你,我又如何忍心?”
杨平脸色有一瞬间的松动,但他也明白,她的话说得很好听,却不一定是全部事实,但自己却忍不住相信是真的。
归云看出了他的不信任,痛苦地闭上眼,如同下定决心一般,道:“还有一事我未向你坦白,那就是我与那修谟是有血缘关系的,我可以在他出来的一瞬攀附上穆九章,你却不能。”
归云这话也确实是有几分真实在里面的,但是她确实一开始就不想带任何人进去,这样会让修谟提高警惕,扰乱自己的计划。
终于,杨平脸色的表情开始龟裂出震惊的神色来。
“你是不是也感到很震惊,其实我也很震惊,而我知道这些消息的世间,也不长。”
杨平不说话,静静地听她讲述。
“你也知道我娘是个烟花女子,当初名动京城,所以仔细打听是能探听出一些她的信息的,而我爹却不同。”
“我爹从来就岌岌无名,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直到那日穆九章被诬陷杀了汪荃,来了一个长得跟牡丹一模一样的女子,那女子一看就是风月场里浸润多年的。我当时只是疑心她与穆九章的事有关,找到她,但发现她只是拿钱办事,而她身上当时被人用道术易容了,我怀疑是金木道人所为。但我与她交谈才发现,她对于金木道人的事情也全然不知。”
“但是却意外的知道了当年名动京城的花魁花灵的风流韵事,才了解到我爹的二三事。”
“我爹从小过着和我小时候一样的生活,但是他天性善良,让修谟觉得他不堪大用,所以将他放了出去,为的不过就是繁衍一个可供他用的后代。”
“就这样,我爹与我娘相识在烟柳之地,我爹是她的词客,专为她作词,两人情愫渐浓,也就有了我。”
“但讽刺的是,我之始,也是他们覆灭的开始。”
归云自嘲一笑,自己都未发觉一颗眼泪从眼角滑落,这般模样比她故作柔弱来得更加动人。
杨平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揪扯着,他以前觉得自己过得很苦,突然间父母去世,自己中咒,世界都不再是彩色的。但他从未想象过,还有像眼前女子这般凄苦无望的人生,她那些张扬的、无情的、嚣张的,甚至恶毒的东西,在这一刻突然有了解释。
“修谟知道我娘生了我,就把我和我爹都抓走了,我娘抵死反抗,被修谟杀了。”
“你说多可笑!世人都说婊子无情,可这样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竟然为情而死。”
“我那软弱又善良的爹,多半都是在没有利用价值时,被修谟炼了丹药了。”
“这就是我未向你说明的全部,有些是不重要,有些是难以启齿,如今,我也已经全部告诉你了,你若要是还认为我在骗你,或者隐瞒于你,那我也无法了。”
归云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任由眼泪斜斜地流到枕头上,既可怜又倔强。
最是逞强的眼泪让人心疼。
杨平靠近她,轻轻擦干她脸上的眼泪,一言不发,他不知道说什么,也知道说什么也无用。
归云感受到他的动作,依恋地将脸在他手中蹭了蹭,杨平也用手捧住她的脸,作为回应。
两人亲昵得如同最相爱的恋人,但迄今为止,两人任何爱意都未言之于口。
她习惯演戏,经常演戏,以至于有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在演戏还是真实的自己。
好在她从来不追究这些,只需要自己痛快就可。
归云仍然闭着眼不看他,只情绪低落地说道:“我想去司徒元稹府上住一段时间。”
杨平蓦地睁大双眼,面上竟然有几分无措。
喃喃解释道:“我如今,并未有半分不信任你。”